重庆府一年四季如春,而伏牛山此刻寒风凛冽,正值严冬时节。经过十数日的奔波,何宁率二十余名弟子到了河南境内的南阳,这里已是伏牛山的山麓。南阳位于陕、豫、鄂交界处,自古便是通衢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到了南阳城里,何宁等人一路走去,只见家家户户门前挂着大红灯笼,门上贴着对联,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何宁这才想起,今天已是除夕。他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刚进房间不久,店小二便打水来到何宁的房间,笑问道:“客官,怎么大过年的还不闲着啊。”何宁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个店小二,关你什么事?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够了。”店小二碰了个软钉子,自觉没趣,灰溜溜地下楼去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雪来。不一会,一名星宿派弟子披着一身雪花走进何宁的房间,禀道:“师尊,弟子有事回禀。”何宁回转身来,道:“不要着急,慢慢说来。”这名弟子道:“弟子千方百计才打听到,朱雀旗除了太行山十八山寨外,还另设五堂,这其中一堂的堂口就在南阳。”何宁心中一动,忙问道:“那你可打听到他们堂口的具体位置?”这名弟子道:“就在城西的全通赌坊。”何宁点头道:“干的不错,你马上召集其他师兄弟,我们去会他们一会。”
众弟子很快在楼下聚齐。何宁立刻带上他们直奔城西的全通赌坊。到了赌坊,只见里面热闹非常,纵然今天是除夕,仍然有许许多多的烂赌鬼到这里来打发一天的时光。
何宁带着弟子们不动声色地进了赌坊。赌客们见了这阵势,在片刻的吃惊后,立刻又恢复了常态,投入到赌局中去。何宁来到一张赌桌旁,庄家卖力地吆喝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他面前的一只瓷碗里装了三只毂子,然后用力地摇了摇,一干赌客忙将银子丢到标有大小的方格内。
何宁冷哼了几声,轻蔑道:“雕虫小技。”他随手抽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扔进标有大字的方格内,对庄家道:“买大。”摇毂子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吐了吐舌头,道:“客官好大的手笔。”
他将手中的碗猛摇了数下,然后重重放到桌子上,大声道:“开。”然后眉开眼笑地将双手拿开,仿佛那一万两银子已经在向他招手。与此同时,何宁下意识地将右手往桌子上印了一下。待那年轻人打开双手,碗里三颗毂子赫然是四五六点大。
年轻人额头上汗水涔涔往外冒,这在严冬季节可真是件稀罕事。何宁冷笑道:“怎么啦,是不是现银兑付?”在场的赌客见有好戏上场,纷纷瞧了过来。年轻人强笑道:“这位客官,您先稍等片刻。”他快走几步,掀起对面门上的帘子,走了进去。
不一会,这年轻人走了出来,对何宁欠身道:“这位客官,我家掌柜的有请。”何宁点头道:“头前带路。”说罢随着年轻人走了进去。到了里面,一张八仙桌旁坐着一个年纪四十开外,五短身材的汉子,一身士绅打扮,手里捏着一根旱烟袋。他的两侧,侍立着八名体格雄健的短氅大汉。
年轻人一指那名士绅打扮的中年汉子,道:“这是我们的刘掌柜。”何宁微一抱拳道:“久仰久仰。”刘掌柜跳将起来,手指几乎戳到何宁的鼻子,叫道:“少在这里装蒜,你是什么人,竟敢到我的地盘撒野?”
何宁笑道:“老夫并非成心来拆阁下的台,只是想让阁下帮忙引见一个人。”刘掌柜喝道:“什么人?”何宁道:“贵旗旗主。”他话音刚落,刘掌柜变了脸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见我家旗主有何贵干?若有半点不实,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何宁冷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只要见了你家旗主,事情自然明了。”刘掌柜哈哈笑道:“你以为自己是谁?来人,给我将他拿下。”左右立刻有两名大汉上前,将何宁的双臂紧紧扣住。
何宁冷哼一声,双臂一振,竟将两名大汉抖飞了出去,重重砸到墙上。刘掌柜脸色变了数变,咬牙道:“果然是个棘手的货色。不过,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就范。”何宁道:“老夫此来并无恶意,何况,只要见到令旗主,老夫自然有重金酬谢,阁下何乐而不为呢?”
见到刘掌柜有些心动,何宁道:“看来你还有些犹豫,那老夫就让你见一个人。”他唤进程虎,对刘掌柜道:“他你可认得?”刘掌柜摇了摇头。程虎掏出白虎旗令牌,喝道:“那这个你可认得?”刘掌柜见了,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他立刻率众跪下,道:“不知是白虎旗旗主驾到,卑职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何宁道:“不必多礼。老夫有要事求见令旗主,还不快快引路?”
刘掌柜忙道:“旗主请不要着急。我家旗主现在朱雀旗分坛,离此尚有两百里路,待旗主在这里歇息一晚后,卑职再替你引见。”何宁知道事情不能太急,于是点头道:“如此甚好,你赶快给我们腾出几间上房给我们休息。”刘掌柜不敢怠慢,忙亲自去张罗。
翌日一早,顶着凛冽的寒风,何宁一行人在刘掌柜的带领下,赶奔伏牛山西北侧的老君山。在山中赶了大半天的路,终于见到不远处一座高山直入云霄。刘掌柜一指道:“那就是老君山。天黑之前,我们应该就到了。”
天黑后,何宁一行人终于到了老君山脚下。何宁细目瞧去,半山腰处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几处建筑,红墙绿瓦在密林中时隐时现,那里应该就是朱雀旗分坛。在刘掌柜的指引下,何宁等人又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赶到了分坛大门外。
两旁守卫的弟子立刻走了过来,把刀一横,喝道:“是什么人,敢乱闯我分坛?”刘掌柜忙道:“几位兄弟,在下一堂堂主刘海山,有要事拜见旗主。”一人道:“原来是刘堂主啊,失敬,失敬。”他看了看何宁等人,低声对刘海山道:“刘堂主,那些人是干什么的?旗主一向严禁外人出入分坛,您这不是为难兄弟们吗?”刘海山哈哈笑道:“兄弟误会了,这几位是白虎旗的兄弟。”他一指程虎道:“这位是白虎旗程副旗主,找我们旗主有要紧事情。”程虎亮出了旗主令牌,守卫的弟子不敢怠慢,忙将一行人让了进去,更有一人急匆匆地禀告去了。
进到里面,何宁只见朱雀旗分坛内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守卫果然森严。他不禁暗暗佩服道:“我这侄女果然是治军有道啊。”
到了议事堂外,一条纤细的人影已在滴水檐下等候。只见她一袭火红的衣裙,一方紫色面纱蒙住了她的半边脸蛋,只余下两只秋水般的眼睛露在外面。程虎、杨平一前一后来到这女子的跟前,拱手道:“请问是朱雀旗旗主吗?”这女子压着嗓音道:“正是,敢问两位是……”
程虎急切地想从她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可是让他失望的是,这“冰山罗刹”并没有表现出那种亲人相见时的激动样子。程虎只得拱手道:“在下白虎旗副旗主程虎,此次前来,主要是想……想向旗主打听一个人。”这个理由可够滑稽,就连程虎自己也感到好笑。
“冰山罗刹”两只眼睛眨了眨,道:“想打听谁啊?”程虎硬着头皮道:“我的师妹,宇文飞燕!”听到“宇文飞燕”四个字,“冰山罗刹”并无多大反应,她回道:“对不起,我不认识这个人。现在你们知道了,如无其他事情,就请回吧。”“冰山罗刹”下了逐客令,看来是很不欢迎程虎等人。
程虎还要说几句,何宁在一旁冷道:“程虎,人家既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你还在这里罗嗦什么?我们还是早些赶回星宿海,让你师父的遗体早日入土为安。”最后一句话犹如青天霹雳,重重地击中了“冰山罗刹”。她颤抖着转过身子,颤声道:“你说什么?”
何宁面无表情地一挥手,让弟子们将盛放宇文保和苏瑞遗体的棺材抬上前。“冰山罗刹”见到一口棺材上写着“星宿派掌门宇文保”几个字,登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两名女弟子立刻赶了过来,将“冰山罗刹”救醒。“冰山罗刹”挣扎着爬到宇文保的棺材前,放声大哭。
程虎、杨平二人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程虎泣道:“师妹,真的是你吗?”“冰山罗刹”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纱,呜咽道:“二师兄,三师兄,是我,我是飞燕。”原来她就是宇文保的女儿宇文飞燕,亮明了身份,三人立刻抱头哭成一团。
何宁在一旁冷眼观看,待三人哭停后,方道:“怎么样,哭够了吧,掌门师兄为奸人所害,我们一定要替他报仇。”宇文飞燕起身道:“刚才飞燕有不敬之处,还请师叔见谅。”何宁一摆手道:“罢了,罢了。”
宇文飞燕含泪道:“师叔,我想看一下爹爹的遗体,成吗?”何宁点了点头。程虎、杨平二人打开棺盖,宇文飞燕扑上前,看到了宇文保的遗容,又是一阵痛哭。良久,宇文飞燕在程虎等人的劝说下止住哭泣,道:“两位师兄,到底是谁将爹爹和二师叔给害死的?”
程虎犹豫再三方开口道:“是纪灵。”宇文飞燕惊道:“怎么?难道江湖上传言他没死是真的?”何宁铁青着脸道:“哼,这个败类,全然不顾当年你对他的恩义,竟然下此毒手,我们一定要向他讨个公道。”宇文飞燕摇头道:“不可能,纪大哥一向恩怨分明,绝对不会是他下的手。”何宁怒道:“证据确凿,你的两位师兄也在场,事到如今,你还想替他辩白吗?”宇文飞燕垂泪道:“师侄不敢。”何宁稍微缓和了脸色,道:“我们还是进屋商议一下今后该如何行动吧。”宇文飞燕将何宁等人让到厅内,又让弟子奉上甘茶。
程虎道:“师妹,你是如何加入白骨教的呢?”宇文飞燕低垂榛首道:“二师兄,事情说来话长,还是讲讲你们如何加入白骨教的吧?”程虎遂向她讲述了一段辛酸的往事。原来自宇文飞燕她无故离开星宿海,宇文保性格大变,对几个弟子动辄非打即骂,师兄弟三人忍受不住,只好离开星宿海,同时也是为了找到师妹宇文飞燕。到了中原漂泊了数年后,他们遇上了正在招兵买马的陆振英,从此便加入了白骨教,并藉以方便找寻宇文飞燕。孰料一晃过了近十年,师兄妹才得以相认。
听完后,宇文飞燕有些哽咽道:“两位师兄,难为你们了。”她又道:“对了,大师兄如今身在何处?”何宁生气道:“别提这个畜生了,他如今正和纪灵等人打得火热,如果我猜得没错,现在他应该在七巧宫。”
宇文飞燕道:“大师兄定然不知道爹爹去世的消息。”她霍然站起身,道:“师叔,我们明日一早赶奔七巧宫,去找纪灵问个明白。”何宁忙道:“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们应该跟他算一算。”
何宁见宇文飞燕并没有调动其手下的几堂弟子,不禁问道:“燕儿,你不带属下一起去吗?”宇文飞燕道:“师叔,我看用不着。”何宁哼道:“纪灵现在在七巧宫的庇护下,又有几大门派撑腰,我们如此前去,谁能买我们的面子?依我之见,你还是将五堂弟子带上,以防万一。”
宇文飞燕不便反驳,只得说道:“还是师叔考虑的周到。”何宁又道:“两位师兄的遗体,暂时先安放在这里,等我们处理完这挡子事,再将他们的遗体运回星宿海安葬。”宇文飞燕低声道:“一切但凭师叔做主。”
林行之在一旁道:“师姐,如今星宿派群龙无首,你是大师伯的独女,应该立刻接掌星宿派,将它发扬光大。”宇文飞燕喃喃道:“这怎么成?星宿派掌门,一向是能者居之,掌门之位还是三师叔比较合适。”何宁忙假意推辞道:“不行,老夫老矣,还是由你们年轻人来担当吧。”
林行之道:“师父,师姐的话也有些道理,现在你在星宿派中年纪最长,资格最老,武功最高,由你担任本派掌门我们都无话可说。”其他弟子亦振臂呼道:“请师父主持大局。”“请师叔主持大局。”
宇文飞燕和程虎、杨平对望了一眼,三人脸上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宇文飞燕知道何宁一向对掌门之位念念不忘,这下遂了他的愿,宇文飞燕立刻参拜道:“拜见掌门。”其他弟子也立刻拜倒在地。何宁有些受宠若惊道:“大家快快起来。”他哈哈笑道:“今天何某人有幸成为本派第三任掌门,一定会将本派发扬光大。”
翌日一早,宇文飞燕刚刚起床不久,有弟子来报:“禀告旗主,黄、钟两位太上护法来了。”宇文飞燕心里一沉,暗道:“两个老鬼来干什么?”不容她多想,她立刻吩咐道:“快点将两位太上护法请到议事厅。”
宇文飞燕稍做整理,立刻来到了议事厅。里面来的果然是大魔黄一乾和二魔钟一坤。宇文飞燕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忙施礼道:“见过两位太上护法。”黄一乾点头道:“是宇文旗主呀,我们此次来得有些冒昧,请不要见怪。”宇文飞燕忙低头道:“不敢。两位太上护法亲自前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交代,属下悉听吩咐。”
黄一乾道:“你应该知晓,前些日子,我们率青龙旗攻打武当山,结果不但没能替教主夺回两件至宝,还损失了不少弟子,教主大为震怒。有弟子打听到程金凤将会在三个月后在武当山召开武林大会,共谋对付我们白骨教,教主的意思是,我们要反客为主,主动出击,力求将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逐个击破。”
宇文飞燕啊了一声道:“教主考虑的甚是,要是让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联合起来,那要对付他们就难上加难了。不知教主想让属下如何行动呢?”黄一乾哈哈笑道:“老夫已得到可靠情报,武当山上各大门派俱已退去,现在正是我们攻打武当的大好时机,而且自从上次一役我们惨败,他们一定会放松警惕,老夫将情况向教主做了禀告,教主已经首肯,不知旗主意下如何?”
宇文飞燕稍有些犹豫,黄一乾眼光老辣,已看出些端倪,他冷哼道:“怎么,宇文旗主好象还有什么顾虑。”宇文飞燕知道两个老家伙的厉害,忙点头道:“一切但凭太上护法的吩咐。”黄一乾满意道:“我给你十天时间,朱雀旗所属五堂和太行山十八山寨的弟子一定要在这段时间内聚齐,等候我的命令,知道么?”宇文飞燕哪敢不从,低声道:“属下立刻去办。”
送走了黄一乾和钟一坤两个魔头,宇文飞燕一面安排人手,照黄一乾的吩咐传令各堂弟子和太行山十八山寨的弟子到分坛集合,一面急招副旗主刘威回分坛。下完命令后,宇文飞燕急匆匆赶到客房去见何宁等人。
一见面何宁便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宇文飞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何宁一张老脸气得铁青,咬牙道:“两个老鬼,真会添乱。”宇文飞燕道:“师叔,看来暂时我还不能离开这儿,为防几个老鬼起疑,你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忙完这事,我再与你们联络。”何宁冷笑道:“燕儿,你毕竟还是年轻,经验不足,你既然抽不出身,我们何不让纪灵自己送上门来?”宇文飞燕呀道:“师叔,您的意思是……”
何宁哈哈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宇文飞燕亦笑道:“从伏牛山到七巧宫,来回十天应该没有问题,看来他们应该能看场好戏,我立刻着人去办。”程虎、杨平看到二人笑得莫名其妙,错愕不已。何宁看到二人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暗道:“两人如此愚笨,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只是这宇文飞燕聪明绝顶,一点即透,不可不防。”
十天后,朱雀旗属下五堂的千余名弟子和太行山十八山寨的近两千名弟子已经聚齐在分坛,朱雀旗副旗主刘威亦如期赶到。这刘威年纪在五十开外,国字脸,卧蚕眉,外表相当硬朗,紧随他身后的两名弟子抬着一条长五尺八寸的金杆长枪,应该就是他的成名兵器“憾天神枪”。这枪果然名不虚传,两名膀大腰圆的汉子抬着,也颇为吃力。
见到宇文飞燕,刘威拱手道:“旗主,刘威率其他十七寨寨主及弟子业已到齐,随时听候差遣。”宇文飞燕点头道:“刘寨主辛苦了,两位太上护法很快就到,我们暂且休息一会。”刘威错愕道:“什么?两位太上护法要来?旗主,我们到底要搞什么大的动静?”宇文飞燕苦笑道:“攻打武当山。”刘威一脸凝重道:“旗主,请恕刘威多嘴,你我虽然已加入白骨教,但是一直以来我们都约束旗下弟子不要胡作非为。武当派是名门正派,一旦真正和它交手,那我们就真的泥潭深陷,无法挽回了。”
宇文飞燕眼中泪光闪闪,她有些哽咽道:“我现在真的是六神无主了,教主的命令我们不敢不从,两个老魔一身武功深不可测,所以急着把你召来,共同商议一下。”
刘威此刻也是无计可施,他摇头道:“旗主,老夫此刻也是莫可奈何,眼下我们只有先拖上一拖了。”宇文飞燕听了喜道:“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招呢。”她吩咐道:“等两位太上护法一来,就告诉他们我病了,看看能否往后推迟一两天。”刘威摇头苦笑道:“两个老魔奸猾无比,要想骗过他们谈何容易。”可是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果然,听到宇文飞燕病了的消息后,黄一乾冷道:“不妨事,要是宇文旗主不方便,一切有老夫担待着。”见二人丝毫不吃这一套,宇文飞燕只好“带病”坚持上路。
一天后,白骨教近三千弟子已经浩浩荡荡杀奔到武当山脚。武当掌门玉龙道长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召集玉心、玉虚、玉清三位道长商议。玉虚道长道:“掌门师兄,为今之计,我们只有派人向少林求援了。”玉心道长立刻反驳道:“不成,眼下白骨教声势浩大,就算有援兵来救,到时候武当山已经玉石俱焚了。”一时间,玉龙道长也拿不定主意。
不多久,有弟子来报:“启禀掌门,纪灵纪大侠求见。”玉龙道长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道:“这是真的?”玉心道长见掌门师兄有些失态,吩咐道:“在这愣着干啥?赶紧请纪大侠进来。”
他话音刚落,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四位道长,纪灵有礼了。”玉龙道长一瞧,来的正是纪灵。玉龙道长将纪灵让至上座,让弟子奉上甘茶,仍有些不相信道:“纪大侠,贫道到现在仍恍如置身梦境中,为什么每次武当派遭逢凶险的时候,您都能及时出现。”纪灵呷了一口茶,笑道:“掌门道长,纪灵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啊。”他顿了顿,道:“六天前,有一不明身份的男子赶到七巧宫,捎来一个口信,内容是白骨教十日内要对武当派不利。我同程宫主商议后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我们星夜兼程赶来了,程宫主让我先来向您知会一声,也好让您放宽心。”
玉龙道长感慨道:“程宫主真是有心人。”玉清道长犹豫道:“纪大侠,这次白骨教集聚了两三千人马,声势浩大,如果硬碰硬,我们的力量稍嫌薄弱了些。”纪灵点头道:“论人数,我们是没法跟白骨教相提并论,但纪灵认为,白骨教内部貌合神离,我们未必没有胜算。”
玉龙道长心中一动,哦了一声道:“纪大侠,为何您有此一说呢?”纪灵笑道:“掌门道长,您可曾听说过这朱雀旗有甚劣迹么?”玉龙道长听他这么一提,立刻想了起来,道:“不错,白骨教其他四旗,在江湖上劣迹斑斑,惟独这朱雀旗是个例外,贫道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纪灵道:“太行山十八山寨虽名为草寇,但总寨主刘威御下甚严,能让他心服口服的人,一定不简单,我猜,这件事应该与他们二人有莫大的关系。”玉龙道长等人听了,均觉得他分析得有道理。
纪灵朝四位道长一抱拳道:“事不宜迟,在下先下山去打探一番,四位道长多保重了。”玉龙道长还想挽留他一会,纪灵冲他一抱拳,飞快地离开了紫霄宫。玉龙道长叹道:“这些日子以来白骨教纵横无忌,若没有纪大侠等人鼎力襄助,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玉清道长颔首道:“师兄说的对极了。待剿灭白骨教后,我们几大门派要好好感谢他们。”玉心道长亦道:“纪灵、聂小瑜等本是魔教中人,如今非但不再为祸武林,还是我们对付白骨教的得力帮手,小弟对他们的敬佩又添加了几分。”
纪灵下了山,纪巧巧和纪金童却在山脚等候。看到父亲归来,纪巧巧兴奋道:“爹爹,下一步我们要做些什么?”纪灵道:“走,跟我去探敌营。”一听有如此刺激的事情,纪金童也悠然神往,乐道:“好啊,爹爹,我的手都痒痒了。”纪灵微笑道:“你想让敌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啊。我们此去只是打探一下敌人的内部情况,如无必要,千万不能暴露我们自己,一切听我的命令,知道吗?”纪巧巧、纪金童朝他扮了个鬼脸,道:“知道了,爹爹。”
此刻,宇文飞燕和刘威将朱雀旗的弟子部署在武当山北麓的一片山林中,在中央设了几座帐篷充当指挥所,其余弟子呈众星拱月布置在四周,并在四周紧要处安排了岗哨,守卫非常严密。
纪灵和纪巧巧、纪金童父子三人悄悄地接近了这片山林,潜伏在一丛灌木中,观察四下的动静。见没有异样,纪金童正要往外探头,突然身后面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几名白骨教弟子手持利刃走了过来,一边四下查探一边用手中利刃拨弄眼前的几丛灌木。一人笑道:“老李,我看你也忒小心了。”这个被称为“老李”的白骨教弟子一副非常干练的样子,他沉声道:“既然是太上护法交代过的,我们千万不能麻痹大意,不然出了意外我们没法向上面交差了。”
另一人道:“真拿你没办法。外面围得象铁桶似的,恐怕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也就你还这么当真。”几人一路嘀咕着向前去了。纪灵低声对纪巧巧和纪金童道:“现在我们身在敌营,四处布满了危机,你们千万不要大意,知道吗?”纪金童也被刚才的情景吓了一跳,忙对纪灵道:“爹爹,对不起,我会当心的。”
三人一路摸索着前行,有了刚才的事情,纪灵变得更加谨慎小心,又连续摸过了三个岗哨,终于到了内部,离核心的几处帐篷相距不过数丈远近。令纪灵头疼的是,每个帐篷外面,都有数名白骨教弟子把守,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一探究竟,恐怕成问题。
纪灵一时没了主意,只得潜伏在灌木丛中,三人轮流负责观察动静。轮到纪巧巧,他四下探察了一会,突然出声道:“爹爹,有情况。”纪灵拨开枝条望去,一条人影从正中的帐篷中走了出来,她一袭火红色衣裙,头上是一方紫色面纱,腰间一柄绿鞘长剑。只见她径直走到后面的一座帐篷前,门外的弟子朝她恭身施礼,她点点头,走进帐篷。
纪巧巧悄声道:“看那两个守卫毕恭毕敬,这女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纪灵沉声道:“事不宜迟,我们就去一探究竟。”三人一步步摸到帐篷外,纪灵朝纪巧巧和纪金童一使眼色,二人心领神会,闪电般上前抢出,以迅雷之势点出了两个守卫的**道。两个守卫哼未哼出一声,便歪倒在地。纪巧巧和纪金童忙将他们拖到附近的灌木丛中,纪灵则挑开门帘,窜了进去。
纪灵刚探进头,冷不防一柄长剑刷的一声朝他刺了过来。纪灵反应迅捷,身子一挫抬手屈指一弹,将袭来的长剑弹开,然后借势滑出两尺多远。一条火红色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冷哼道:“你是什么人,胆敢闯入我的营帐?”纪灵一瞧,正是刚才看到的那位神秘女子。他缓缓站起身来,刚要开口说话,这名女子一看到他的面貌,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眼泪也哗哗地流了下来。纪灵吃了一惊,忙道:“姑娘,您这是怎么啦?”
这名女子将面上紫纱缓缓摘下,露出一张艳绝人寰的脸蛋。她不是别人,正是星宿派前任掌门宇文保的独生爱女宇文飞燕。看到她,纪灵的双手也禁不住颤抖起来。他缓缓走上前,眼眶中泪光闪闪,一字一句道:“飞燕妹子,真的是你?”宇文飞燕哽咽着点点头。
纪灵离她的身体不过尺余,宇文飞燕突然出剑,指住了纪灵的咽喉。纪灵惊道:“飞燕妹子,你这是……”宇文飞燕瞪着朦胧泪眼道:“你这奸贼,枉我对你痴心一片,更曾救过你的性命,你却恩将仇报,将我的爹爹杀死,今天,我就要替他老人家报仇雪恨。”
纪灵心中早料到有如今的结果,他叹了口气道:“飞燕妹子,令尊虽不是我杀的,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要杀我我绝无半点怨言,动手吧。”说到这儿,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宇文飞燕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啦?我宇文飞燕虽是女流之辈,但也决不滥杀无辜,我倒想听听你的解释。”纪灵道:“飞燕妹子,我的解释你能相信吗?”宇文飞燕道:“只要你说的在理,我自然会相信。”
纪灵道:“那我就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你吧。”接着,纪灵从西门玉雪重庆府受伤开始,将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点滴事情全都告诉了宇文飞燕。听到是自己的师叔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宇文飞燕激动道:“这怎么可能?”
纪灵道:“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我分析,何宁觊觎掌门之位多时,于是他便趁机挑拨星宿派和七巧宫的恩怨,更想借七巧宫的手将令尊除去。可出乎他意料之外,前去调查事情真相的竟然是我。于是何宁便设计将悲天剑夺去,并用它杀害了宇文前辈和苏前辈,妄想嫁祸给我,然后从中牟利。”
纪灵如此一分析,让人听了真是惊心动魄。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么想出这个计策的人心思之缜密,行事之狠辣,确实让人感到恐怖。
宇文飞燕缓缓收回长剑,低头道:“纪大哥,其实我一直深信,你是不会这么做的。”纪灵激动道:“飞燕妹子,难得你相信我。”
宇文飞燕急道:“纪大哥,如今何宁已经名正言顺地当上了星宿派的掌门,现在该怎么办?”纪灵沉声道:“飞燕妹子,如今之计,你只有先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待此间事一了,我们再在天下英雄面前揭破他的诡计,为宇文前辈和苏前辈报仇。”宇文飞燕点头表示同意。
纪灵又问了这次攻打武当的缘由,得知是大魔黄一乾搞的鬼,纪灵恨恨道:“两个老鬼如此丧心病狂,这次绝对不能放过他们。”宇文飞燕坚定道:“纪大哥,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尽管吩咐吧。”纪灵感动道:“飞燕妹子,多谢你了。”宇文飞燕脸红道:“你跟我还客气啥?反正我加入白骨教也不是真心的,正好借这次机会为武林除一大害。”
门外有人呵呵笑道:“最主要的是,这是情哥哥的吩咐啊。”宇文飞燕俏脸羞得通红,猛然开口喝道:“是什么人在外面乱嚼舌根?”纪灵一张俊面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这才记起还有两个宝贝儿子还在外面呢,他和宇文飞燕的对话八成被他们偷听到了。
纪灵低喝道:“你们俩胡闹什么?赶紧进来见过你们的宇文阿姨。”纪巧巧和纪金童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宇文飞燕见了二人,呀道:“纪大哥,他们是……”纪灵道:“这是我的两个儿子,巧巧和金童。”纪巧巧和纪金童不敢放肆,忙向宇文飞燕施礼。宇文飞燕眼角擒着泪花,连声道:“好孩子,快起来。”
宇文飞燕白了纪灵一眼,哼道:“纪大哥,枉我为你伤心了一场,你却在外面风流快活,是不是都把我给忘了?”纪灵连连喊冤,逗得宇文飞燕破涕为笑。纪灵和宇文飞燕又研究了下一步的计划,商定在黄一乾攻到半山腰的时候,由宇文飞燕和刘威率太行山寨的弟子前后夹击,一定要将两个魔头和白骨教朱雀旗的五堂弟子消灭在武当山上。
商停后,纪灵和宇文飞燕依依不舍话别。
回到武当山,程金凤率一干七巧宫弟子和聂小瑜、尹月仙、梅香雪等人已经到了,少林派三神僧圆音大师、圆智大师和圆泽大师率二百多少林弟子也马不停蹄赶到。
纪灵将自己打探的情况向众人简要一述,众人听了大为振奋,得知朱雀旗旗主竟然是宇文飞燕,窦坚一把抓住纪灵的双臂,颤声道:“纪大侠,你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我的师妹宇文飞燕?”纪灵知道他一直疼爱这个师妹,郑重地点了点头。窦坚眼里泛起点点泪花,他哽咽道:“我如今终于知道师妹的下落了,希望师傅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他却不知,何宁带着他的两位师弟程虎、杨平早已见到了宇文飞燕。
梅香雪在一旁怅惘道:“十六年了,我终于可以和她当面说声谢谢了。”众人听了均是一愣。纪灵解释道:“说来话长,飞燕妹子是我们俩的救命恩人。”
听到纪灵说起宇文飞燕是他和梅香雪的救命恩人,大家都非常诧异。宇文飞燕是星宿派的人,以前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大多数江湖中人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号,并未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更遑论身在魔教的纪灵和梅香雪。正当众人不解时,窦坚在一旁突然啊了一声,对纪灵道:“我知道了,当年师妹从山谷中救到的那名少年就是你,对不对?”被他一语揭破,纪灵不好否认,只得通红着脸恩了一声。
窦坚暴跳如雷,将手指几乎戳到纪灵的脸上,道:“你可知道,师妹这些年来音讯全无,我们师兄弟三人流落中原,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纪灵错愕道:“窦兄,你为什么这么说?”窦坚没好气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难道你看不出来师妹她喜欢你?”纪灵把头垂得很低,小声道:“飞燕妹子对我好,我是知道一些。”
窦坚冷哼道:“那当日你还一走了之,让我师妹她伤心了好几天?最后还私自下山,一去不回?”纪灵低声道:“这些我也是以后才知道的。其实你也知道,令师一向不喜有外人打扰星宿派,我也不例外,为了不让飞燕妹子难做,我才狠下心不辞而别的。”窦坚火气稍微平息了一些,他道:“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师妹她对你痴心一片,你总不能辜负她吧?”纪灵没想到窦坚突然提出这么个想法,一时手足无措,平时说话从不拖泥带水的他如今只有张口结舌,“我,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梅香雪喊住了窦坚,上前道:“窦大侠,我和夫君的性命都是飞燕妹子救的,她的这份恩情我们十辈子也还不清,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窦坚满意道:“纪夫人,你一言九鼎,我信得过。”聂小瑜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一脸的不悦,她心道:“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欧阳皎月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宇文飞燕,她扳着指头一数,心里一凉,暗道:“完了,没想到纪大哥这么多的红颜知己,如果个个要他负责,那什么时候才轮到我呀?”坐在她旁边的东方倩看到她大冬天的额头居然冒出汗来,她俏声道:“欧阳姐姐,你怎么啦?有没有发烧?”欧阳皎月忙又手绢擦拭了一下,强笑道:“没事,没事。”
圆音大师、玉龙道长对这段武林逸事也不清楚,纪灵便将当时的经过扼要述说了一遍。原来十六年前,梅香雪奉了聂小瑜之命,前去诛杀华山派掌门徐桐。这徐桐一身功夫了得,华山剑法更是深得其精髓。虽然最终他死在梅香雪的剑下,但梅香雪亦受了重伤,待她硬撑着返回总坛,已经生命垂危。
聂小瑜、纪灵用了很多办法,都没法挽救梅香雪的性命。紧要关头,纪灵只身前往天山一带寻找雪莲,不料却失足落入冰谷中,幸亏遇到宇文飞燕从旁经过,纪灵才拣到一条性命。后来宇文飞燕将受了重伤的纪灵带回星宿海疗伤,两人相处了半个多月,宇文飞燕更对他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可惜造化弄人,纪灵已经心有所属,只得将这段感情深埋心底。纪灵回到阴阳魔教总坛后,宇文飞燕曾去找过他,而恰巧那天正是纪灵和梅香雪成亲的日子。在总坛呆了不过数天,宇文飞燕终因放不下对纪灵的感情,黯然告辞离开,从此再无半点音迅。
听到纪灵说到这里,圆音大师和玉龙道长均是感慨万千。二人暗思:如若当时纪灵跌到冰谷中丢了性命,武林中以后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看来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