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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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不眠的夜。

  天蒙蒙亮时胤禛才疲倦的回到养心殿,他双眼布满血丝,大概已经狠狠哭过。我站起来,目视他慢慢走到身边,把帽子摘下来扔在一旁,拉着我在软塌上坐下,双手无力得环过我脖子,下巴抵着我的颈窝,呼吸很平缓,像一个受伤的孩子,悲伤、无助……。

  心疼得搂着他,轻抚着有些弯曲的背,除了静默陪伴,不知道怎样才能疏解他厚重的忧伤。

  “等允禵回来,我和他一同陪额娘去宁寿宫。”他的声音让我揪心的疼。

  “嗯”我抚摸着他的背,轻轻点头。

  “好累”他的气息落在我颈项,似火又似冰。

  “我会陪着你……休息一下吧。”

  胤禛安静的没有再说话,我搂着他靠在软垫上,一直到外面天渐渐大亮,苏培盛才小心的在门外叫着。

  “胤禛……胤禛……”我轻声唤着怀里早已疲惫不堪熟睡的他。

  “嗯”他醒过来,挪动了一下身子。

  “允禵回来了。”

  他定了定坐了起来,我揉揉僵硬了一晚上的手臂,从软塌上下来,唤进小太监给他梳洗,他一言不安静的接受我的安排。

  不知道允禵对母亲突然离世又会有怎样的反应,胤禛面目表情也不知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有些担心,却又不敢问。

  临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看着一脸愁容的我,“额娘让我善待他,我不会为难他的。”原来他知道我的担心,虽然只是简单一句说完就转身走了,可是我却安心下来。他对允禵大概除了当初争夺皇位的芥蒂,也有对母亲一碗水端不平转嫁的怨,可究竟是同胞兄弟,彼此刚刚失去至亲的人,他明白的。

  皇太后的梓宫由胤禛和允禵兄弟俩亲奉至宁寿宫停放了三日,允禵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和他哥哥不依不饶,还再次被封为郡王,在我看来是一件好事儿。我希望是因为他也明白了这位皇帝是自己目前唯一的亲人。

  时值盛暑,胤禛在苍震门外设帷幄守灵,一向有些畏暑得他在繁忙的政务与连续操办两次大丧后,精力消耗太大,终于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除了开始几日卧床休息,之后稍微有点起色又再次爬了起来,继续他的皇帝工作。

  八月的一天,胤禛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大臣们外面商量了一整天。大臣走后把我叫到东暖阁,正要说话,突然苏培盛疾步走进来。

  “回万岁爷,永福宫的奴才来回话,说是年主子要生了。”

  我怔了一下,手中的茶杯差点失手,虽然抓住了,水还是泼了我一身。

  “主子!”站在一边的小南急忙走过来给我擦试。

  “没烫着吧?”胤禛皱着眉头拉过我的手仔细检查着。

  我懵懵的看了看手,又看了看他,大热的天我喝得凉水怎么会被烫?

  这怎么说的?御花园钦安殿西北角台阶上有个脚印似的凹痕我都知道,佩瑶大肚子说话就要生了我居然都不知道?我这深居简出可深大了。

  “你们都出去。”胤禛把人都轰了出去,“她是进宫前怀上的,怕你多想就没告诉你。”门被带上后,他走到我身边。

  “呵……呵”我傻傻干笑两声,“瞧皇上这话说得,要后宫妃嫔个个儿怀上龙种我都要多想,不是和自己的黑头过不去嘛。”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袍子上的水印,“这是好事儿,这宫里也该多些喜事儿。”我脸上挂着笑意,皮和肉都在笑,她们进宫以前我只是一个“死人”,何况又不是一次,胤禛还这么周到的瞒着我,我有什么可难过的。只是自从胤禛做了皇帝,养心殿——御花园——养心殿,两点一线平静的生活让我忽略了一句很重要的古训:“后宫三千佳丽。”虽然现在十个都没有,可妙龄女子会越来越多,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和我分这个男人。妈的,就光顾着和皇帝过小两口日子,怎么把这茬儿忘了?

  “你听我说……”胤禛似有些愧疚,伸手要来拉我,我急忙反手拉住他。

  “你听我说,”我打断他的话,“你的心思我明白,我这儿不好好的,那头还等着你呢,你赶紧去吧。”说着,顺势把他往外推。

  “我又不会接生去干嘛?”胤禛抓住我的手停在门口。

  “多新鲜!去陪陪也是好的呀。”我瞪大眼睛。

  “不去,我还有事儿要和你说。”他不理我,拉着我走回炕头。

  “什么事儿这么急?”见他神色严肃,我问道。

  他把我拉到自己腿上坐好,拖过小桌上个匣子,冲我指了指,“打开瞧瞧。”

  我小心揭开匣子,里面是一道明黄圣旨,我扭头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拿出来看看。”他淡淡说一句,抿着嘴看着我。

  狐疑的取出圣旨,上面是胤禛的笔迹没错,朱砂小楷书写的两句话,一句汉文,一句满文,满文我不认识,几个字的汉文却是认识的。

  “皇四子弘历立为……皇太子。”我嘟囔着上面的字,这结果我早知道了,并不觉得意外,了然的轻声:“啊”

  “你知道我会立弘历?!”我平静地反应让胤禛疑惑了。

  是啊!儿子将来是皇帝,我这个当妈的怎么是这样的反应?急忙整理了一下神色,挂上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张大嘴,把刚才的要死不活换成十分惊诧的调调,猛地提高:“啊?!”

  我的声音很大,表情很夸张,让胤禛眉毛全挤了起来,猛地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你……”他只是吐出一个字,大概我按照他想像的样子做了,虽然觉得怪异,可又找不到什么好责怪的地方,没好气地瞪着我。

  “我很吃惊!”我郑重其事,表情严肃的点点头。

  “稀奇古怪!”他把我推开,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

  “圣祖在时,太子两立两废,弄得弟兄们心神不宁,人人觊觎大位。但立储乃是关系到朝廷长治久安的大事,终归要有个解决办法,立了之后问题很多,不立又不行。我想了一个变通的法子,把皇太子名字写入密封,藏在匣内,匣子置于乾清宫中世祖皇帝御书的“正大光明”匾额后面。这样的话,大家也就知道建储已设,人心安定。另外一份就是你手中这份,由我随身带着。”听完胤禛的话,我想起电视剧里面常看见的秘密立储制,原来就是这位仁兄明的,忍不住再次对他增添了几分敬仰。

  大概我的一言不乖乖地听着又不符合他的想象,他眯着眼侧头看着我,“你不问我为什么选弘历?”

  擅长变脸的我,立马又从花痴样儿变成吃惊状,“你为什么选弘历?”

  我知道话一出口,胤禛就后悔这么问我了,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踱回我的身前,大大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身子蹲了下来,“弘历深的圣祖喜爱,这些年我瞧着也很是满意,重要一点……他是我们的孩子。”他眼中是闪啊闪啊的光芒,声音好像羽毛那么软。

  我这个人一向很少喜极而泣,可当我想到原来历史上的乾隆皇帝之所以是乾隆皇帝,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他是我和雍正皇帝的儿子,是因为雍正皇帝对我的喜爱。架不住惊讶和感动,眼泪在眼眶滚了两圈后还是跳了出来。

  不管我是不是弘历的额娘,不管历史上有没有我这个人,我都不在乎,天知地知,胤禛知我知,他是我们的孩子。

  天快黑的时候我还是动员胤禛去永福宫看看佩瑶,不管怎样,那孩子始终是皇家的血脉。可没过多久一个小太监跑来回话,孩子生下来后已经没了呼吸,还是个小阿哥。佩瑶产后本来身子就弱,打击肯定很大,胤禛今晚会晚点才回来,让小太监告诉我先休息不用等。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是因为我老公现在陪着别的女人,捏酸吃醋,而是因为佩瑶。当初乐儿的死我曾怀疑过是佩瑶陷害我,毕竟我见识过她的心机,当时她居然完全不信任我。但之后进宫见了德妃,她虽然没有明说,实际上已经等于承认乐儿是她害死的,如果是这样佩瑶和乐儿只是我们之间无辜的牺牲品,我很愧疚,为了后宫可怜的女人们。

  她们除了守着金碧辉煌的宫殿,穿者锦衣玉帛,吃着山珍海味,人生却是苦味的,灵魂是空洞的,她们的存在只是为了见证一个身份,不是为了自己。有时候我也会害怕,害怕自己变成这样,但是胤禛总会拉着我的手,细细摩挲着我的手背,听他说着一句又一句虽然简单,但却让我溢满幸福的话语,感受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她们相比起来,我是卑微的,但却是幸运的,因为我有爱。

  雍正元年八月十二日,上大行皇太后尊谥为:“孝恭宣惠温肃定裕赞天承圣仁皇后”

  八月十八日,孝恭仁皇后梓宫从寿皇殿引,送往景陵。

  雍正元年九月初一日,胤禛再次前往遵化,将康熙老爷的灵柩放入景陵地宫,孝恭仁皇后随葬。

  随着她的入土为安,一切都已过去。

  紫禁城的人们,生得生,死得死,命运的大轮依旧周而复始向前滚动,我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但我一定会牢牢抓住胤禛的手,不放开,不放开。

  下卷:古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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