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一夜无梦,就应该代表那一夜睡得很好了。
我说的是我,至于昨夜“侍寝”的海答应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在天亮以后立即被进位海常在,至少不全是坏事。胤禛此举也许是规矩,也许是恩威,也许是掩人耳目,是什么都好了,对我来说,不是胤禛的枕边人就行。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庙堂上终于安静了,这样的方法可以一直敷衍下去么?胤禛说有他,于是我也对自己说,嗯,有他。
这天退了朝会,允祥来到养心殿东暖阁与胤禛议事,亲手泡上两杯茶,刚推门进入便听到坐在炕上的允祥说:“四哥,方士、风水师在九凤朝阳山寻到一块万年吉地,如无大碍,本月即可动土。”
听见允祥的话,正迈步的腿戛然而止,木雕似的盯在原地,“动……什么土?”
允祥也被我的反应弄得一怔,一时跟不上。
“建地宫。”胤禛答。
我知道万年吉地是什么,也知道地宫是什么,胤禛现在就要为自己安排……后事了?!疾步上前把茶摆在几上,胤禛一脸淡然,我却觉得全身上下有如针扎。
“别为这等事情担忧,不过大兴土木需要时日,所以提前备着,素来都如此。”看出我的担心,胤禛宽慰道。
“话是这么说……”虽然道理很通,不过心里就没那么通了,也不是想不到这一层,只是突然惊觉,人生的终点其实并不远。
“对了四哥,关于年羹尧亚押送回京后主审一事?”话题被允祥岔开。听到押送一词,我不免又是一惊。
去年十月年羹尧进京,他令朝中官员跪道迎送。到京时,黄缰紫骝,王公以下官员于郊外跪接,年羹尧这位大爷还安安稳稳的坐在马上,对下面跪着的人瞧都不瞧一眼。王公下马和他打招呼,他也不过点点头而已。就是在胤禛面前,态度也十分骄横,“无人臣礼”。进京不久,胤禛奖赏军功,京中传言这是接受了年羹尧的请求。又说当年整治老八的羽翼阿灵阿等人,也是听了年羹尧的话。这些无疑都大大刺伤了胤禛的自尊心。
今年三月,天空出现了“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所谓“祥瑞”,群臣称贺,年羹尧也上贺表称颂胤禛夙兴夜寐,励精图治。但表中字迹潦草,又一时马虎把“朝乾夕惕”误写为“夕惕朝乾”。胤禛说年羹尧本来不是一个办事粗心的人,这次是故意不把“朝乾夕惕”四个字“归之于朕耳”。认为这是他“自恃己功,显露不敬之意”,所以对他在青海立的战功,“亦在朕许与不许之间”。接着胤禛便更换了四川和陕西的官员,先将年羹尧的亲信革职,署理四川提督调回京,使年羹尧不能在位置上作威作福。四月,解除了年羹尧川陕总督一职,还命他交出了抚远大将军印,调任杭州将军。
我虽然不懂政治,但也知道月盈而亏的道理。在知道这些消息时就算和自己没有关系,也不免为这位号称胤禛一宠臣的大将军的命运感到惋惜,总以为他在有了这些教训后会有所收敛,可现在距离调任不过短短五个月,竟然就被押送回京候审了。
虽然很想知道佩瑶这位哥哥会怎样,但他们谈的是政事,我不好杵在跟前,还是乖乖退了出来。
“主子,刚熹主子打人来回话,说主子若得了空,烦请主子去一趟延禧宫。”刚回到屋里,便听到玉致说。
反正胤禛现在左右不得空,心里也有些烦闷,出去逛逛也好。
刚踏进又容的屋子,歪在榻上一副心事重重模样的又容急忙起身迎了上来。
“姐姐。”
“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又容挥了挥手,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这是年姐姐让又容转交给姐姐的信,说是要姐姐单独阅览。姐姐在皇上跟前,我不敢贸然声张,所以才烦姐姐跑这一趟。”见屋里没有其他人,又容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塞进我手里。
“这……”我拿着这轻飘飘的信封,一头雾水。
“虽然原在府里,年姐姐与我算不上和睦,但大家毕竟一处做伴多年。今日随皇后去园子里看望年姐姐,才多少时日不见竟病得越重了,年姐姐好容易寻到机会,再三哀求我一定要把信交付姐姐,我念及往日情分,于心不忍,这才答应了年姐姐的请求。”
一边诧异佩瑶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连胤禛也不能知道,一边打开信封,短短几行字,大致意思就是希望我能上园子去见她一面,不过一句“自知时日无多”,紧紧掐住了我的心。
抬头看着又容:“她身子怎么样了?”
又容轻叹一声:“说不好,太医说这些年她几次大病也未好好将养,整日思虑幽深,我瞧着……”说着摇了摇头。
夏天在园子见到佩瑶时,她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与我一般大,看起来倒像老很多的样子。
如今她哥哥还吉凶未卜,唉!今天这都是怎么了,除了死亡,就不能有新鲜一点的话题么?
“姐姐?”又容轻唤一声,“你看?”
“你尚且对她有几分情谊,更何况我与佩瑶曾是知己,我知道了,谢谢你又容,”把信随手扔进熏笼,应该去见她。
“我想进园子。”晚上胤禛批折子时,我杵到跟前。
“嗯?怎么?”他依旧眼不离手,伏案书写。
“听说今天皇后去看过佩瑶,她病得很厉害,我想去看看。”就算不说,胤禛也是知道我的一举一动的,没必要瞒着。
胤禛抬眼看着我,一言不,似在想着什么。
“可以么?”
“可以,等我忙过这些日子陪你一同去。”说完低下头继续写着。
还要等忙完?心里有些按耐不住,忍不住问:“那我可以自己去的。”
“不行!”胤禛眼睛一瞪,斩钉截铁的回绝,“我说过你不可以离开我。”
我知道这个,可是万一佩瑶等不到我……,又不能让他因为这个抛下政事,心里不由有些烦躁,平时给他宠惯了,偶尔没有一点自由还不觉得,等要急用了才现没有的可悲和无助。
“等等。”我哭丧着一张脸要走,胤禛突然叫住我。
转过身,有些哀怨的看着他。
胤禛无奈的摇摇头,“明日去便是。”
“真的?!”还好我们之间被对方吃死是相互的,有些欣慰。
“只是一条。”话锋一转,“不可心软,不可管年羹尧的事。”胤禛开出条件。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下意识反应过来,佩瑶找我会和年羹尧的事情有关么?应该不会吧?后宫是不许干政这她是知道的,再说,我也没那么大能耐不是?
还有哦,我又没说是佩瑶找我,干嘛提醒这个?我突然觉得这个皇帝的心眼儿真是有些多。
“怎么会?我只是探病而已,放心。”我呵呵一笑。不管是不是胤禛想得这样,如今就算佩瑶有这个心,我有这个本事,也是没戏了,后路都给皇帝堵死了。
胤禛继续恢复如常批阅折子,我满腹心事趴在御案上想着明天佩瑶会说什么,耳边飘进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孩子气般的抱怨:“朕堂堂九五之尊,居然给个女子掐得死死的。”
……
大早起来便整理妥当进了园子,胤禛本来就忙,我在得到允许后带着一堆“尾巴”直奔佩瑶居住的万凝阁。
帘子刚挑开,便闻到浓烈的中药味,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情一下沉重好多。
半躺在床上的佩瑶听见声响,微微睁开眼,表情很复杂的望着我。
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瘦弱得好像风一阵就会被吹走,情况竟比上次见面还要差。
见她想起身,我急忙走过去按住她,“别起来了,躺着吧。”单薄的衣裳下,仿佛她身体除了皮便是骨头了。
屋里的人早已静悄悄退了出去,佩瑶大概因为刚才猛烈的动作有点眩晕,闭上眼好一阵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我正想开口,刚抬起头便看见眼泪顺着她的眼角留了下来。
“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哭什么?太医说你就是平日思虑多了才会一病不起,你也该多宽心才是。”我想给她拭掉脸上的泪痕,伸出一半的手却停在了空中,如果我没有“活”,也许这一切都不会是这样……,手,慢慢垂下。
“比雅,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嗯?”我不明白她的话。
“乐儿……是我害死的……。”佩瑶虚弱的声音让我更加不明白。
“你说什么?!”关于这个事件,也许我死的那天才会放下。
“当年,我……知道皇太后下毒,却没有制止,眼睁睁……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她一句话没说完,早已泣不成声,对我来说是一道雷电,直直劈进我的大脑。
我倏地从床上站起来,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不可能!不可能!”除了这三个字,我挖不出更多想说的话。
“她是我的孩子……我的亲生骨肉……但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以为自己会一索得男……我知道皇太后想除掉你……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rshǚ.net”佩瑶断断续续的抖落那段她自己也不敢面对的事实。
我一次!真的是一次这样愤怒!就是当年德妃想要我死都没有让我感觉这样的愤恨!从咬紧的牙缝中挤出自己的声音:“你……你……。”我的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双手紧紧攥成拳,我说不出话。
“哈哈——!”一阵轻喘后,佩瑶好像疯迷般狂笑起来,这让她早已虚弱的身体再次吃不消,猛烈地咳嗽起来。
当雪白的手绢从她的嘴边挪开,一抹猩红穿透我的视线!
“啊!”我不自觉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