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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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关岁末,春寒料峭,已是寒冬腊八,邕城内外四处可闻浓浓的年味,家家户户都开始用心装点,等待辞旧迎新的到来。街上到处可以听见小贩们卖力的叫卖之声,行人簇拥着堵在街道当中,三三两两的相邀而行,有置办年货的,有四处闲逛的,小孩围着大人身边直转,要这要那,无忧无虑的笑声让周围都透着一股子祥和和升平的味道,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

  一家团圆是每年年终的主题,也是所有人最朴实的期盼,男人为了一家的生活而奔波在外,女人毫无怨言的默默在背后操持,幸福就在这份分离和相聚当中,不需要刻意地去提起,一盒妆面胭脂,一双千层布鞋,道尽了心头所有的牵挂。

  平头百姓都有自己简单而真实的幸福,家,对他们来说也许就是一个容身之所,一片遮雨的青瓦,也许还有更多的意义,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们实实在在拥有的,寄托了他们全部的心思。然而,对于有的人来说,却是一种奢侈,一个永远也触摸不到的泡沫。

  城里喜庆炎炎,严府内外却是一片肃杀景象,凛冽的寒风不停的摇晃着红墙外边的柳树枯枝,哗哗作响,犹如夜枭哭号,让人心里咚咚直跳,头皮发麻。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一股阴郁之气充斥在严府之内,除了猎猎风声,再也没有一丝其他声音,颇有风雨欲来时的沉闷之感。府里的下人们也都小心翼翼的忙活着,完全没有平时的散漫拖沓。看来府内必是有大事发生了。

  夜色逐渐拉开帘幕,似乎刻意地渲染一般,苍穹之下是一片让人惊悚和恐慌的静。

  “孽子,你胆子不小啊,竟敢弑母,你这个小畜生,无法无天了!”突然从正厅传来一阵咆哮的怒骂,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声让下人们浑身一哆嗦,也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全都低着头,置若罔闻,加快脚步各自忙碌。

  “说,是谁给你这么大胆子的?”正厅之上,一名中年男子坐在上首,约莫四十来岁,一身崭新蓝底官袍,双眼怒火直喷,手指着下方,整个脸色涨得通红,显然已经到了暴发的边缘,整个严府都能听到他的吼声,可见他是如何的愤怒。

  “她不是我娘,我娘四年前就死了。”正厅中央一个少年正跪着,约莫十五岁左右,身材有点瘦小,一身褐色老旧棉衣,从背影看上去略显单薄,只是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少年说话的时候依然没有抬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声音很平静,面对中年人的震怒没有一丝恐慌,只是说话的口气却让人感到十分的压抑,似乎透着一股冰冷的死气。

  中年男子下首还坐着数人,男女老少皆有,眼神都聚集在少年身上,不少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或鄙夷,或厌恶,或怨恨,不过摄于中年男子的威严没有人敢在此刻开口说话。唯一流露出不忍神色的是坐在左边首席的一名老者,看着少年倔强的脸庞,眉头紧皱,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啪!”

  “住口,你还懂不懂伦理纲常,主母为尊,她就是你娘,你个畜生,谁给你这么大胆子的,气死老夫了。”中年人听了少年没有丝毫感情的回答,心里更加愤怒,气的火冒三丈,不可自抑,冲上来就是狠狠地一巴掌,响声之大连外面的下人都清晰可闻,把少年抽得跪趴在地上,指着少年,语无伦次地训斥着。

  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中年人一巴掌,少年瘦小的身体控制不住的轻轻抽搐了一下,然后双手撑地,直起腰,少年慢慢的站了起来,终于转了过身来,发髻早已掉落,青丝凌乱,本来看着清秀的脸庞此刻已是一片苍白,毫无人色,脸上五个猩红的指印仿若刀刻,嘴角也渗出了丝丝血渍,怨恨的看着面前挥手呵斥的父亲,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伦理纲常?你也会说伦理纲常,你也配说伦理纲常,这个严府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伦理纲常,也不配有伦理纲常,这里就是一种罪恶,一种耻辱,到处都是污垢和肮脏,比青楼妓院还要龌龊,还要黑暗。我的父亲大人,你知道吗,我每天都会割自己一刀,提醒自己还屈辱的活着,活在这个让我时刻都感到恶心的坟墓,我痛恨这个身体,因为它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因为他姓严,我耻为严姓人,这里住得都是一群人渣,一群畜生。自从十岁那年我娘被赵雪兰那个贱人活活打死,我就发誓要杀光所有姓赵和姓严的人,我要你们统统都去死,我要为我娘报仇。是的,是我杀了你大老婆赵雪兰,她该死,她是个狠毒的恶妇,我娘那么贤淑的女人,从来不和她争什么,对她事事恭敬,她为什么还要害死我娘!我等了五年了,她早该死了,她该千刀万剐!”少年整个人已经疯狂起来,满目狰狞,撕开上衣,全身的疤痕让人触目惊心,交错重叠,两条手臂完全没有一块好肉。

  大厅里的人都被震得难以言语,齐齐吸了一口凉气,到底是多大的怨念会使一个人会变得如此的扭曲,如此的虐待自己。

  中年人也被惊住了,神色一怔,不过很快眉毛一挑,更加愤怒起来。权威是不容挑衅的,少年刚才的那番言语已经等于背叛了整个家族,如此的大逆不道让他颜面何存。

  “闭嘴,你娘的死早有公断,容不得你满口胡言,弑母乱家,想不到我严鹏还有你这么个阴狠的儿子,好啊,很好,你是不是准备还要毒杀全家啊,逆子,畜生,我留你何用!”

  “公断?有公断吗?没有!你知道为什么赵雪兰要杀我母亲吗?都是因为严卫锋那个畜生,你的长子,他才是真正的畜生,荒淫跋扈,他竟然要非礼我母亲,母亲誓死不从,后来赵雪兰那个贱人知道了,她害怕母亲向你告发,便设计诬陷母亲红杏出墙,恶人先告状,最后在你的默认下将她活活打死。”

  “住口!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果真是不可救药,来人,将这个逆子拖出去杖毙了!”严鹏被少年的一番话激得彻底的暴走了,气得浑身颤抖,暴跳如雷。

  “我不是你儿子,你也不配做我父亲。除了这身脏血烂肉,你没有给予过我任何东西。我娘被打死的时候没有看到你,我任人欺凌受辱的时候没有看到你,你高高在上,一国宰辅,可我连一个下人都不如,受尽白眼。哈哈,赵雪兰,她终于死了,娘,我终于给你报仇了。”自古以来,庶子有庶子的命运,母贫子弱,深户大院,藏污纳垢,纷争不断,残酷无情,这里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囚牢,是是非非,还不尽的业报孽债,驱不尽的冤魂厉鬼。

  一杯黄土,尽掩繁华,埋下的是万年不灭的怨念。

  “孽障,你还敢放肆,如此狼子野心,容你不得。快拖走,将这个畜生拖出去乱棍打死!”严鹏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刻让这个胆敢挑战的无上权威的人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永远的消失,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亲身骨肉。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父杀子,人不如畜。

  “严大人,九公子只是一时怨念纠葛,蒙蔽了心智才会犯下这等大罪,为了大人的声名,惩治一番后再严加教诲定能改过自新,望大人慎重!”老者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躬身为少年求情,希望能保下他一条性命,但是弑杀主母乃是头等大罪,纵有千万理由也难以开脱。

  “钟先生,不用说了,今天不杖毙了这个狼子野心的畜生,将来必定成为严家最大的祸害,所有人都不得安宁,严家定会亡于他之手。”严鹏愤然拒绝老者的求情。

  老者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只是严府的一介西席,虽然受人尊崇,但是却无法为少年开脱死罪。老者望着孑然而立的少年,直感一股无边的落寞侵袭而来,如此一个才华横溢的少年却因为庶出而遭受种种责难,眼见就要横死夭折,老者顿时觉得这严府确实如同少年所说那样,是一个坟墓,里面生活的都是没有血肉的骷髅,不知情为何物。

  “生时耻为严家人,死了也绝不做严家鬼。今天我就还你这身血肉,从此之后,一干二净,再无半分瓜葛。”

  不等进来的下人近身,少年突然从小腿处摸出一把短刃,褪去衣服,竟然当众刮肉剔骨,面色虽一片惨然,但却还在笑,无声的笑,嘲讽的笑。原来少年所谓的还一身血肉就是如此还法,怎么不叫人触目惊心,心灵震撼!

  “啊!”大厅里的人都被少年疯狂的举动惊呆了,看着少年一块一块的割下身上的血肉,都已不知道怎么描述,只觉自己胃里一阵翻腾,心口一闷,转身干呕起来,头皮发麻,竟然会有这么狠的人,而且是对自己这么狠的人。

  严鹏也目瞪口呆,浑身一个冷颤,一股寒气从心底冒了上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平时不怎么关注的儿子竟会这么决绝。

  老者脑海一片轰鸣,周身仿佛被抽干了一样,瘫坐在座椅之上,两行浊泪缓缓滑落。

  外面突然狂风大作,“唰”的一声,原本紧闭的大门被蛮横的吹开了,仿佛也在为少年悲伤,控诉这薄凉的世界。

  风吹血落一地,满满的血色淋漓,触目惊心。

  严厉,一个一身戾气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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