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李兰扶起苻洛英。她好些时候没见过这女儿啼哭过来。突然垂泪得如此伤心,甚是不解。
“到底怎么回事?”
苻洛英道:“母亲……太后……可否不让黄莺儿做什么圣女。我想把黄莺儿要回来。”
“胡话。黄莺儿能去龟兹回纥当圣女,是她的福分和造化。以助秦国与龟兹回纥联盟。况且皇上钦点了,君无戏言。”
“所以女儿恳求母亲,与皇弟说说,要回黄莺儿。”
“这可并非儿戏。想怎样就怎样。”
“母亲……”
“摩尼教在龟兹回纥被尊为国教,自是不会亏待黄莺儿。黄莺儿乖巧懂事,此番也如同与龟兹回纥联姻,她为秦国、天下子民做贡献,并非谁人都可以的。”
“可女儿实在没办法……实在舍不得黄莺儿!”
“什舍不得。大局还要顾你舍不得先?若是你自己愿意下嫁,自己孩子也这般大小了。”
“黄莺儿是……”苻洛英欲言又止,止不住眼泪,“黄莺儿会没命的。”
“个人自有个人的命。你先回去休息,莫为了一个孩子哭啼成这样,难看。”
李兰令站在门口的仆妇道:“荷姑,送公主回去。”
“是。太后。”荷姑拜退。
苻洛英只好和仆妇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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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些时日,苻洛英除了打听黄莺儿可好,只恍恍惚惚。坐立不安。无从寝食。忐忑寻思,该如何是好。弟弟苻坚已经不再是从前无话不说的弟弟,他是一国君主,他有雄心壮志。此时没有个好的理由,难以让他收回成命,况且是点与他国使者。君威也在于诚信。
这日整理着装,苻洛英进宫,去御花园看黄莺儿。一起的有三个小女孩,除黄莺儿外,其他两个是长安街头卖艺小女——段薇儿、段美儿;都预备带去争圣女。过几日,便要送去西域龟兹回纥。
被好些个宫女少监围着的黄莺儿,正在唱曲,嗓子好比黄莺鸟,清脆委婉,动听悦耳。唱词为: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词中不免多了一些个无奈幽怨。非她一个孩子能体会的。便是苻洛英经常唱的曲子,聪明的女孩听久了也便学来了。苻洛英听着,忧心又揪心。
黄莺儿看见苻洛英,欢快雀跃而至,叫道:“公主娘娘。你回来啦。”
苻洛英抱着黄莺儿,忍着眼泪道:“黄莺儿,我的黄莺儿。这些时日过的可好?”
黄莺儿不住点头。
劫。顿时苻洛英心中就一个念。想到把黄莺儿劫走,带着她浪迹天涯。活着相依为命,总是好的。定不能让自己亲生女儿,去个不明不白的地方,争个不明不白的圣女。
黄莺儿是苻洛英的女儿。无人知晓此事。缘由苻洛英并未婚嫁。未婚得子及极其难容之事,是故,苻洛英偷偷在洛阳生下孩子,送与他人养大。前秦迁都长安后,再收养亲生女儿,才敢带来长安见人。
小黄莺儿确实长的讨巧可爱,一双水弯弯的大眼睛,能让人看到清澈。一种不染尘俗的气质。
不得而知,黄莺儿的父亲是谁。
苻洛英带着黄莺儿要走,却被守门侍卫挡住。
“大胆。”苻洛英吓道。
“大公主。皇上有旨,务必看好三位圣女,无论谁都不能带走她们离开。”侍卫道:“大公主,原本这里,皇上也下旨,不准外人来观望的了。”
“本公主是外人?”
“不。公主进出御花园,我等侍卫干涉不了,但黄莺儿,公主着实不能带走。”
此时,皇上苻坚和一个着装奇怪的男子过来。
那怪男子便是龟兹回纥的巴赫尔法师,应当未过不惑之年,高大雄壮,眉浓目湛,笑面和蔼。所谓怪,便是他的头发短、鼻梁高、眼深邃,不像中原男子弱冠后带冠帽或结有发髻。
苻洛英对巴赫尔法师满目敌意,心道,坏就坏在这种人,面和心黑,居然幼女都不放过。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侍卫宫女都跪拜。苻洛英给皇上欠身请安。
苻坚道:“大公主,这是要干什?”
苻洛英道:“皇上,可否让我带黄莺儿回去。圣女另选。”
巴赫尔法师笑道:“摩尼乃光明之神。不是谁都能成为摩尼圣教的护教圣女。黄莺儿是本人见过最有天赋的一个。”
又微微指着黄莺儿的的脸蛋,“你看她的清澈眸子,圣洁气质,以后也将最有机会成为圣教主,号令摩尼教,将摩尼教传来中土,发扬光大。”
苻洛英不看巴赫尔法师,觉着此番人说话都恶心。只跪在苻坚脚下。
“皇上。我不想她去当什么圣女、圣教主,我只想她在我身边。请皇上恩准了姐姐。”
“公主。此事,寡人自有主张。你先回去吧。”
苻坚冷漠上前,从苻洛英手中拿过黄莺儿的手,带着往花园里走。
“皇上。”
苻洛英被侍卫挡住。黄莺儿回头道:“公主娘娘。你回去吧。黄莺儿没事的……”
苻洛英摇头着,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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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桓伊,灰色轻装,一只青笛,策马赶至长安。打尖住店在汉人开的一家大客栈。客栈老板娘段氏,曾是歌伶女子,歌琴皆通,只是花龄早过,容颜半憔。桓伊本也爱好音律,不以貌取人,便笛和一曲。所谓千里逢知音,相见恨晚。不拘小节,各抒己见。
入夜,桓伊便在皇城行宫后的一个亭子,笛吹《落英》。邀来的段氏,稍后再以琴辅之,唱词:
“落木兮萧萧,
清风晓;
与三弄兮双成好;
并非轻佻;
我心昭昭;
英姿兮夭夭,
花之桃;
长相思兮偎俩小;
忆若他朝;
伊人渺渺……”
桓伊想也,苻洛英听到此曲,定能出来相见。
苻洛英听着《落英》,辛酸不已。本想出去相见,却无心思。此时,一来明日黄莺儿就要被送走,苦想该怎么救护女儿;再者,莫名气恨桓伊,此时还有来个琴笛合奏,惹得懊恼。
月上柳梢头。桓伊未等见苻洛英,想是她不便之处,或有事耽搁着。想不出莫非。便让马车先送段氏先会客栈,自己随处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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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长安城炮仗连连,街上百姓欢呼。
桓伊问客栈老板:“长安有何欢庆之事?如此热闹。”
“客官外地来,是不知道。今日是秦国送圣女。”
“什圣女?”桓伊不知。
“那是西域龟兹回纥国来使者,是摩尼圣教的护教法王,叫什么巴赫尔法师,听说道行高深,在长安相中几个女娃娃,要带去做什么圣女。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童女娃就是圣女?想是带几个童女娃娃去祭祖什么,西凉兴这个。没天理的。真是造孽。”
“那百姓有什好欢呼的。”
“皇上大赦天下,送圣女出长安,去西凉龟兹回纥。还减了赋税。这便是一桩好事。”
桓伊点头。能为天下平民减赋税,倒是明君所为。可送圣女之类荒唐事,就难说了。
桓伊也出街走走,顺便看看所谓的圣女。
开道官举着‘回避’牌子,之后两边各一队骑着骏马的佩刀武士,后边是侍卫官兵,缓缓从皇宫出来。但见皇上驾着金色龙辇,亲自出城送行。
随后的大轿上,坐着三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被精心打扮得确如神女,丽质脱俗。完全不像中原女儿。三个孩子中,惟有黄莺儿面带笑容,不畏不惧。
桓伊一眼相中黄莺儿,似曾相识。黄莺儿也在万众中看了一眼桓伊。四目刹那的对望,微妙之中,那便是血缘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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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