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咚咚,茵蒂克丝敲了病房的房门两次。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让茵蒂克丝紧张得心脏快破裂。在对方回应之前,茵蒂克丝慌张地把手掌上的汗擦在修道服裙子上,顺便在胸口画了十字。
“谁?”里面传出少年的声音。
紧张的茵蒂克丝用类似机器人的动作打开了门。这不是六人一间的病房,而是间单人病房。由于墙壁、地板跟天花板都是白色的,距离感有误差,因此感觉起来特别宽敞。少年在纯白的床上,坐起上半身。床边的窗户是开着的,纯白的窗帘随风摇摆。
“请问……”头上包着绷带的少年微微偏着脑袋,开口说话。“你是不是走错病房了?”年的声音如此客气,而且充满了迷惑,是一种打探对方底细的声音,简直就像是打电话给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人时会用的口气。
──他的情况与其说是记忆丧失,不如说是记忆破坏。刚刚在诊疗室中医生所说的话,浮现在茵蒂克丝的脑海中。──他不是“遗忘”了回忆,而是脑细胞整个遭到物理性的“破坏”。那种情况,要重新回复记忆应该是不可能了。你们是不是打开了他的头盖骨,把电击棒插进去过?
“……!”茵蒂克丝微微停止了呼吸,只敢低头看着地板。超能力者使用了太多超能力的反作用,以及茵蒂克丝自己所放出的(虽然她自己毫无自觉有过这回事)光线攻击,深深伤害了少年的脑子。
如果是一般物理性的──也就是普通的“伤”,就跟茵蒂克丝被砍伤背部时一样,或许可以用回复魔法来复原伤口。但是,眼前这个表情空洞的少年,却拥有名为“幻想杀手”的右手。不论善恶好坏,只要是魔法,都会被抹除。
换句话说,用来治疗少年的回复魔法也会被消除。结论就是:这个少年身体没事,心却死了。就这么简单。
“请问……”少年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带着些许不安……不,应该说是担心。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表情是如此空洞,似乎完全不记得关于茵蒂克丝的事情。“请问……你不要紧吗?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嗯,我没事。”茵蒂克丝一边吐气一边说:“我当然没事。”表情空洞的少年看着茵蒂克丝的脸,过了一阵子说道:
“……请问……我们……原本是不是认识?”
“嗯……”茵蒂克丝孤零零地站在病房中央回答他。动作看起来就像漫画里忘记写作业,被叫到走廊罚站的小学生一样。“当麻!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是在学生宿舍的阳台相遇的!”
“我曾经住过学生宿舍吗?”
“……当麻!你不记得了吗?你的右手把我的‘移动教会’给弄坏了!”
“移动教会移动教会‘运动协会’(注:“移动教会”与“运动协会”日文发音近似)?听起来像是个健身中心。”
“……当麻!你不记得了吗?你为了我还跟魔法师大打出手!”
“当麻是谁?”
茵蒂克丝几乎不敢再问下去。“当麻!你不记得了吗?”
“茵蒂克丝…最喜欢当麻了!”
“对不起……”表情空洞的少年说了:
“茵蒂克丝……听起来不像是人的名字。我有养过猫或狗吗?”
茵蒂克丝的胸口,涌起一股想哭的冲动。但是,茵蒂克丝却克制住了自己,将所有感情吞了回去。她忍住自己的感情,露出笑容。虽然,这笑容距离完美的笑容还有非常大的差距。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心酸无比的笑容。
“骗你的啦!你上当了吧!哇哈哈哈哈哈!”
“咦……?”茵蒂克丝僵住了。表情空洞的少年带着不安的表情完全消失,宛如改头换面,变成一副露出虎牙好笑的表情。
“我说你是猫或狗干嘛还那么感动,你有被虐狂吗?你该不会很爱戴项圈吧?喂喂,我可不想落得在这种年纪,因为绑架监禁女童而被捕的下场啊!”原本表情空洞的少年,染上了恶作剧的色彩。
“……咦?咦?当麻……咦?你不是……脑细胞被弄坏……忘记一切了吗……”
“喂,难道你比较希望我忘记一切吗?”上条叹了一口气说:“你也太笨了吧?的确我是在最后一刻,自己选择让发光的羽毛给碰到。我不是魔法师,所以不知道那羽毛有什么样的效果,不过听医生所说的话,我原奉应该是脑细胞受损,记忆丧失才对吧?”
“原本……应该?”
“是啊……可是你仔细想想,那种‘损伤’,本身不也是魔法吗?”茵蒂克丝不禁发出“啊”的声音。“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回事,就这么无聊。接下来你应该也猜得到,只要拿我的右手放在头上,对自己使出‘幻想杀手’的能力,不就什么事都搞定了?”
“啊啊”的一声,茵蒂克丝不由自主地瘫坐在地上。
“简单地说,就是在冲击力传到大脑之前,将这股‘魔法的冲击力’抹消不就得了?如果是像史提尔的火焰那种类似‘物理现象’的东西,或许没办法吧。但是‘发光的羽毛’这种‘莫名其妙的异能之力’,当然是毫无问题。”
就像点了火的导火线,只要在火苗烧到炸弹之前把导火线切除,就不会爆炸了。上条在冲击力传到大脑之前就将冲击力给消除了,就是这么回事。真是太荒谬的做法了。
虽然荒谬,但仔细想想,这个少年的右手,本来就连神的奇迹也都可以消除。一片空白。脑筋一片空白。跪坐在地板上的茵蒂克丝,抬头望向上条的脸。修道服的一边肩膀铁定是滑了下来,因为茵蒂克丝现在的表情,可真是满头的黑直线。
“呵呵呵呵。不过你刚刚的表情真是太好笑了,平常老是一副牺牲奉献的样子,这下子终于体会到自己的笨拙了吧?”……茵蒂克丝什么话都没回答。“呃……咦……?……请问……”
于是上条开始变得不安起来,声音也变得认真。
茵蒂克丝的脸越来越低,长长的银色浏海盖住了她的表情。她跪坐在地上,肩膀微微地发抖。而且好像咬紧了牙关。对于这种超级糟糕的气氛,上条不禁试了一下水温。
“呃……在下能问一个问题吗……公主……”
“什么问题?”
“呃……您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呼叫钤哔哔狂响。
头顶被少女用力狂咬的少年,哀嚎声响遍整幢医院。
满脸怒火的茵蒂克丝,气呼呼地走出病房。少年躺在床上,上半身却倒栽在床下,两只手按着头顶在哭泣。嘴里喃喃自语着“会死……这次我真的死定了……”这画面让看的人也觉得发毛。
“喂,当麻,真的好吗,这样?”
“什么意思?”少年反问。
“其实,你什么都不记得吧?”
表情空洞的少年,沉默不语。神所创造出来的现实,是多么地残酷,根本不敢让少女知道。魔法大战的结果,是夜月和一男一女两个魔法师将倒在公寓中的少年与茵蒂克丝送到医院来,然后夜月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少年。
就好像阅读别人的日记一样,一点意义都没有。在别人的日记中出现的少女,看到名字也想不起来长相的少女,不管发生什么事,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刚刚他对少女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他看着别人的日记,自己编出来的谎言。
这只包满绷带的右手,隐藏着可以消灭神迹的力量?这种事情叫人如何相信?
“可是……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了。”表情空洞的少年这么说着。明明是别人的日记,却看得好快乐,好心酸。失去的记忆,明明不会再回来。但是,少年却有种感觉,似乎那是件非常令人悲伤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看到那女孩哭泣。就是有这种感觉。我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情,或许我再也想不起来了吧。但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表情空洞的少年,露出完全不带色彩的笑容。
“啊啊,白痴啊,这个白痴性格怎么没有随着记忆一起飞走呢?唉,算了,当麻,碰到熟人了我会帮你的。”
“……谢谢了,不过,说不定,其实我还记得呢。”
“可是你的‘回忆’,已经跟你的脑细胞一起‘死去’了吧?你现在的状态若以电脑来比喻,就好像整颗硬碟烧坏了一样。既然大脑里已经不再残留任何回忆的资讯,难道人的回忆还能储存在别的地方吗?”
“那还用说?”表情空洞的少年回答:“──当然是在心里吧?”
“……心……吗?啊哈哈,还真是像你的回答啊……羁绊这种东西一旦出现了就不会简单的消息吗……那么,从新介绍一次好了。我叫司马夜月,你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好友,损友,但绝对不是基友。”
“……谢谢了,那么我也,不对,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上条当麻,请多指教了。”
“啊哈哈,以前就指教了很久了,当麻。”
“不,我不是失忆了吗?”
“不过说起失忆你这家伙真是倒霉……”夜月在病房中给当麻讲起了过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