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入场费?嘿嘿,虽然比不上临安,可在这宝应县也算是天价了。何况还只是入园费,那里的酒菜等供应,不用想,也是提高了十几倍不止。
孟九成微抿嘴角,心中感慨,也不说话,跟着郭臣、陈鸿渐直奔后楼。
这地方他来过,却是当初那个败家子在此糟害钱财。
如今想来,这个纸醉金迷的场所里,不过是拿银子来铺路的。“点花茶”、“赶趁”、“扑卖”等每一项仪式和程序都需要破费,甚至可以说没有边际,实在是土豪、装*逼者才适合的地方。
“孟郎,好久不来,想煞奴家了。”在后楼入**费时,一个姑娘拍了孟九成一下,装嗔作恼地抛着媚眼。
“这个,琴姑娘,少见少见。”孟九成倒还认识,有过一腿两腿的***不免有些尴尬。
但这尴尬也很快消失,因为郭臣和陈鸿渐显然也是老司机,与相熟的姑娘嬉笑着打着招呼。
这个时代逛妓院并不为人耻笑,相反,倒还弄出很多风雅的事情。
比如这个花魁娘子唐惜惜,不管是自抬身价也好,假清高也罢,那也不是光花钱便能作入幕之宾的。人家还挑呢,要有点文才,颜值也要差不多,长得歪瓜裂枣的,粗俗不堪的,使出大价钱,人家也不一定接待你呢!
最常见的便是弄些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的题难为客人,显得自己有文化,有学识,有技艺,凡夫俗子的看不上眼。可不象那普通货色,站成一排,搔首弄姿、媚眼飘飞地主动挑逗。
来到后楼大厅,又有跑腿当差的“大茶壶”给三人安排桌位,摆菜置酒。一桌一桌,呼朋唤友,总有三四十个冤大头,坐了十几桌。
“真是——”陈鸿渐瞅着这形形色色的人,不禁摇头,带着鄙夷之色,显是瞧不起这些三教九流。
郭臣瞪着大眼珠子,只往楼上瞅,嘴里还嘀咕,“好大的架子,连个面儿都见不着嘛?”
孟九成翻了翻眼睛,心说,吊的就是你的胃口。眼见酒菜摆好,他略让了让,便不客气地吃喝起来。这酒菜,可比外面贵了十倍不止,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孟兄弟,这个,斯文,要斯文一些。”郭臣本是个粗豪汉子,此时却装腔作势起来,见孟九成吃得欢实,不由得说道:“说不定那花魁娘子便在楼上看着呢!”
孟九成一哂,说道:“她看她的,关我甚事?”停顿了一下,他又坏笑着调侃道:“往日里迎来笑往,有几多真心?说不定花魁娘子便喜欢那不做假的诚实人,也说不定就喜欢那身强力壮、百战不败的男子汉。郭兄,小弟把衣裳敞开,让花魁娘子见识一下小弟这壮硕的身体,可好?”
郭臣目瞪口呆,半晌哈哈大笑,说道:“这话也有些道理,孟兄弟自便,只穿短衣即可。”
“呵呵,说笑而已。今日郭兄破费,兄弟且帮你吃回去些。再说了,要是登上楼去,美人在旁,怕是更不好意思吃饱吃好吧?”孟九成也只是说笑,吃得肚中有底儿,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
听孟九成这么一说,郭臣也不自觉地多吃了几口。
陈鸿渐失笑,说道:“孟兄弟是真性情,倒让陈某羡慕。”
几名女子坐在楼上窗边,隔着纱帘,正望着楼下的众人。
“姐姐,外面那些人好无趣!”一名年少女子撇着小嘴说道:“到底是小地方,象样儿的没有几个,扫兴。”
“就是!你瞧他们那样儿!估摸着就是有几个臭钱,还要扮成读书人的样子,那俗不可耐的样子,一眼就看穿了呢!”另有一名女子不屑道:“姐姐,咱们赶紧出题,让他们滚蛋,落得耳根清净。”
“明铛、蓉儿,抬琴出去吧!”那名被唤做姐姐的人正是唐惜惜,她站到窗边往外望去,只见形形色色的人坐在下面,不管是粗俗的、文雅的,都装出一副正八经的样子,着实可笑。
“唉!”唐惜惜厌恶归厌恶,却又叹了口气,说道:“这些人想来就来,想坐就坐,真是快活啊!若是我等也能有这般自由,还有何求?笑他们粗俗无赖,倒不如笑自己没有这样的命运!”
“姐姐,待报了大仇,还不自由?哎?你看那人——”蓉儿突然发现了新奇事,笑道:“身着吏服,腰上还别个葫芦,吃喝起来象饿死鬼投胎。”
南宋时代的胥吏也可穿长衫,与读书人区别的是颜色,冠带也有规定。所以,孟九成下班未换衣服,被人一眼便认出。再加上那葫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太小,窝在袖子里吃喝不便,揣在怀里鼓出一块,他索性把葫芦往腰里一别,形象还真是挺另类。
“此人是孟官人,与我家有恩,不要背后讲究他。况且,人不可貌相,家父说过,他是很博学的。”明铛是唐惜惜在宝应新收的丫环,却不是卖身的那种,才学甚好,也乖巧伶俐,很让唐惜惜喜爱。
“博学,那我可要试一试。”蓉儿呵呵笑着,招呼明铛一同抬着琴走了出去。
再说楼下众人,吃喝的多没有心思,不时向楼上瞟来望去,只等美人出场。心中焦躁,却还假作镇静,不敢将粗鲁之态露之于外。
正在此时,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来,两个女子出现在轻纱笼着的楼口,把琴摆在案上。
喧嚣的声音静了下去,众人巴望着,只见一女子婀娜而来,虽然隔着纱帐,单看体态,也令人心痒难耐。
唐惜惜落座,手抚琴弦,叮咚一声,如玉珠迸落,接着便如流水般抚起琴来。琴音时而婉约时而激昂,时而似绕着山梁奔流而下,时而又有如黄昏的钟声般古朴峻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