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接连持续了三日,云霄实在是忍耐不住,趁晚间人气冲冲的寻上门去,她行动本就轻盈,虽然盛怒之下,穿行空中却是不带一丝风声,一眼就看见朱海正燃了数盏***,将屋子里照得纤毫毕现,而他自身则十分专注的在桌上看着什么东西。云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有不驯桀骜,放荡不羁的男子,竟表现出如此认真的神情,心中好奇之念顿生,向内里定睛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心中顿时砰砰直跳!
原来那张书桌上,赫然竟放了一尊尺余高的玉像,玉质成莹白色,极其细腻,在微微黄晕的灯色里,周围朦胧出一阵五彩莹光,最令人惊叹的是,这玉像的五官神情,竟与云霄本人极其相似,唯一区别的是,那玉像的嘴角上,多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起来与云霄本人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凛然相比,还要美得十分人间。
朱海赏玩一阵,叹息半声,忽然凑上前去,在玉像的嘴角上轻轻一吻,空中的云霄立即面红过耳,仿佛那炽热的一吻,就正好落在自己唇边,她顿时又羞又急,“呼”的一声冲将进去夺了就走,冷不防玉像旁边还有一张绢帛,云霄向上看去,上面却是书着一首墨汁淋漓的小赋,显然是刚刚写就: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出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兮,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最后还落款曰:睹天上之丽色,思古今之怅然,独立追忆。不胜负荷,特赋于此。流传后世,以鉴古今,西戎殷海谨题。
云霄细细的看了,心中却是跳得更加剧烈,乃是平生从未有地的体验,原本地满腔怒气。却已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这家伙每天来看自己,原来就是要雕这么一座像,并且还写了一首赋,让自己的美丽之名流传千古。这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不可拒绝的诱惑,纵然云霄心若冰清,但既入了红尘,便也难以逃离这“名”字编制出来的巨大魅惑!
未过多久,朱海便气急败坏的急急赶了来。大叫道:
“还给我!”
云霄不理他。却忽然觉得这可恶男子生起气来的样子十分可爱。但面上却是冷漠地道:
“不给。”
朱海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道:
“还我啊!我辛苦雕了十天的!你看我的手!”
说着就把手伸了出来,云霄只见他那双手上尽是伤痕。想来是被雕刀所伤,心中一软,正想说话,猛然间见到那双手忽然变得有些模糊,还未来得及作出任何防备,眼前遽然闪现出万道光华,顿时白茫茫的一片!
刹那间她觉得手上一紧,已被朱海牢牢拉住,云霄的各种真法秘诀,却都是要配合双手的动作才能完成,这本来不算弱点的弱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被朱海窥破了出来!
好在大占上风的朱海却没有其他的任何动作,直到云霄视力恢复,也只是笑着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挪动,云霄被他地眼神看得心中一阵突如其来的发慌,忙偏过头去不与他对视。却觉得手心中两人肌肤相触之处地汗水越来越多,越来越湿。朱海嗅着她鬓角旁那股若有似无的幽香,香气虽然袅袅细微,却是叫人的心跳狂烈。
好一会儿,朱海才笑嘻嘻的道:
“这像虽然是我心血所寄,但你既然喜欢,就送给你吧,但是那篇赋却是我时有灵感所作,却再写不出第二份,等我抄誊一份再给你可好?”
云霄咬着唇,晕红着脸将他的手甩了开来,心中百味交陈,乱哄哄的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只觉得又是羞恼,又是迷惘,又是欢喜,又是异样。却见朱海眼神闪烁又贴近了来,惊叫一声忘了反抗,直接逃了开去。
朱海望着她地背影,眼神渐渐清澈,他转头望月,眉宇里流露出一抹忧色,喃喃自语的轻声道:
“我做到了这一步上,她就算对我还有所反感,但也应当不会坏我大事了吧?”
……………
五月十五,
大凶之日,
岁犯天伤,日冲庚煞。乃是一年中阴邪之气最重的时节。
朱海便选定了这一日,来进行召唤九子鬼母的仪式!
看看子时将至,朱海将一应物事预备妥当以后,又闭上眼,从头到尾将计划再过滤了一次,确定已经将破绽降低到了最小后,站了起身来,向着云霄歇息的静室走去。
行到门口后,朱海依照规矩,请侍女代为通传,其实他这也是试探,若是云霄肯在如此深夜还能见自己,说明她在潜意识里已撤消防范,将他当作了可以相信的人。
使女进去了半晌才出来道:
“本来呢,是不要你进去的,看你急急忙忙的模样,小姐说今天就破一回例。”
朱海不说话,直接大步踏入房中。
屋子里一片安静,却给两人以不约而同的暧昧感觉,那就仿佛是新婚之夜,一对陌生的新婚夫妻对坐地那种无声的甜蜜与默契。云霄今日却是将乌黑地发散散的挽了个髻,换了件宽松的白衣,斜靠在案上,手旁有琴,她淡然的道:
“什么事?”
朱海却不说话,云霄微微皱眉,顿时发觉这男子身上,竟是笼罩了莫大的煞气,浓郁得有若实质,他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两人的眼神偶一交错,更能觉察出内中潜藏着凶兽一般的暴戾。
“你……”云霄有些迟疑的道:“怎么了?”
朱海闭上了眼,好一会儿才凝重道: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协议吗?”
云霄一怔道:“什么?”她旋即想起了两人刚来此之后的那次谈话,试探道:
“你要我出手?”
朱海站在烛光外的范围中。仿佛沉浸在了黑暗里,头部上下点动了一次,算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云霄很不喜欢他身上那种黑暗气息的感觉,皱眉道:
“究竟什么事?”
朱海淡淡的道:
“我们说好了的,此事你不能多问,不能多说,只能保持沉默,并且事后,也不能对人提起。”
云霄沉下脸来道:
“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但你多次对我无礼,实在伤我良多,今日我若发觉损害我东昆仑门下利益,伤天害理,导致劫数提前来临。定会甩手就走的!”
朱海谓息了一声,默默的转身向外走去,云霄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甚至有些佝偻了,那种沉积灰暗的感觉,连带笼罩得她本来波澜不惊的心境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忍不住脱口道:
“喂,你没事吧?”
朱海在门口站住了脚,他的身影里都带了一种滞重的沉,好一会儿才轻声的道:
“你知道吗?我的娘亲,是被我亲手杀死的。”
云霄忽然怔住,却听朱海喃喃的说:
“我从小就是被强暴生下来的,当时……”
听着朱海淡淡的讲述着自己的遭遇,云霄的本来如古井不波的心中,也充满了惊叹悲伤,她的心境随着面前这倔强桀骜少年的经历而不住起伏着,很是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一时间却是无话可说。
“后来,我上了昆仑山。只有长耳师父和申山君待我很好,可是,长耳师父为了我的缘故,主动身入太极图,终于陷入了永眠……”朱海的声音忽然激烈起来,他忽然转过身来,厉声道:
“是我害了他的!”
云霄顿时惊呆了,朱海的脸上赫然有两道泪水滑落,她从未见过男人的这种碎断肝肠的表情,这令得她的鼻子都有些发酸起来,手足无措的道:
“你…………这和你其实也没有太多关系。”
她一面忙乱的安慰着,一面寻出了自己的纱巾递了过去,而朱海却忽然紧紧的抱住了她!痛哭了起来:
“是我害了师父,是我害了师父!”
云霄的脑海里,轰的一声炸裂了开来,这种经历于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一个本来倔强桀骜的男人抱着她哭得一塌糊涂,就仿佛若一个天真的孩子。她实在不忍也无力将他推开,那么真实紧密而强烈的拥抱,导致异性的陌生体息若黑暗一般席卷而来,弥散在了她身体的周围,甚至随着呼吸进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这种陌生的体会又实在让她觉得惶然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