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虬公明肃然,“由于那协议在先,我们已经开罪了他。撼天神君向来有怨必报,现在我们遭受这般损失,才好不容易和他扯平了,可不好再惹怒他。就算我们不惧巴蛇,别忘了外面还有个灵虚界虎视眈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隐流讨伐广成宫的战斗中,灵虚界的首领沉夏就曾是巴蛇麾下一员。”
众人都不吱声了。男人们在一起干过的四种事,能令友谊坚硬如铁,其中就有这“一起扛过”的说法,巴蛇和沉夏有这一层战友关系在,会不会顾着旧日情谊,偏帮灵虚界呢?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危险得很哪,此刻的确不宜再继续开罪撼天神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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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蛇游动极快,不一会儿就浮到水面上,披星戴月往东北方向而去。
一直袖手作壁上观的言先生,这时微微摇头:“虬公明先前说过,地狱道里的鬼魂不能自尽,这话也不全对。”
宁小闲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凡人和低阶修仙者的魂魄脆弱,很容易被破坏。”言先生徐徐道,“在地狱道中,鬼卒令投生的孤魂饮下*汤,但每人只许饮一滴,你可知道为何?”
她摇了摇头。
“*汤的效力太强,连仙人都不能免疫。这等神物只要多饮几滴,凡人的魂魄就会承受不住,爆裂而亡。嗯,对魂魄来说,那就叫做魂飞魄散了。”
宁小闲想了想,突然动容:“虬公明该不会是想……”这头老虬方才就已说了,经过长天这回硬闯之后,地狱道的防守一定会变得愈加森严,虬公明想再如法炮制一次潜进去,恐怕是很难了。可是虬花明还在苦苦等着他。
这种情况下,虬公明帮助女儿寻求解脱的办法,只有一种:
让她自行去取*汤。只要喝够了足量的汤水,她就会魂飞魄散,也算是完成她“解脱”的要求了。
虽说阴府中*汤的数量无穷无尽,可是虬花明被关在寒冰地狱当中。她不像虬公明那般有法力在身,要逃出来恐怕不容易。
想明白这其中因果,宁小闲只能摇头。她一直以为,虬公明会潜入地狱道,将女儿的魂魄救出来呢,没想到对他来说,最安全稳妥的法子,却是教女儿自尽。
宁小闲突然想起一事:“虬公明晋升仙人好像不过一、二百年罢?当初他干出这样的事情,怎能过得去天劫的诛神雷那一关?”
这一次却是长天代答。他以真身发话,声音就显得尤其低沉:“诛神雷劫考验的是应劫者的本心,而非事实本身。虬公明若能巩固心防,或者视此事如癣芥,那么诛神雷也奈何他不得。”
长天说得很明白了,虬公明要是根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或者无愧疚之情,诛神雷也不能拿这个刁难他。
世上竟然有这样狼性的老爹。同为女子,她也不由得为虬花明的命运喟然一叹。如果按照她的性子,原该让虬公明吃足了苦头吃才肯罢休。不过这老家伙背靠灵浮宫,在长天已经明确表示双方两清的前提下,她可不好再找虬公明晦气。若从宗派的角度考虑问题,她就不能再那般任性。
“对了。”她突然对言先生道,“你用了什么祭品,才能将长天召唤到地狱道?”昔日风闻伯从恶鬼道召唤尸陀舍,可是动用了仙人肉身。难不成言先生是杀了地狱道里哪个大佬,才凑够献祭的需求?
……用膝盖想都知道不可能嘛,言先生连只鸡都舍不得杀。
言先生笑道:“你刚降临到地狱道时,可曾留意身边的湖泊?”
“嗯,里头的水其臭无比。”这才符合地狱道留给人的印象。
“那里原本没有这个湖泊的。”言先生负手道,“是我自别处引来的。”
“别处是指?”
“忘川。”言先生笑了,“宁姑娘可知忘川河?”
“知道,传说死人进入地府之后,只有跨过忘川河上的奈何桥,才能直达彼岸。”宁小闲沉吟道,“这么说来,忘川该是条大河罢?”
言先生摇了摇头:“忘川河宽度不过数尺,但是鬼魂跳不过也凫不起。河水全由人类的眼泪和污血汇聚而成,腥秽不可近,其中饱浸了你能想到的人世间的一切苦难。”他缓缓道,“奈何桥也不是人人都能走的,有些阴魂踏上去只会一脚踩空,而后坠入忘川之中,再也上不了岸,从此变作水鬼游魂,永远**在忘川之中,直至最后神消魂殒,被河水所同化、吸收。”
她若有所思:“你将忘川河水引到了那片平原上,是将水鬼聚拢以作祭祀之用?”
“正是。”言先生长叹一声,“**在忘川中的水鬼,永远都到不了彼岸,余生只能受苦,并且其过程之漫长痛楚,非常人所能想象。因此借用他们的魂力来行召唤之事,也算是超度了这些可怜的忘魂,我心可安。”
他说得很清楚了,言先生这一次打开两界通道、召唤长天所用的祭品,乃是忘川河里的游魂。忘川河在地府中流淌了数万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亡魂变作了水鬼,都密密麻麻地沉在水底,怕不得有千万之数?它们单体的魂力虽然不值一提,然而聚沙可成塔,将这些游魂都引到一处,就可以聚拢起庞大的魂力,达到召唤巴蛇的要求。
并且这些游魂本身就坠无边苦海,再也得不到半点救赎,因此言先生此举反是超度,不违天和。
果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呵。她就知道,这些积年的大妖有的是花招可用,连言先生这样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家伙,都有取巧之道。
言先生对长天道:“召唤已经完成,神君也拿到了*汤和定魂铜。我们的协议,还要请你遵守。”
长天果然应道:“阴九幽,我不杀就是。事情已经办完,你还要赖着不走么?”电灯泡一点自觉也没有,还要他出声驱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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