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变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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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郁昀散衙回府,直直到了松龄院里请安。

    楚维琳见他入院门,便起身出去迎他:“老祖宗还歇着。”

    常郁昀眉头微皱,低声问道:“按说这个时辰该起了。”

    楚维琳想说什么,正巧瞧见段嬷嬷从里头出来,便也止住了。

    段嬷嬷上前来,笑着福身问安,只说老祖宗乏了,把刚刚回府的常恒翰、常恒晨及一众人挡在了外头。

    众人面面相窥,可从段嬷嬷面上瞧不出什么来,正犹豫着是不是晚些再来,常郁晓却从外头进来了。

    常郁晓见了他老子,恭敬行了礼,眼睛却不住往西跨院瞟,常郁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才发现这些年一直锁着的通往西跨院的月亮门打开了,能瞧见里头有人走动。

    常恒翰也注意到了,低声问段嬷嬷道:“怎么?西跨院收拾出来了?”

    段嬷嬷垂手道:“是,老祖宗吩咐收拾的,给淳珊姑娘养胎。”

    淳珊姑娘是什么人?

    常恒晨一脸莫名,后院里的事情他本就不怎么关心,况且又是侄儿房里的人,他越发没听说过了。

    常恒翰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再一看常郁晓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倒是通透了:“你倒是本事了?敢让一个小货越到前头去。”

    常郁晓被他老子吼了一声,吓得缩了缩脖子:“父亲,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松龄院里丫鬟仆妇们一堆,又有常郁昀夫妇在,常恒翰要拿女人事体教训儿子也有些拉不下脸,哼了一声甩袖子走了:“你自个儿和你媳妇商量去。”

    常郁晓嘴上应下,心里却极不认同。淳珊人都留在松龄院里了,显然老祖宗是看重这个肚子的,那他和徐氏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常恒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走了。

    常郁昀牵着楚维琳回去,身后常郁晓和段嬷嬷说了几句,快步就去西跨院了。

    夫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东次间,常郁昀先去换了身衣服。出来时桌上已经准备好了消暑的甜汤。

    常郁昀在桌边坐下。一勺一勺慢条斯理地喝完,楚维琳支着腮帮子坐在一旁,笑着道:“三嫂都气哭了。老祖宗半点儿不帮着她,偏偏淳珊说避子汤她都有喝,闹得两边都说不清。”

    “家里的避子汤是宫里的方子。”常郁昀放下勺子,不紧不慢说了一句。

    楚维琳一愣。再一琢磨这话,也有些明白过来。

    这方子既然是从宫里来的。本身并不应该出什么纰漏,况且这么些年下来,淳珊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回,徐氏又怎么会信淳珊。

    莫非是淳珊说谎?

    午后站在廊下的淳珊无措又小心翼翼。楚维琳怎么看她也不是那种胆大之人,至于张妈妈,她断不可能手长到徐氏院子里去。

    若说是意外。那刚刚抬举了没多久的红笺就显得格外金贵了,似乎就像空明师太说的。有了她,常府的香火会一点点旺起来。

    楚维琳犹自想着这些,常郁昀已经喝完了,让流玉收拾了东西出去,他低声问楚维琳:“琳琳,从前也有这么一个通房吗?”

    从前?

    楚维琳眨眨眼,偏过头看着常郁昀,这才明白过来这从前指的便是前世。

    前世时,她和徐氏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徐氏的肚子常年没有动静,她忙着吃药问卜,又怕大赵氏刁难她,向来都是躲着她婆母走的,楚维琳的注意力在大赵氏身上,对于徐氏,她关注得不多。

    那时常郁晓有没有把淳珊收房,楚维琳想不起来,常郁昀更加不会去打听兄长屋里的那些事情了,但有一样她是能确定的,常郁晓没有庶子女出生,淳珊便是真的有怀上过,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徐氏收拾了,根本不像这一次有老祖宗保她。

    “这又是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常郁昀抿了抿唇,可瞧见楚维琳沉思模样,怕她想深沉了,赶忙又接了一句,“有变化就肯定会有办法,最怕的是一成不变。”

    楚维琳望着常郁昀的眼睛,细细琢磨着这句话。

    若是一成不变,一步步走到五年后,那就是一样的结果再来一次,但若从各处都发生了变化,即便是极少的,一点一滴累积起来,五年后常府之中的人事物,也会有大不同。

    楚维琳晓得常郁昀是担心她想岔了,点了点头。

    常郁昭过来找常郁昀,两人去了书房说话,楚维琳想到午后张妈妈说的几句话,便唤了水茯来。

    “你弟弟闹事了?”楚维琳开门见山问道。

    水茯的笑容僵在面上,讪讪道:“弟弟叫奴婢的娘宠坏了,做事没有分寸才冲撞了贵人。奶奶,奴婢会收拾好的,您……”

    “我不是要怪你,”楚维琳知道水茯误会了,打断了她,道,“你在霁锦苑里伺候,你弟弟在外头如何如何,你又管不到他。”

    水茯的眼眶红了,哑声道:“奶奶,奴婢也有些力不从心了,不是银子的事情,三十两也好四十两也好,奴婢就算是借,攒几年也就还上了。他要是能学好懂事,奴婢赔多少银子都行,可他根本就是无法无天,一点不受教训,年纪大了,惹得祸也更大了,奴婢是怕以后赔不起了……”

    见水茯伤心,楚维琳也有些难受,她懂水茯的想法,那就像是个无底洞,怎么堵都堵不上。可楚维琳也不好劝水茯,那总归是她亲娘亲弟弟,她不帮也得帮。

    “银子不够,你来跟我开口,只是你自个儿也要想明白,总要有个法子出来。”楚维琳叹道。

    水茯一听这话,呜呜点头。

    娉依在院子里和满娘说话,见水茯哭着从正屋出来,赶忙把她拉到一旁:“怎么了?惹奶奶生气了?”

    水茯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就我弟弟那事情,奶奶知道了,奶奶说,银子不够可以跟她开口,可我哪里开得了口呀,他尽惹事尽闯祸,这么下去。我都没脸再在这儿伺候爷和奶奶了。”

    娉依拥着她。许久道:“有时候想想,我孤身一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翌日一早。楚维琳到松龄院时,又往西跨院里看了一眼。

    妍翠正扫院子,绿娥进进出出,不晓得在忙些什么。淳珊的身影却是没瞧见。

    大赵氏牵着常恭岚的手,后头跟着卢氏和徐氏。楚维琳听见丫鬟们问安,便转过身去行礼。

    段嬷嬷把众人迎了进去,老祖宗坐在罗汉床上,额头上戴着绿松石抹额。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叹道:“年纪大了,怕吵。”

    一句简单的话。面色各异。

    淳珊的性子摆在那儿,她根本跟吵沾不上边。吵的那个人,自然是张妈妈。

    柳氏不由烦闷,又不好搭这个话,只能垂下头不语。

    老祖宗又和大赵氏说了些事体,便也打发人散了。

    楚维琳刚刚站起身来,就听得老祖宗忽然来了一句话。

    “人在我这儿养着,吃穿用药都不用担心,自有人看着瞧着,都自管自做事。”

    徐氏面上一白,这是警告她莫要随意接近西跨院,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她一张嘴说不清楚,她心里忿忿,嘴上还是道:“能在松龄院里养着,是淳珊的福气,孙媳替淳珊谢老祖宗。”

    老祖宗哼笑着点头,又睨了柳氏一眼。

    柳氏心肝肺跟火烧一般,老祖宗为了昨天张妈妈的事情恼着呢,张妈妈跑来松龄院里摆威风、指手画脚,这分明是不把老祖宗搁在眼里,往大了说,那就是柳氏自以为能在松龄院里占便宜。

    天地良心,柳氏哪里会有一丁点这样的想法,就是张妈妈拎不清犯了浑。再犯浑也是她四房的人,老祖宗不会去教训一个婆子,自然是寻她柳氏说事。柳氏也只能自认倒霉,谁叫她是张妈妈的主子呢。

    刚才还能端着装没听懂,这会儿不能再装下去,柳氏赔笑着与老祖宗道:“老祖宗,那婆子是个粗人,遇见这样的事了就不知分寸了,媳妇回去会训她的,再高兴也不能没了规矩不是。”

    “高兴?”老祖宗似笑非笑看着柳氏,“什么时候四房也有事情让老婆子高兴高兴?”

    柳氏被老祖宗盯得背后发凉,头皮都麻了,暗暗把张妈妈骂了个狗血淋头。

    本也就是老祖宗随口一句挤兑的话,哪知竟然是说中了。

    常恒逸身边有两个妾室,一个姓项、一个姓甄,分别是柳氏生常郁明和常郁曚的时候开脸抬举的,这些年来也不见多受常恒逸喜欢,年纪倒是一天天大了。

    无所出,不受宠,年纪偏大,对妾室来说这可都不是什么好事情,但她们能有什么法子,只能一日一日熬着。

    淳珊有了大造化,张妈妈在四房里越发趾高气扬,便是被柳氏训斥了几次损了面子,但在一众仆妇之中,她还是高人一等的模样,连带着对两个姨娘也不怎么客气。

    项姨娘信菩萨,不爱争论造孽障,甄姨娘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闹得厉害了就传到了柳氏那里。

    柳氏正烦着张妈妈,三言两句就把这事给盖过去了,恰逢岑娘子在请平安脉,柳氏便让她给甄姨娘也诊上一诊。

    岑娘子切脉,诧异问甄姨娘:“姨娘这肚子都有小三个月了,自个儿不知道?”

    柳氏正喝茶,闻言手一抖,撒了些茶水出来,盯着甄姨娘半晌没说话。

    甄姨娘面上无喜色,反而是惊慌和诧异:“不能吧……我……”

    柳氏放下茶盏,厉色道:“你葵水迟没迟?这是三个月,不是头一个月!”

    “我……”甄姨娘急得都要掉眼泪了,“太太,妾的葵水一向不太准,妾都这个年纪了,哪里会往这个路上想啊。”

    柳氏咬紧了牙关,她知道甄姨娘说得有道理,这都要三十岁的人了,饶是她自个儿,也不一定往那上头想。

    只不过,这些日子柳氏情绪不好,无心与常恒逸一道,常恒逸不是住在书房就是去两个妾室那里,倒是给了她们机会。两个妾都没有喝避子汤,都这把年纪了,柳氏又是生养过儿女的人了,还次次给妾室送汤,老祖宗那里也会不满的。

    柳氏不高兴,老祖宗知道后倒是高兴的,对着菩萨连声念着“阿弥陀佛”,这一个个都有长进,靠得不都是空明师太吗?

    楚维琳知晓了,愕然与常郁昀道:“这变化可真够大的,四叔父那儿,还要再添一个出来……”

    常郁昀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笑笑。

    中秋将近,各处都在准备过节。

    四房里却并不热闹,连张妈妈都不敢再提什么庶子、双生子之类的话题,就怕柳氏发火。

    甄姨娘安心养胎,柳氏不想见她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乐得日日不出屋门,自己过日子。

    而在中秋前,常郁映的婚事最终定下了,岭西陈家的定礼送到京中,陈家三太太亲自来了,给常郁映插簪。

    最初选人家的时候,常郁映是万般不喜,到了这个时候,晓得大局已定,倒也消停了些。

    大赵氏不放心,怕常郁映就是隐忍着,只等见了陈三太太的面再发作起来,那就是一点遮羞布都不剩下了,等女儿嫁过去之后,哪里还有什么好果子吃,因而她小心翼翼陪着顾着,就怕一个不留神就闹起来。

    好在,常郁映真的没有闹,安安静静地听陈三太太说话,一副乖顺模样。

    等送了陈三太太走,大赵氏几乎累得瘫倒,这提心吊胆真是要了她的命了,要是常郁映一直都是这么乖,那也无需把女儿嫁得那么远了。

    两家已经订了婚期,等明年开春就上轿,算起来也就只有半年工夫,再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

    常郁映的大事定下了,排在后头的就是常郁暖,她自个儿也清楚,这些日子有些沉默了。

    常郁暖对于婚姻的要求并不高,就如同苏姨娘告诉楚维琳的一样,不要求高门大户,只求做嫡妻,以常郁暖的出身,这算不上什么难事。

    若是婚事由老祖宗来定,常郁暖还能有些底,但老祖宗如今不管她了,要等涂氏回京来操这个心。

    对于涂氏,常郁暖没有一点儿信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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