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柔情似水最难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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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逸推琴而起道:“壁妹你回来了?”这十多天来他得长孙壁悉心调护甚为感激加以长孙壁的父亲又是前朝老臣故此他早已要长孙壁莫拘君臣礼节改口以兄妹相称。

  这一回头但见长孙壁柳眉微蹙如有所思与她平素的神态大不相同。李逸怔了一怔问道:“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么?”原来李逸虽在病中仍很关心徐敬业起兵的消息长孙壁每天便到镇上一趟女扮男装扮成一个书生模样在茶馆里喝茶听茶客们“摆龙门阵”(四川土语“闲谈口”之意)以便替李逸打听消息。

  长孙壁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不过我有一个疑问自己愚味难明想请殿下指教。”李逸笑道:“你这样聪慧还有什么难明之事?”长孙壁微笑道:“说到聪明婉儿妹妹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我哪算得上呢。”李逸道:“你再谦虚我可不敢和你说话了。”

  长孙壁道:“我偶然想起一个古怪的问题你若不笑话我我便问你。”李逸道:“妙极妙极!咱们闲来无事正好摆摆龙门阵你说吧。”长孙壁道:“我今日偶然听到一个笑话说是一个江洋大盗被推出去斩头刽子手刀法极好刀出如风轻轻一削便将人头斩下那人头在地上兀自道:“好刀好刀!你说这个被斩的人是聪明还是愚蠢?”

  李逸呆了一呆立即笑道:“这当然是愚蠢了不过我不相信世上真有那样的人被杀了头还会对刽于手的刀法赞不绝口。这定是那些妙想天开的人编出来的。”长孙壁道:“我看这样的人多着哩不过杀他的人未必是用刀罢了。”说到这里忽地“噗嗤”一笑说道:“或许是用一声娇笑或许是用一缕柔情……于是那人即算死了亦自对那刽子手念念不忘!”

  李逸何等聪明立知其意。心道:“我刚才在琴音中表露出对武玄霜的倾慕想是给她听出来了。”不禁豁然一省想道:“她虽是借题挥来讥讽我这番话却说得甚有意思不管怎样武玄霜总是我的敌人纵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过等于刽子手罢了然而她真的是刽子手么?”

  李逸呆了好一会子这才稍定心神缓缓说道:“多谢你指点你比我聪明多了。嗯今天真的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么?”长孙壁道:“你刚才问有没有不好的消息没有但却有一个特别的消息。”李逸道:“什么消息?”长孙壁道:“我听得茶客谈论说是武则天要考女中贤才。”李逸道:“这有什么特别?武则天做了女皇帝要选几个女人做官亦是应有之义。”长孙壁黯然说道:“可是那道诏书却听说是婉儿代笔的婉儿做了武则天的四品女官了!”

  李逸心头一震急忙问道:“他们是怎样说的?”长孙壁道:“我隔邻的茶客是两个秀才他们刚从长安归来在茶馆里高谈阔论说的便是婉儿的事情。据他们说武则天任用婉儿做四品女官专职替她掌管文陵武则天还特别为她在宫中设宴召请许多学士入宫做诗婉儿在一支香的时刻便做了十诗又快又好将那班学士都压倒了。武则天这才说出婉儿便是上官仪的孙女令他们惊愕不已。这是上个月的事情据说现下婉儿已是才名鹊起名震长安人人都知道本朝现了一位才女有一些拍马屁的官儿还上表向武则天恭贺呢!那两个秀才说得津津有味他们也将这件事情当作本朝“佳话”还夸赞武则天敢于任用仇人的孙女豁达大度当真是人主的胸襟呢!”李逸面色一片惨白虽然他早已听过武玄霜的预测仍然觉得这是不可想像的事身负血海深仇立誓要去行刺武则天的上官婉儿却竟会做了武则天的女官!

  长孙壁道:“殿下你怎么啦?”李逸黯然不语移步窗前想起了他初见上官婉儿之时彼此互伶身世同声慨叹过:“伤心宇内英豪尽归新主;忍见天京神器竟属他家!”这样的话怎料到别来未久连她也归了武则天了!想到伤心之处李逸当真是欲哭无泪欲语还休。

  迷茫中忽觉有秀拂眉柔夷在握只见长孙壁轻轻握着他的手掌柔声说道:“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事情但他们却又说得那么确凿待你完全好了之后咱们到长安去探听一下好吗?”李逸低声道:“我宁愿永不戳破这个疑团。呀若是真的那那怎么好?”

  长孙壁眼圈一红与李逸靠得更紧了。李逸稍稍将头移开只听得长孙壁在他耳边说道:“婉儿与我情同姐妹若是真的我怎样也要把她劝回来!”李逸道:“若是劝不回来呢?”长孙壁道:“若是劝不回来我就当她当她死了!殿下我知道你极伤心我的伤心也不在你之下但你是龙子龙孙又是英雄豪杰大丈夫应当提得起放得下难道天下之大就再也没有第二个知己了吗?”

  李逸心头一荡回过头来正好与长孙壁的眼光相接但见长孙壁面上一红放开了手这刹那间李逸几乎想抱着她痛哭一场但立即又强行抑制但怕这样一来更增加了长孙壁的误会。一个武玄霜、一个上官婉儿已给了他无穷烦恼岂可再添上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

  迷茫中忽听得有人大声喝道:“你是谁?你干什么?”两人甚地一惊从窗口望出去只见一个道士正向着他们这间静室走来夏侯坚那两个药童在后面大声喝止!

  这道士年约五旬穿着一袭淡青色的道袍留着三络长髯态度从容颇有几分潇洒出尘之概。李逸心道:“夏侯坚世外高人他这两个药童却怎如此不懂礼貌?未曾问明来历便先历喝人家。”夏侯坚的花园里花木葱宠藤萝缠绕那道人分花拂叶不理那两个药童迳自前行。李逸方自觉得这道人奇怪心念未己忽听得长孙壁说道:“你瞧这道士真有邪门!”李逸这时方才觉但见经他的手拨过的花草片刻之间便枯萎焦黄李逸大吃一惊这才明白那两个药童为何要大声历喝。

  那道士脚尖并不离地步履甚是安详但转瞬之间便到了静室外面那两个药童追得气喘吁吁大声喝道:“再不止步我们可要不客气啦!’那道士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毫不理睬前面那个药童折了一枝树枝喝一声“打!”。把手一扬但见那枝树枝已断成七截每截三寸来长他们用暗器门钉的手法七段树枝如箭疾射而且每一枝都是对准那道人的穴道。李逸方在心中赞道:“好手法!”说时迟那时快只贝那六枝“木箭”都射到了道人身上刚刚沾着他的道袍便纷纷掉落好像是他的道袍抹了油一般。李逸心中一凛:“原来这怪道土竟会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内功练到炉火纯青之境身体每一部份都可以借力打力敌人沾着衣裳便会跌翻故名“沾衣十八跌”这道士连射中穴道的暗器也可以借劲弹开那更是这门功夫的个中高手了。

  另一名药童见他身中七支“木箭”仍是安然无事一急使出猛劲抓起了一块假山石少说也有两三百斤心中想道:“你纵有沾衣十八跌的武功也难以将这块大石弹开!”这时那道士又行近了静室几步那药童大喝一声使尽吃奶气力将大石对准他掷去那怪道士哈哈一笑说道:“来得正好不必我费力气打门了!”只见他脚步一旋伸出了两根指头手腕一抬那块大石正迎面打到他两根指头在石头旁边一擦那块大石本来是从他的左侧边打来的这时被他双指一带竟然改了方向逢向那间静室的红漆木门撞去“轰隆”一声巨响木门登时碎成了无数小块。李逸急忙退到墙角抓起宝剑。

  那道士立即闯进盯着李逸与长孙壁两人双眼露出怪异的光芒。脸上罩着一层淡淡的紫气神情仍是那么潇洒但却令人心惊肉跳那道士盯了一眼忽地指着李逸说道:“奇迹奇迹你中了我两个徒儿的碎骨钱镖与透穴神针竟然能活到如今!”李逸与长孙壁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这个怪道士看来不过五旬竟然会是恶行者与毒观音的师父!李逸强摄心神施礼问道:“请问老前辈到来有何指教?”

  那怪道士瞅着李逸说道;“我特来看看夏侯坚金针拔毒的本领。哼你快把衣服脱光让我验一验看。”李逸出身高贵即在江湖之上也是人人对他优礼有加那忍受得了这般侮谩不禁勃然大怒斥道:“妖道出言无礼你欲见识金针拔毒的本领理该去拜见金针国手本人。”

  那道士被他斥骂并不生气又瞅了李逸一眼淡淡说道:“夏侯坚我当然也要见的但我生来性急却想先来看看你是怎么能活到如今的。喂你自己不除衣服要长者给你代劳么?”蓦然迈前一步伸出手臂疾的向李逸当胸一抓李逸双眼圆睁拔出宝剑一个滑步回身反手就是一招“神龙怒目”这一剑乃是昆仑剑法中的一记杀手绝招剑尖刺敌人的“神庭穴”剑锋截敌人的手腕剑柄撞敌人的胸膛一招三式又快又狠!那道士微微一笑。既不见他跳跃闪避也不见他出手反击只是不疾不徐的向前跨上一步拿捏时候妙到毫巅李逸这极厉害的一招三式竟然都落空了。

  李逸大吃一惊但见那道士已到了他的面前一双眼睛好像就要贴到他的面上诡异之极!李逸不假思索倏的又是一招“玉女投梭”剑尖晃动剁他咽喉两人相距不到三尺李逸心想纵然伤不了他至少也可以迫得他退后。那料这怪道士竟是凝立不动说道:“原来你是尉迟炯的徒弟剑法不俗不过却奈我何!”眼看剑尖堪堪刺到那道士仍是神色不变忽地伸出双指迎着剑锋便是一推李逸心中想道:“任他本领通天究是血肉之躯怎能挡得我的宝剑?这妖道虽然无礼也不宜便伤了他的性命。”稍一踌踌忽听得“铮”的一声那道士在剑上一弹双指一移蓦地夹着剑脊李逸但觉虎口一麻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霎那之间宝剑已给他劈手夺去!

  那道土傲然一笑掷剑于地再跨上一步李逸急忙使个“阴阳双撞掌”使出浑身气力想把道士推开手指还未沾对方便听得“嗤”的一声李逸的上衣已给他撕为两片露出了雪白的胸脯。那道士侧目斜瞧怪声叫道:“真是奇迹夏侯坚果然把你医好了!好不过我还要亲自再试一下他的本领…待我再打你一掌看他能不能医?”李逸一击不中未及变招那道士长袖一卷早把他双手嵌住有如一道铁箍把李逸箍得动弹不得。但见他高举右手鲜红的掌心转眼间就变成深紫透出一层黑气再一转眼整块手掌都变了黑色。道士哈哈一笑手掌慢慢下移向他胸膛印去。

  忽听得一声尖叫长孙壁喊道:“休得伤我殿下!”声到人到一扑就扑在李逸身上。

  长孙壁突然扑来怪道士也颇感意外“咦”了一声说道:“好一个胆大的小姑娘你想送死吗?走开!”长孙壁紧紧抱着李逸望也不望那道士一眼失声骂道:“臭道士我就是死了也不走开!”那怪道士伸出五指却并不是真个抓下只在她的云鬓边轻轻一招把鼻子凑上去一闻荡声笑道:“好香好香!比起你来我的确是个臭道士了。哈像你这样一位吹弹得破的美人儿我还真舍不得下手呢!”他已运起了毒掌神功双掌触人立死这时真个不敢碰长孙壁一下想了一想突然拔下馆髦的头钮隔着衣裳便向长孙壁腋窝一点他是想把长孙壁点倒之后然后再拿李逸试验他的毒掌。

  就在这千钩一之时忽地有一丝银光一闪“叮”的一声将怪道士那根头铬打歪怪道士哈哈笑道:“夏侯老弟终于把你引出来了!”夏侯坚骂道:“你这老不死的牛鼻子你自命是一代宗师怎的如此下流?”

  那怪道士放开二人这才回过头笑道:“咦你这一代高人怎么出口便骂人?我怜惜标致的小姑娘就等如你爱护好看的花草一般这也算得是下流么?”夏侯坚道:“以你的身份欺侮小辈还不算是下流?”那怪道士道:“我没有存心欺负他只不过想试试金针拔毒的本领。”

  夏侯坚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怪道士道:“我自信我秘制的毒药暗器天下无人能解却不料给你解了。这也许是我那两个徒弟功力太差暗器的毒性也未够厉害之故。我再打他一掌若然你还能在三个月内将他治好我就服了你了。”夏侯坚皱眉说道:“以人命作为儿戏伤天害理莫此为甚!”那怪道士仰天大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貂狗怎见得天公的心肠就必然是慈悲的呢?你忘了我的道号吗?其实我并不立心作恶我只是顺其自然天有雷霆之威也有雨露之德你自称世外高人却怎这般迂腐?我拿他试下毒掌若是你医好了那就是医术上的一大成就若是他给我打死了那也就证实了我的确为武学添了绝世奇功。所以我的试验不论是成是败不论是你高明还是我高明总之都大有益处。一条人命算得了什么?”

  原来这怪道士名叫“天恶道人”在邪派之中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尤其他对自己的喂毒暗器和毒掌功夫更自负是世上无双。不过他却绝不肯轻易出手这回因为听到了夏侯坚竟能把李逸医好所以才急着要起来一试。须知他是使毒的第一高手他又怎容得世上有人能克制他?

  夏侯坚听了他这番歪理知道辩也无用心中想道:“我三十年前与他相会之时他是这般形貌三十年后仍然未见衰老功力之深可想而知。”再看一眼他那双深黑色的手掌夏侯坚饶是金针国手也不禁暗暗惊心!

  天恶道人怪眼一睁冷冷说道:“夏侯老弟你的金针带来了没有?我可要试啦!”作势便要向李逸扑去夏侯坚拦在他的面前叫道:“道兄且慢我有话说。”天恶道人道:“你想劝我改变主意那是万万不能。”夏侯坚道:“不我也想见识见识你这绝世无双的毒掌功夫不过这位李公子他的伤还未尽;你就是一掌将他毙了也显不出你的厉害怎能证实你的毒掌是世上无双?”天恶道人怔了一怔道:“你这话也有道理但迫切之间却那儿去找一位高手来给我试掌?”夏侯坚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敢以高手自居但自问这几根老骨头还够坚硬就由我接你一掌试试如何?”

  李逸刚才在生死倾顷之际忽然得长孙壁舍身相救心中又是感激又是迷乱长孙壁与他并坐床上兀自紧紧的倚偎着他柔声软语替他压惊根本就不理会天恶道人还在身旁也不理会他与夏侯坚说些什么好像在这斗室之中只有他们二人似的。李逸与她耳鬓厮磨少女身体特有的香甜气息一缕缕的传入他的鼻观芳沁脾腑舒服之极但却又令他惶惑不安心中想道:“我万不能再惹烦恼并害人家烦恼了!”心神稍定急忙把眼光移开只见夏侯坚负手而立坦然的站在无恶道人面前正拼着以血肉之躯来试天恶道人的毒掌!

  李逸大吃一惊跳起来道:“夏侯老伯这样不行还是让我来试吧。我伤了有你来医你若伤了天下哪还能找出第二位金针国手?”天恶道人冷笑道:“你这小子太不自量你现在就是送上来自愿挨打我也不屑拿你试掌啦!”长袖一挥将李逸卷翻“啪啦”一声仍然将他摔回床上却向夏侯坚笑道:“不错我正该拿你试试你的武功虽然不是天下第一也算得有数的高手了至于你的医术那却的确是天下第一的拿你来试最好不过!”

  夏侯坚道:“我若能接得住你的毒掌。这又如何?”天恶道人歪着眼睛反问道:“有甚如何?”夏侯坚道:“我若接得你的毒掌敢请你以后将这种邪毒的功夫收起不再用来害人。”天恶道人笑道:“我才不这么笨为你立这种誓约受你的拘束你若真能接我一掌毫无伤损那只是证实我的功夫还未练得到家待我练好之后再找你来一试便是。”夏侯坚道:“在你未练好之前呢?”天恶道人道:“那我当然无颜再用。”夏侯坚一想虽然不能禁他永远不用但最少可以拘柬他几年而且李逸的性命那是定可保全的了于是便坦然说道:“好就这样吧。请你掌!”天恶道人双掌一搓紫黑色的掌心竟自出腾腾热气忽地呼的一掌向夏侯坚的胸膛便即拍下。

  但听得“蓬”的一声如击败草夏侯坚退后三步天恶道人也给他的反身之力震得上身微微摇晃。这刹那间李逸与长孙壁手心都捏着一把冷汗紧张得连呼吸都透不过来。但见天恶道人与夏侯坚迎面而立彼此都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对方过了半晌天恶道人冷冷说道:“你好?”夏侯坚微微一笑说道:“多承关注我这几根老骨头尚幸而无事你好吗?”李逸见夏侯坚的面色已渐渐惭复正常听他的声音中气也还充沛这才松了口气。

  天恶道人好生惊诧他从夏侯坚这一掌反震之力试出了他的内功深湛确实是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但更令他不解的是他的毒掌不但掌力可以开碑裂石毒力之猛更可以直透脏腑纵算夏侯坚的内功再好也总应该有毒性作的状况但现在已隔了一盏茶的时刻夏侯坚的面上竟然没有透出半丝黑气。目光也还是那样炯炯有神。他却不知夏候坚心中的惊诧其实并不在他之下。夏侯坚这时也正在默运玄功收敛体内的毒气。

  天恶道人打量了夏侯坚一会忽地哈哈笑道:“夏侯老弟真有你的。不过我可还未认输。”夏侯坚道:“我不是已硬接了你的一掌么?”天恶道人道:“我就不信你末受内伤焉知你不是只能坚挺一时想将我骗过我偏偏不走。看看你结果如何?”长孙壁暗暗叫苦想道:“这魔头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夏侯坚双眼一睁道:“我可没功夫陪你你要怎样才能相信?”天恶道人道:“咱们不如乾乾脆脆各以本身的武功再比一场若然你还能够接我百招我立刻认输便走。”夏候坚冷笑道:“拳来脚往这岂不成了市井之徒咱们要比试功夫也用不着这种俗子凡夫的办法。”夏侯坚这番说话在李逸听来似乎已露出一点怯意心中暗道糟糕只怕天恶道人更要乘机威胁定要和夏侯坚过招。哪知这一番话顺带将天恶道人捧了一下天恶道人听来十分受用心想以彼此武学大师的身份确实不必在拳脚上来显功夫想了一想便笑而问道:“你有甚别致的方法?好吧刚才是你听我的礼尚往来现在我也为你划出道来我一准依从便是。”

  夏侯坚随手在床头拿起了一条绳索那是长孙壁带来准备替李逸包扎衣韧用的夏侯坚将绳索一抛道声:“接着!”天恶道人接着了绳索的一头道:“如何比试?”夏侯坚道:“我也不信你未受内伤我可以从绳索这一端听出你的脉膊想你善于使毒这样听脉的方法你也应懂得。”天恶道人笑道:“好呀非但可以这条绳索听出脉息还可以藉此较量内功你的办法我同意了!”

  长孙壁很是奇怪她以前听父亲说过宫中的后妃在生病之时太医奉诏替她们诊脉照例是不能用手指接触她们的肌肤的只能用一根丝线缠在她们的脉门上太医隔着珠帘用三只指头接着丝线的另一端据说如此便可以听出脉息了。如今夏侯坚与天恶道人各执绳索的一端听对方的喘息想必便是这个方法但绳索要比丝线长得多粗得多那更是神乎其技了!而且他们还要用这条绳索来较量内功这样的比试办法长孙壁更是见所末见闻所未闻真不知如何较量?

  但见夏侯坚与天恶道人盘膝而坐各自靠着一边墙壁那条绳索给他们拉得笔直两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好像老僧入定的模样过了大半个时辰仍是动也不动。长孙壁莫名其妙甚为纳罕看李逸时忽见他眉尖打结现出忧急的神情。长孙壁再仔细看时只见那条绳索微微颤抖静室内没有一丝微风夏侯坚的长髯却忽然飘拂不安长孙壁虽然不识其中奥妙看这情形夏侯坚却低处在下风。

  过了一会李逸的神色也渐渐恢复自然就在这时只见绳索跳动了一下无恶道人那淡青色的道袍也微微起皱好像一湖平静的春水忽然被微风荡起了涟漪。

  原来这时正到了吃紧的关头两人各以上乘的内功通过绳索试探对方的反应天恶道人感觉出夏侯坚的脉息越来越弱正自高兴忽然夏侯坚的脉息好像完全断绝连一丝丝的波动都感不到了按说到了这个时候夏侯壁已应该气绝而死但奇怪得很他的内力还是绵绵密密不断的从绳索中传过来天恶道人大吃一惊摸不到夏侯坚的深浅心头禁不住微微一凛几乎把持不住。就在这刹那之间主客势易给夏侯坚占了上风。

  天恶道人急忙凝神运气力图反击情形与刚才大大不同但见那条绳索不住的跳动渐渐竟像跳绳一样。绳索不住的打着圈圈长孙壁看这两人仍是各自盘膝而坐垂闭目各以三只指头扣着绳索的一端指头并未摆动。显见那绳索的跳动乃是由于内力的震荡所致。

  这时两人都感到对方的脉搏散乱各自凝聚真力作最后的一击这情形连长孙壁也看出来了但见那条绳索不住打着圈圈刮得地上的灰尘飞扬呼呼风响陡然间那条绳索绷得紧似弓弦“力勒”数声从中间断成了十几段。天恶道人道:“佩服佩服你接了我的毒掌功力居然还足与我相持我认输了!”抛开断绳立刻走出这间屋子转眼之间。只听得他的啸声已在百步之外。夏侯坚仍然盘膝坐在地上未敢移动。

  李逸知道夏侯坚正在调停呼吸活血舒筋不敢去惊动他。长孙壁道:“咦我好似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李逸想道:“难道那天恶道人在室中留下了什么毒物?”忽听得门外又有脚步声响李逸与长孙壁乃惊弓之鸟急忙拔剑起视原来却是那两个药童。

  但见他们一个捧着香炉一个捧着净瓶炉中焚的不知是什么异香香气夙氰一嗅之下便令人气爽神清心胸宁静。过了片刻夏侯坚双目一张徐徐起立。连声说道:“好险好险!”捧着净瓶的那个药童已伺候在他的身边夏侯坚取出一枚金针在左手中指之尖一剁将毒血挤出几乎注满了那个净瓶。在他靠过的墙壁上则留下了一团黑印肌纹隐现好像一是他背上窜有浓墨印上去的一般李逸这才觉那股腥臭之气便是从墙壁上这团黑印出来的。那两个药童放下了香、炉取出铁凿凿下了那几块砖头夏侯坚吩咐道:“将这几块砖头和这个银瓶都拿到山后埋了要埋得深些还要记住不可靠近山泉。”

  李逸不禁骇然问道:“那天恶道人的毒掌怎的这般厉害?”夏侯坚道:“要不是我早有防备今日早已命丧他的手中。”长孙壁道:“你与他比拼内功不是赢了么?”夏侯坚道:“不算得赢我是把他吓走的。”长孙壁道:“你先受了一掌还能和他相待了个多时辰他赢不了你那当然应该算是你赢他了。”夏侯坚道:“就算是赢也赢得侥幸之极!”李逸请道其详夏侯坚道:“我听得药童说是他来预先服下了半瓶的解毒灵丹再穿了一件极薄的金丝软甲这才出来和他赌赛。哪知他的毒掌伤害之处竟然远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体内的毒气几乎收敛不住后来他还要和我比试我便将计就计想出了那个办法和他比拼内功他的功夫非常霸道若然真个动手过招我接不满百招但若彼此柔斗我的内功却要比他稍为精纯。我便借他从绳索中传过来的内家真力散我体内的毒气墙壁上那团黑印便是这样来的。但仍然不能散净尽所以在他走了之后我仍须再运内功将余毒凝聚指尖这才挤得于干净净。”长孙壁听得膛目结舌夏侯坚微笑道:“还不止此呢为了这场比赛我不但损了三年功力而且今后要变成秃子了。”

  将帽子揭开摇一摇头但见满头头尽都变成碎未随风飞散。李逸内功已有根底知道这是真气耗损太甚所至下拜说道:“老前辈为了小侄如此牺牲活命之恩没齿不忘。”夏侯坚道:“这算不了什么我这几十年苦修苦练本来就准备了要和他比试一场的。”他见李逸这样惶恐不安有一件事情还不好意思说出来原来他穿的那件宝甲也给天恶道人的掌力震裂了。

  长孙壁道:“世上竟有这般厉害的人我以前做梦也想不到。”夏侯坚道:“武林中有话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半点不错。天恶道人的毒掌举世无双若论到武功也还未必是天下第一呢。”长孙壁道:“别的人我不怕最怕碰到天恶道人那两个徒弟尤其是那个毒观音她会笑嘻嘻的冷不防就给你一枚透穴神针。我爹爹和殿下就几乎给他们害死。别的人武功有多高也总有个道理好讲这两个魔头真是不可理喻随时都会出手伤人。”夏侯坚道:“不错你们现在都和天恶道人的门下结了冤仇他们又认得你们的相貌天恶道人在这三两年内也许不会出来他这两个徒弟却正在掀风揭浪。将来你们在江湖上行走确是要小心提防。”长孙壁道:“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提防?”夏侯坚道:“这样吧将来你们走时我送一些易容丹给你们可以随你们的心意改变容貌。”长孙壁笑道:“好啊好啊!不过最好现在给我我这几天每天假扮男子到茶馆去打听消息想是扮得不像好些茶客都在盯着我呢!”夏侯坚笑道:“既然如此等下我叫药童拿来并教你怎样使用便是。”长孙壁大喜拜谢原来她知道夏侯坚有此妙药早已打算问他要了。

  夏侯坚临走之时替李逸把了把脉说道:“再静养一天明天你便可以完全好了。嗯我算一算日期谷神翁去接你的爹爹明天也应该回来了。”后面这几句话乃是向长孙壁说的。

  夏侯坚走后长孙壁微微一笑说道:“我爹爹最大的心愿便是能见唐室中兴明天他若到来。见到殿下一定欢喜得很。”李逸喧然叹道:“只怕我担不起中兴的担子了。”长孙壁顿了一顿又道:“只是他听到婉儿的消息却不知怎样伤心呢!”李逸心如乱丝黯然无语。长孙壁看他一眼低声说道:“我不该在殿下面前提起婉儿……”眼圈一红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李逸心弦颤抖不知怎样答她恰好这时一个药童将易容丹带来给长孙壁解了李逸的窘。

  药童给李逸讲易容丹的用法长孙壁感到新奇有趣不厌求详的问来问去李逸坐在一边如有所思并不插话。药童走时长孙壁见李逸似有偿惫便亦告辞走到门前忽又回头笑道:“你该换一件衣裳了。”李逸想起适才被天恶道人抓裂的衣裳长孙壁扑到他的身上救他不觉面上一红低声说道:“多谢关心。”长孙壁想起一事走回来将一盒易容丹放下说道:“留一盒给你也许过了几天咱们都用得着它呢。”说罢嫣然一笑这才揭帘走了。

  这一晚李逸辗转反侧无法安眠到了午夜忽然披衣而起伏在案前匆匆忙忙的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写给长孙壁的李逸想了许久、终于决定了上长安。是的上官婉儿做了女官的消息曾经令他伤心绝望他甚至当作上官婉儿已经死了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见她!然而他自己也知道在这伤心绝望之中蕴藏着对婉儿的深沉的怀念!他怕见婉儿又渴想再见婉儿他们身世相同气质相似不管婉儿如何他是把她当作平生唯一的知己的正是由于这种矛盾的心情他拼着遭受任何危险也要到长安去一见婉儿。

  而促成了他这一决定的则是长孙壁在他养病的期间他虽然感激长孙壁对他的细心照料却只当作是兄妹的情谊还未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今天却蓦然现了她的情意这令他迷悯也令他惶恐不安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他留信给长孙壁请她原谅自己的不辞而行并劝她不要冒险也去长安劝她留在夏侯坚家中陪伴她父亲。然而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理由他没有写出来他不愿与长孙壁同行其实是怕自己抑制不住自己再一次惹下爱情的烦恼。他最后请她转告夏侯坚并多谢他的照料之恩与夏侯坚的再生之德。

  写好了信从窗口望出去月亮正在天心秋风吹来已带着些些寒意有两片黄叶吹落在他的几前他想起与上官婉儿初见之时正是春花如锦的时节那时他抱着复国的雄心也正像春天的花朵一样充满生气曾几何时?转眼间便是秋风萧瑟而他的心境也感到似黄叶一般飘零无依。

  他打开那盒易容丹选了一种可以令面色灰暗的搽上去打扮之后在铜镜前一照但见自己好像平白老了二十年额上添了几道皱纹头也有几根斑白他换了一件蓝色的长衫试呕搂着背踱了几下方步从镜中看到的自己活像一个科场失意的老儒生几乎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李逸心道:“这样正好即算混在长安闹市之中也绝不会被人识破我的本来面目了。”

  他轻轻打开房门携了古琴宝剑悄悄出走长孙壁住在花园东角的那座小房他经过之时便把那封信从窗口轻轻送进去。长孙壁正在梦中和李逸到了长安见着了上官婉儿长孙壁劝不转婉儿正在梦中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李逸可并不知长孙壁在梦听到那声叹息呆了一会终于不敢回头!便走出了园子。

  他从那条小路走下山去武玄霜那天正是从这条路上送他来的松风掠过依稀还似听得那车轮的镰键之声。李逸情思侗侗心事如潮疾跑下山不觉东方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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