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时楚天舒听说刘安得了个大胖小子,刚办了满月酒。
刘安跟楚天舒离婚一个月后就再婚了,对于这一点楚天舒既不感到奇怪,也不感到伤心,知道他得了儿子也没更多想法,只是想到了婆婆——这一次她该满意了吧?
可是突然一激灵:孩子生下来时,刘安再婚还不到七个月……
——她原来还奇怪呢,为什么刘安和*会那么痛快就同意小清源归她抚养……
马上又一激灵,另一些更可怕的逻辑又从黑暗中浮了出来:刘安跟她离婚怕是早有预谋的吧——怕*闹死闹活的不同意,之前先做好了工作,应该就是拿新媳妇会让她抱孙子说事……
——她一向对老太太多好啊……楚天舒伤透了心。
这时候偏偏单位里又出了一件事。
楚天舒供职的是一家企业,人才众多,她那点儿电脑知识在这里完全不能上数,最初不过是做文员工作,因逐渐显露出出色的人际沟通能力和管理才能当上了人事主管。这才刚只两个月,楚天舒忽然听到传言说她是“睡”上这个位置的……
——又是这种事,楚天舒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事——怎么作为一个女人,只要不是太丑,但凡事业上做出一点儿成绩,总要给人拿这种恶心事打击陷害呢?!
那天楚天舒到单位附近的一家浴室洗澡,女浴室都是淋浴,里面一个个大理石隔断间。那天不是周末,那个时间浴室里没几个人。楚天舒进到一个隔断间里刚要拧开喷头,忽然听到了“楚天舒”三个字——声音低低的,显然不是在叫她,她侧耳一听,是两个女人一边洗澡一边在说话。
一个道:“她算什么呀——照你可差远了!”
另一个道:“也不用跟我比,你说,她连一个办公软件都整不明白,还能跟谁比?要我看,就给咱看大门的大庄也比她强!才来几天呀——还不就因为年轻漂亮……那骚味放的,我就亲眼看见……”
楚天舒听出来了,是她天天喊“郝姐”的那个女人在说话。
郝姐三十多岁,为人极热情,楚天舒刚到公司时别人都跟她客客气气的有些距离,郝姐上前就抓起了她的手,夸她漂亮……
楚天舒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了两个女人面前,两个女人刚一抬头,楚天舒一把扯住郝姐的头发,抬手就给了她两个大嘴巴。
三个**女人立刻连哭带叫扭打成了一团,楚天舒在给两个女人拖倒在地上时,抱住郝姐的腿狠狠咬了一口……
两个对一个,虽然很快就给人拉开了,楚天舒还是吃亏最大——头发给撕去了一大缕,*也给抓破了……
事情惊动了总经理,分头找三个人谈了话。面上三个人彼此都作了解释,道了歉,但是楚天舒还是觉得太委屈了。
一直以来她工作一直兢兢业业的,突然间觉得特别疲倦,一点儿精神也打不起来了。当然了,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又付出了她巨大的心血,她是不忍轻易放弃的,可是不放弃心口又堵得慌,她一时没了主意。
楚天舒发现自己真的是脆弱极了。并且唯有她自己知道,从小到大她其实一直都很脆弱,人家都有“严父”、“慈母”,她家却是一边倒——既有“严父”,又有“严母”,她没有条件选择脆弱,才总是做出一副强势的样子。
这个时候她真的够了,特别渴望能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紧紧拥住她,有副坚实的肩膀可以让她扑上去痛哭一场。她也不要别的,只要他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充满怜爱地说:“好了,好了,没事了——不是还有我呢嘛……”
楚天舒最后决定请假回老家休整几天——回到父母身边去,便没有那样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在等着他,但只要回到了父母身边她就是孩子。何况他们现在老了,她妈也变得充满温情了,给那样的温情笼罩着,她就是在他们的怀抱里,就是在享受一个孩子的待遇。
楚天舒回到江缘两天后,心情好了不少,那天专门到集安码头去吃她只要回来就必定去吃的煎粉。
楚天舒刚下了出租车,正要拐弯直奔那家老字号的小吃店,忽然看到迎面走来了一个领着个三四岁小男孩的男人,男人也看到了她,抬了下手。
楚天舒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一面先打招呼道:“‘地主’,行啊——儿子都这么大啦——”
窦砥柱让儿子问了“阿姨好”,又简单问了一下楚天舒在北京的情况,犹豫着道:“这段时间——魏有成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没有啊——怎么了?”
窦砥柱微皱起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他以前有没有跟你借过钱,或者——有没有卖给你手表、钻戒什么的?”
楚天舒很奇怪,道:“几年前他向我借过钱,我没钱,当然也没法借给他。你说他卖手表、钻戒——经营吗?还是——出了什么事情?”
窦砥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脸苦痛,道:“以前他就欠着我两万块钱。两个月前他给我看一块劳力士表——跟他手上戴的一模一样,他说价值二十五万,是朋友搞的‘水货’,绝对是真的,问我要不要,要的话都是哥们,他可以非常便宜地卖给我,只要五万块。我一听真是太便宜了,一想反正是魏哥的关系,还有什么信不过的?马上就给了他五万块钱。可是从那以后他就消失了,再也找不见人了,我赶忙找人鉴定那只表,结果是假的。”
楚天舒吃惊非小,道:“你们不是一起办公司呢吗?听说赚了不少钱——”“赚什么赚呀——对外唬人才那么说。公司后来代理了好几样产品,投入很大,摊子不小,可一直都在赔钱——反正账面上就是这种情况。”
“那——公司不是还在吗?他总不会不管了吧?”
“公司除了临时的直销员就我俩,再就是*帮着管账。反正什么事都是他亲自过问,一般我也不经手,他要不管也容易。现在看起来他是真的把这个摊子扔下了,而且肯定是早有预谋的。”
“王承业——就早先咱班最胖的那个——你还记得吧?——前几天他跟我说魏有成把一个假钻戒卖给了他,拿了他两万块钱,他也正找他呢!他听人说魏有成拉了一批下岗女工到南方当‘鸡’去了。”
“怎么可能——这也太离谱了吧?!”楚天舒完全不敢相信,瞪着眼睛道。又道:“你也不用听人瞎说,他爸妈不是还在江缘吗?而且他结婚了呀——你怎么不去找刘莹问问?”
“能不找吗?能找的都找啦!先就找了*,*说她还找他呢!刘莹你可就不用提了——那天天哭的!都成祥林嫂了,逮谁就跟谁说魏有成如何骗了她,说就连那本结婚证都是假的。更糟的是魏有成卷走了她这些年搞传销辛辛苦苦攒下的二十万块钱……”
楚天舒吃惊的程度不亚于当年人们听说美国在广岛扔了两颗原子弹。
楚天舒都忘了是怎么跟窦砥柱告别的,后来总算想起来她是来吃煎粉的,挨到店里坐下,到一碗煎粉上来,吃了半碗才发现没放辣椒,问老板怎么不给放辣椒,老板奇怪地说当时问过她,她摇了头的。
楚天舒这次回来原还打算到文竹的孤儿院去看看,却因为心情太糟了,直到临走也没去成。
楚天舒回京的车是晚上的,那天她妈一早就张罗了许多吃的要她带着,还找出了一打晚报,叫她挑一些带上火车看。
吃罢午饭她妈和她爸非要出去给小清源买她在江缘时最爱吃的小食品,楚天舒在家百无聊赖,就随便翻起那一打报纸来。
忽然一则凶杀案的消息吸引了楚天舒的眼球,因为上面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吴清影。
消息称警察在江边发现了一些女人的尸体残块,还发现了一只被砸碎的手机,可靠证据显示,这只手机属于一个叫吴清影的28岁女人……
楚天舒忽然记起来:租房子给魏有成的那个女人不就叫吴清影吗?立刻又记起了魏有成说过的要报复的话。
楚天舒的心猛地乱跳了起来,一看报纸的日期,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了。
魏有成那双白晳修长有如钢琴师一样优美的手瞬时出现在了楚天舒眼前,还有他风度翩翩的优雅姿态,礼貌周到的绅士风度……他——会骗人,还会杀人吗?
楚天舒一边倒吸着冷气一边拼命否定这样的疑问,不过她听得见的,她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回答她:如果有必要,他会的……
楚天舒好像看见了:……一滴血也没有溅到魏有成的衣服上,他那双白晳修长有如钢琴师一样优美的手仍然干干净净的,但他还是拿起了一张雪白的纸巾,从容不迫地擦着……
楚天舒的手机响了,接了个电话后,她又坐回沙发上发起呆来。
这一次她回来就是为了调整放松卸包袱的,却没有想到反受了更大的刺激。一时间人生的大迷宫在楚天舒眼里显得越发地扑朔迷离了——迷人的诱惑连着迷人的陷阱,时时处处都可以迷死人的,而她就像是一个走失了的孩子,简直没有勇气朝任何一个方向迈步了……
楚天舒下意识地摆弄着手里那只小巧玲珑的手机,想起了几年前曾风光无限的模拟数字机“大哥大”——早已变成风光不再的古董了。机也已经过了时——她费尽千辛万苦搞来的那只都不知道随手丢到哪里去了。纯数字的手机她已更新换代了两个,她知道就她手里最新潮的这一款也马上就会过时……
从前人们总喜欢憧憬明天,因为“明天”总好像离得很远很远,美好神秘,闪闪发光。但是现在人们简直都来不及憧憬,“明天”就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来到了,还不等人看清楚,又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过去了,值得珍惜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了。
单纯的日子没有了,因为单纯的人和单纯的世界没有了。曾经她那么不理解大人们为什么会没有远大理想,现在她成了大人,她还有远大理想吗?她不必嘲笑谁,也不必惊叹魏有成的变化,她不也一样变得面目全非了么……
“可是——总有什么是必须留住的啊!”——楚天舒听到了来自心底深处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