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都把心思放了傅轻寒身上,睡得实在是不踏实,因此等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后,语琪便立刻陷入了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随时都可能睡过去。
而就在此时,一个瘦小苗条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贴着墙壁挪了过来,外面守着的丫鬟和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只要人不往外跑,他们就是看到语琪和许灵灵抱在一起跳舞都不会多上一句嘴。
“林小姐。”许灵灵几乎是趴在被子上跟她说话,声音压得极低,显得神秘兮兮,“城主走了。”
语琪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听到这话连头也没回,只慵懒地嗯了声。
见她如此不在意,小姑娘登时就急眼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再不跑,你就要被他吃掉心啦!”
语琪是什么人?便是看着别人的眉头动一下,她都能分析出别人是喜是怒是哀是悲,所以小姑娘这句话一出来,她便知道这姑娘确实是真心真意地在为自己焦急,不掺杂半分虚伪。
不愧是原著女主,这心地还真纯粹干净……面对一些本就不算好人的反派时,她可以毫无芥蒂地狠下心来,但一旦遇到许灵灵这直肠子二愣子一般心无尘垢的人时,她还真是毫无办法。
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她不紧不慢地翻过身去,简要地给小姑娘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形——那城主命人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她们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连走出一步都难,要想逃出去那简直就是笑话。
这仅仅是她打发许灵灵的托辞,但谁想到这牛脾气的小姑娘一点儿也不知道知难而退,一双小母牛似的黑眼睛瞪得溜圆,斩钉截铁道,“我有办法。”
语琪几乎是下意识地抬眼看她,“什么?”
小姑娘低下头去在自己的怀里掏掏摸摸,最终小心翼翼地捧出了由细细红线缠着的三个黄色小纸包来,“有个很厉害的人给我的——他说如果我遇到了麻烦,可以打开第一个纸包通知他,就算他远在千里之外也能来救我;另外两个纸包都是在危急时刻才能用的。”
——到底还是胸无城府的小姑娘,半点儿不懂得藏私,就这么大喇喇地讲了出来。
语琪正感慨的时候,胸无城府的小姑娘一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所以我们跑吧!可以用一个纸包来把殿外的人都打趴下,再用一个纸包把城门破开,然后我们就可以逃出去啦。”信心满满的样子。
……不明白她从nǎ里来的信心,简直蠢得令人伤心。
语琪懒得再说什么,仰头躺回床上,随意挥了挥手,“不可能逃得出去的……通知他过来救你吧。”
根据原著,给她黄纸包的正是男主的师父,他早算准了许灵灵命中会有此一劫,又看这小姑娘心地纯善才打算拉她一把的,谁知道最终非但把女主给救了,还促成了男女主这一对金玉良缘。
其实现就把男主师徒叫过来也不错,起码促成了男女主之后也算她完成了一桩任务,更重要的是,此刻的傅轻寒的实力尚未被削弱,男主此刻将许灵灵救走还是能做到的,但要是想灭掉傅轻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语琪将这一切都合计地好好的,却独独犯了一个错误——低估了许灵灵的惹祸能力。
这小姑娘虽然蠢了点儿但确实听话——男主就是因为这一点喜欢上她的,所以虽然沮丧,但她还是准备按照语琪说得来做。只是不知为何,她错将第三纸包当成第一个纸包打了开来,于是——
“——轰”
纸包虽小,威力却惊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中,几乎整大殿都随之摇了三摇,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以许灵灵为中心“格拉格拉”地迅速蔓延出无数道深切狰狞的裂缝,强劲的热浪将殿外守着的一干人等全部掀翻了去,一时之间殿内殿外站着的人只剩下满脸茫然的许灵灵。
语琪第一时间便觉察到了不对,裹着锦被紧紧贴着床角,倒也侥幸没受什么伤。等到一切平静后,她一把掀开落满了灰尘的被子坐起身来,看着一片狼藉的大殿沉默了片刻,心中只剩下三个字——
完蛋了。
傅轻寒绝非表面上那般和善好相处,若他真的被惹怒了,那么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还未等她抬手抚额,就感觉到昨夜那种阴气弥漫的熟悉感觉又出现了——
语琪心中一凛,当机立断地下了床,一把拽过许灵灵就往殿外走——直觉告诉她,若是再留在原地会有麻烦。
此刻殿外的天色与刚才相比已经阴暗了不少,源源不断的深重阴气正从四面八方急速涌来,周遭的温度以可以感觉到的速度迅速下降,不一会儿空荡荡的台阶上已经形成了一小股一小股的阴冷旋风,将昨夜落下的厚厚灰烬卷得漫天纷飞。
更加诡异的是,那些裂缝竟仍然在缓慢地开裂着,细细碎碎的“格拉”声此起彼伏,语琪自然是注意到了此事,她一开始并不如何在意,等到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许灵灵的脚踝已经被一只从裂缝中伸出的枯骨手掌死死捉住了。
小姑娘啪得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大马趴,回头一看吓得整张脸都白了,还未等她挣脱开来,又有无数双惨白的手掌从裂缝中僵硬地伸出来,缓缓朝她伸去。
语琪本想去将她救出来,自己边却也陷入了麻烦,好在她行事干脆,抬腿就是狠狠两脚下去,那本死死卡住她小腿的森森白骨顿时“咔擦”一声断成两截。
但是这显然并非长久之计,随着越来越多的白骨从地底伸出,她自己都撑不了多久,遑论还要带着一个傻姑娘离开此地。
……
不过片刻之后,如荒草般疯长的白骨就攥住了两人的脚踝、小腿、衣摆……头发,惨白嶙峋的枯骨如密网一般将她们紧紧锁住,就连动弹一下都难以做到。
将两人缠住的惨白骨头似是想要将她们都拖进裂缝中去,而随着细而深切的裂缝愈裂愈开,许灵灵的哭声也愈来愈绝望。
语琪忽然看到掉落在地的那两个黄纸包,原本黯淡的目光亮了一亮,连忙艰难地伸手去够,只是还未等她的指尖触到一丝边儿,那两个黄纸包便掉入了逐渐扩大的裂缝之中。
她眼睁睁地看着救命之物消失在眼前,还未来得及沮丧绝望,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艰难地朝大殿门口看去——
殿外漫天纷飞的灰烬之中,此刻正立着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冷风猎猎之中,他墨发飞扬、红衣翻涌,俊美阴柔的脸上此刻是一片肃然与冰寒,眉间那粒朱砂痣艳丽如血,却只是衬得那凤眸愈加阴郁暗沉。
他沉着脸一步一步地走来,似是全然没看到这满殿的白骨茬茬,步伐丝毫不乱,堪称秀丽的眉目之间却流转着夺目逼人的光华,眼角那抹暗红妖异得令人心悸。
——他走过之处,那些白骨皆无声地化为干粉,漫天灰烬也似乎落不到他的肩头。
语琪像是一个自知闯祸的孩子看到了严厉长辈一般,缓缓收回目光垂下了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的靴子愈来愈近,直到停在自己面前。
傅轻寒不带任何情绪地低头看她一眼,沉默地抬手覆在她的肩膀上。语琪被他冰冷的掌心冻得颤抖了一下,接着就感到那些白骨所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像是有生命一般地顺着自己的筋络百脉朝右肩涌去,被他直直吸入了掌心。
死死卡在她身上的白骨渐渐化为飞灰,语琪动了动唇,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抱歉。”
话音刚落,一旁的许灵灵却出乎意料地哭喊了起来,“你要杀杀我好了!都是我干得,跟她没有关系!”
傅轻寒连一个眼光都没施舍给她,只肃着脸收回手按在地面上——周围的白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坍塌化灰,就连那道道深切的裂缝也在他一人之力下开始无声地缓缓合拢!
虽然这似乎逆转乾坤的气势已将许灵灵震得哭也不敢再哭了,但是语琪知道他此刻镇定从容的表面之下其实并不轻松。
——他似乎也拿这些阴气没办法,无法化解,只能以己身来将它们纳入体内来制止这一场混乱。
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随着这满殿枯骨化为粉末,他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眉心那一粒本是嫣红的朱砂此刻已经泛黑,就连眼尾处那一抹薄红也都化作了暗沉的乌色,看上去就像是划了一道深黑的眼线一般,阴郁而冷厉。
语琪不由得有些担忧地看向他,却见他的脸色虽已苍白如纸,脊背却依旧笔挺如刀,按在地面上的手掌也是纹丝不动。
最后一道裂缝缓缓合拢,傅轻寒的手掌轻轻颤抖了一下,深黑长睫也随之垂下,像是长舒了一口气的模样。但与此同时,他的面色却是迅速衰败下去,像是初秋变作深冬,青枝化为枯藤,短短瞬息之间他的眼底便泛出了一大片青黑,连原本淡粉的薄唇也沁成了极其病态的黑紫。
语琪怔,连忙伸手去扶他,这回是真心诚意地感到担忧了,“夫君,你——”
只是指尖刚触到他的衣袖,便被他不动声色地躲了开去。
傅轻寒别开脸,皱起的眉头之间有细细一道褶皱,“这里不能住了,收拾一下,让梁安带你去西宫。”
对于刚刚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他竟没提到半句,也没任何责备,就连语琪也不免愣了一愣。
——如果他的用意是让自己感到内疚的话,那么这一招实在是有些高明,高明到她就算可以看破也注定无法躲过。
稳稳地赢了,她此刻的确……十分愧疚。
傅轻寒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已然达到目的,心中一松,突然吐出一口乌黑暗血来,落在襟口露出的一截雪白领子上,无比刺目。
语琪找不到帕子,只来得及用手替他擦去唇角血迹,声音无意识地便带了丝隐隐的焦急,“你没事吧?”
傅轻寒摇摇头,抬手握住她的手,刚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得眼前一黑,晕眩感铺天盖地涌来,整个身体小幅度地晃了一下。
躲在阴暗之处一直观察着殿中动静的梁安心中一紧,却又碍于他家主子的命令不能上前,只能按捺下冲动继续看着——若是那十一夫人有一丝异动,他便会立刻将她制住,反之,若是一切如他主子所推测的一般进行的话,那么他唯一需要做的便是躲在角落里将自己当做一团空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晚了……抱歉……卡文已经成为了一种慢性病,眼看着是治不好了。
傅轻寒这个家伙绝逼是和语琪一个级别的影帝!!!一肚子黑水,一脑子阴谋,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在这种情况下他都能想着涮语琪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