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岩快步走在一条乡间小路上,两侧是广阔的麦田。入夏时节,小麦长势旺盛,已有一尺多高,凉风吹过,麦浪起伏不定,宛如层层碧波,一副丰收前的景象。
墨岩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上身穿黑sè外衣,内套灰sè衬衫,腿上是一条灰褐sè裤子,脚蹬白sè球鞋。这样的穿着与少年的年龄明显差距很大,给人一种老气并且不合时宜的感觉。细看之下,这身衣服虽然干净,但明显皱褶许多,显然是穿了不短的时间。由此可以看出家里生活并不富裕。
少年从县城出发,坐了近两个小时的汽车,走入了这条小路。除了小麦与上次回来时长高许多外,其它的没有什么变化。感觉距离家里更近了,少年的脚步不由的又快了一些,想要早rì见到数月没有看见的亲人。
其实说是归家,这里并不是少年真正的家,说是想念亲人,也并不是指少年父母。
少年要回的是外婆家,要见的是外婆、舅舅和舅妈以及七岁大的小表弟。
从五年前,少年就一直住在这里,成了这个并不富裕家庭的“外来人口”。外婆今年六十出头,干起农活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舅舅和舅妈也继承了上辈人的职业,以种地为主,虽说经济收入有限,但在供应孩子们上学方面却是不遗余力。
在少年八岁的时候,父亲墨军因为车祸留下了他们孤儿寡母去了,母子俩相依为命数年。然而祸不单行,两年之后母亲也因癌症早早的撒手人寰,撇下了年仅十岁的墨岩。墨岩年纪尚小、无依无靠,又无叔伯亲属加以照顾,便自然由外婆这个四口之家收留了。
生活的不易和艰辛使墨岩早早的就经历了许多,使他远比同龄人老成,同时也养成了吃苦耐劳的xìng格,并且期望有一天能够飞黄腾达,以报答外婆全家对他的养育之恩。
这次回来,与之前多次一样,是有一件很难启齿的事情要向外婆开口,尽管家里人都知道为了什么,并且从不拒绝,但每每如此,墨岩心里还是好一阵难受。
墨岩就读于县城的一所初级中学,并且是县级的重点学校。能进入这所学校可是大多数学子求之不得的,需要经过严格考试选拔,并且自身学习成绩优秀的才能被录取。虽然墨岩家里生活条件不怎么样,但他刻苦好学,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结果没有意外的考进了这所学校。
由于离家很远,墨岩原本是想找一所近一些的学校就读,但外婆坚持认为名师出高徒、好学校才能出好人才,不顾墨岩的坚持,让他进了这所重点中学。只是也因此,墨岩的上学花费一下子多了许多,给这个家庭造成了沉重的经济负担。
虽说家里的经济收入都靠舅舅和舅妈辛苦赚取,但外婆仍然威望甚高,一字千金,在这个家中显然还掌握着财政大权,一番决定之后,舅舅沉默无语,舅妈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就这样墨岩进入了这所离家数百里的学校。
而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中招了,墨岩这次趁着周末时间,回来除了看望一下思念已久的外婆和表弟,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报考高中的事情外,另一件重要事情就是自己身上带的生活费已经所剩无几了。毕竟上一次回来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
“外婆!我回来了!”墨岩进村后大远的就看见了坐在院门口凳子上闲聊的外婆。
…
两个月不见,外婆自然是喜出望外,一阵的嘘寒问暖,拉着墨岩的手回了家,然后就开始给他准备吃的。
不一会功夫,外婆端来了一碗炒鸡蛋,金黄的煎炸蛋丝让人一看就食yù大增。想是知道墨岩喜欢吃这个,外婆把家中剩余的六个鸡蛋全抄了。
吃过之后,墨岩问起了外婆的身体情况,在听到外婆说道无病无痛、能吃能睡、身体扎实之后,心里不由得更加开心了。作为外孙,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外婆做的事情了。
…
由于时间尚早,墨岩不顾外婆的阻拦,主动到地里去给舅舅、舅妈帮忙了,现在虽说麦子离成熟还有一段时间,但地里的其他农活还有不少。
…到了晚上,外婆做好了饭菜,一家五口陆续的坐到了饭桌前。表弟程程从放学之后就缠着墨岩,让表哥讲故事、出谜语,对于这个表弟,他相当喜欢,小孩子聪明而且懂事,可以说是一家人的宝贝疙瘩。两人一个讲、一个听,一个出题一个猜,小孩稚嫩的话语、痴缠的动作不时引起大家的一阵笑声,把舅舅、舅妈一天的劳累驱走了大半。
吃过饭后,在平静的气氛中,墨岩说起了报考高中的事情。其实这件事墨岩仍然很矛盾,如果按照自己的学习成绩来说,那十有仈jiǔ是能够考入市里的重点高中,要知道他在学校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尖子生,但这样的话,上学的花费就又要多出一大部分。但如果退而求其次的话,那么以后考入大学的希望可就不高了,出人头地的机会相对会更低,毕竟上学对于他这样的农村学生来说是唯一的出头捷径。
墨岩也有心辍学,但想到外婆寄予自己的期望以及家人的付出,加上自己的一腔志愿,这种想法也只能是在脑中过过而已。
片刻的沉闷之后,外婆首先发了言,赞成墨岩考入市里的重点高中,同时以光宗耀祖的偌大由头充分给与了支持,这种考入市重点高中的例子在全县也是不多见的。舅舅显然也被外婆的言辞打动了,抽着烟默默的点着头没有说话。舅妈拉住极力想要挣脱的程程不让他去继续缠弄墨岩,虽然也没有说话,但显然是保留了意见。
关于墨岩报考高中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吃过饭之后,墨岩帮外婆刷了碗筷,料理的一些家务,然后外婆就喊住了他,将他带进了里屋。
墨岩知道外婆这是要做什么,这样的事情他每次回来外婆都做,并且也让他做。虽然对于封建迷信墨岩没有什么主动反抗的意识,但想到也是为他好,每次也进行了积极配合。
外婆的房间很普通,四壁都是砖墙,只有放床的地方墙面上扯上了一张灰sè的单子,防止上面的灰渣落下,其他的如柜子、箱子之类的都是极普通并且陈旧的东西,上面因不经常用已经落了薄薄的灰尘。与这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里面靠墙正中的一个摆台,上面两个边角的位置点上了两根蜡烛,把摆台上的一切都照的通明。烛光照应下,摆台发出明亮的折shè光线,很明显被打理的一尘不染。同时,摆台正中的一件人像也闪闪的发出黄光,令人乍一看到就像佛光罩身一般。
只见这座有半截手臂大小的人像,一手托白sè小瓶,一手放于胸前,掐着法诀,面相慈和,神态端庄,身穿白sè裙装,端坐于莲花之上,正是大慈大悲的南海观世音菩萨是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在上…保佑…
墨岩看着外婆恭敬的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均是chéng rén事、保平安、降福瑞等祈求之言,当然这次另包括了他考学的事情,这些他早就听过多遍,此时再听,尽管仍然感觉虚无缥缈之极,但外婆如此郑重,他又怎敢有忤逆言行。
和外婆接连拜过菩萨之后,外婆很高兴,对这次墨岩考学之事更加认定起来。婆孙俩又说了一会话,表弟跑了进来,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玩到很晚才去睡。
躺在床上,墨岩良久睡不着,想着这次的事情,虽然舅舅、舅妈没有说什么,但他怎会想不到因为外婆的支持而会使这个家庭的生活更加的困难。现在表弟尚小,但几年后表弟上初中、高中、大学同样需要花很多钱的…
半夜起来上厕所间,墨岩听到舅舅房间中仍有说话声音传出,想来应该是舅舅、舅妈因为自己的事情还在争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