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凌也是个机灵的丫头,张嘴就来:“奶奶,是我,我来看你了。”
潘奶奶说:“佳佳,你留学回来了,国外再好,也比不上家里啊,你找好对象了么,可别给奶奶找个金发碧眼的洋孙女婿。”
马凌大大咧咧说:“找的正经八百中国人,这不也来了了,刘汉东,过来给奶奶磕头。”
刘汉东只好配合她,作势下跪:“奶奶,您好啊。”
潘奶奶喜笑颜开:“这小伙好,乖,奶奶给见面礼。”说着伸手在口袋里掏啊掏,半天摸出一颗太妃奶糖来,颤颤巍巍递过来。
刘汉东接过来,是吃是不吃,正犹豫呢,马凌一把抢过,拨开糖纸咔嚓一口咬了一半,剩下的塞刘汉东嘴里,还问他:“甜不?”
“甜,奶奶给的糖能不甜么。”刘汉东说。
潘奶奶开心的一脸皱纹都笑开了。
马凌继续帮她洗脚,洗完拿毛巾擦干,服侍潘奶奶上床休息,老人家不困,拉着“孙女”的手嘘寒问暖,说个不停,马凌很耐心的陪她说话,一点不嫌烦。
刘骁勇的房子面积不大,八十多平方,两室一厅的格局,以前自己住的时候一间做卧室,一间做书房,现在潘奶奶搬进来,就把书房腾出来给她住,家里还请了一个保姆,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帮着买菜做饭帮老太太洗澡什么的,不过不住家,白天才过来。
“东东,你这次来有什么公事么?”刘骁勇问孙子。
“主要是给您老过寿,顺带着办点其他事。”刘汉东并不隐瞒,将自己面临的危局说了一下,“您老看应该怎么办?”
刘骁勇沉吟片刻:“看似困难,其实容易解决,军用机场搬迁,地价房价必定上涨,规划变更只是借口,醉翁之意是霸占欧洲花园这个楼盘,如果你们愿意作出牺牲,拿出一半来打点,必能化险为夷。”
刘汉东暗暗惊诧,老爷子年龄虽大,脑子一点不糊涂,说白了就是利益之争,只是这块蛋糕太大,无论是祁庆雨还是自己,都不会将一半拱手相送,这不是爷们的做法,不拼一下怎么能行。
刘骁勇又说:“还有一个办法,围魏救赵,攻其必救,只要舍得害孩子就能套到狼。”
刘汉东挑起大拇指:“爷爷,我懂了,姜还是老的辣。”
当晚,刘汉东陪爷爷睡,马凌和潘奶奶一屋,垂暮老人居住的房间,总有一股老年人特有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刘汉东决定,明天去买一台空气净化器,老年人体质差,着凉容易引发肺部感染,家里还得大兴土木,上个地暖什么的,总之该花的钱一定要花。
第二天,刘汉东带着马凌去商场买电器,路上问她:“看不出你挺善良的,对老太太比亲奶奶还亲,不如别开公交车了,到敬老院上班去吧。”
马凌说:“看到她,我想起我亲奶奶了,小时候奶奶最疼我,等我长大了,她却得了病谁也不认识,熬了两年就去世了,那段时间奶奶在家经常念叨我,我却在外面疯玩,等奶奶走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她眼圈红了,刘汉东拍拍她:“别难过,咱奶奶泉下有知,早就原谅你了。”
马凌打了刘汉东一下,说:“哎,你这个便宜奶奶的儿孙怎么也不来看她?当官的真是狼心狗肺,官越大越没人情味。”
“正常,有人味就不能当官,你才明白啊。”
两人说说笑笑,买了空气净化器、加湿器、吸尘器,订购了ao史密斯的壁挂燃气炉,又在蛋糕店定了一个双层大蛋糕,然后刘汉东去了华清娱乐找卓二哥商量事。
卓力已经听说了欧洲花园面临规划变更的事情,他表示这事儿绝不能妥协,两手准备,一方面坚决抵制强拆,一方面不懈上诉,只要这事儿不是省里一把手拍板的,就有翻盘的机会。
辞别卓力,刘汉东回家给爷爷过大寿,贺坚水芹两口子,大伯一家人都来了,屋里挤满了人,热热闹闹,出过车祸之后,刘汉南消沉了许多,人堆里也不说话,拿着手机刷微博,大伯母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潘奶奶是离休干部,言语上恭敬了许多,不时旁敲侧击打听老太太家里什么背景,有没有油水深挖,可惜潘老太太老年痴呆,刘骁勇收口如瓶,任她想尽办法也挖不出半个字来。
饭菜上桌,蛋糕端出,吹蜡烛许愿,然后坐下开吃,从中午十二点吃到下午两点,吃完保姆刷碗,老人午休,其他人各回各家,俩老人休息到傍晚,潘奶奶醒了,说要去外面转转,正好今天没雾霾,大家就一同到滨河公园去散步。
十分钟后,刘家房门被敲响,正在准备晚饭的保姆过来开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的陌生漂亮女人,就问她找谁。
“你好,请问有一位姓潘的老奶奶住在这里么?”女人很客气的问道。
“他们出去了,到小公园去散步,要不你进来坐一会?”保姆是个厚道人,这就要开防盗门。
“谢谢,不用了,我去找他们,小公园往哪里走?”
……
郑佳一是奶奶带大的,大学毕业后出国留学,然后进入投资银行工作,如今她已经是国际投行顶尖精英,整天在全球飞来飞去,却很少有机会见到家人,大前天她才从美国飞回来,主要是考察青石高科二期高能电池项目,顺便来探望一下奶奶。
青石高科的项目考察,她只用了一天时间,事实上对这个项目她已经研究了很久,这次考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所以今天就匆匆乘火车赶到了江北市,按照有关部门提供的地址,按图索骥找到了滨河小区。
奶奶不在,郑佳一出去寻找,很快找到了滨河公园,这是一个河边的小型绿地,有假山和花坛,一些老年人在吹拉弹唱,小孩在玩耍,还有免费剃头练手艺的洗剪吹杀马特,一派内地三线小城市的安详气氛扑面而来。
假山旁,一家人正在听唱戏,老爷爷坐在板凳上,老奶奶坐在轮椅上,推轮椅的是个高大英俊的男青年,旁边大概是他女朋友,两人看起来很般配。
郑佳一快步上前,蹲在老奶奶面前:“奶奶,我来看你了,佳佳来了。”
潘奶奶糊涂了,扭头问马凌:“佳佳,她是谁?”
郑佳一傻了:“奶奶,我才是佳佳。”
马凌冲刘汉东嘀咕道:“这女的谁啊?”
“这还看不出么,潘奶奶的亲孙女。”刘汉东蹲下大声对潘奶奶说:“奶奶,她是马凌,这才是您孙女,真的佳佳,她特地从国外回来看您的。”
“你才是佳佳,佳佳你怎么今天才到,你对象昨天就来了。”潘奶奶老糊涂了,将郑佳一和刘汉东当成了一对。
郑佳一可不是那种羞涩小姑娘,她并不介意奶奶的糊涂,只是很内疚,没趁奶奶清醒的时候多来看看她老人家,她鼻子一酸,差点流泪,但还是忍住泪水,恢复了平静,彬彬有礼的和刘骁勇、刘汉东和马凌打招呼。
刘骁勇说:“孩子,你爸妈呢?来了么?”
郑佳一说:“他们工作忙,抽不出时间。”
刘骁勇脸色就有些不悦了。
刘汉东急忙岔开话题:“差不多该回去吃饭了。”说着就要去推轮椅。
“我来吧。”郑佳一轻轻挡开刘汉东,握住了轮椅的把手。
一行人回到滨河小区,保姆已将饭菜热好,都是中午吃剩下的,还有大半块生日蛋糕,饭厅狭窄,坐的很拥挤,郑佳一坐在潘奶奶身旁,刘汉东挨着她坐,鼻子里一股似兰似麝的香味,大概是什么牌子的高档香水,马凌坐在潘奶奶另一边,又是夹菜又是拿蛋糕,动作自然亲切,仿佛她才是亲孙女。
吃完了饭,马凌去刷碗,其余人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正好在播放一部抗日神剧,电视上的八路军政委手端zb26轻机枪跳出战壕,大吼一声:“小日本我草你姥姥!”然后尽情扫射,敌人东倒西歪,抱头鼠窜。
“简直胡扯!”刘骁勇骂道,拿起遥控器换台,“捷克造轻机枪的抛壳口在机匣下方,他手正扶着那,滚烫的子弹壳落在手心里根本受不了,现在的电视剧啊,都是瞎胡闹,日本人有这么好打么,淞沪抗战我是参加的,那叫一个惨啊。”
刘汉东说:“爷爷,你们是**,电视上演的是八路,八路军的战斗力是最强的。”
刘骁勇说:“什么**八路,都是中国人。”
听他们爷俩拌嘴,郑佳一不由得生出一种温暖的感觉,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聊天甚至吵架,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而这种幸福,正是自己从未经历但一直渴求的。
马凌刷完了碗筷,端了一盆洗脚水出来,嚷道:“别看电视了,赶快洗了脚上床睡觉。”说着将水盆放在潘奶奶面前,就要帮老人家拖鞋。
“我来吧。”郑佳一说。
马凌让到了一边。
郑佳一这样的高级金领哪干过伺候人的活儿,没洗两下呢,潘奶奶就不满了:“让佳佳来吧。”
“还是我来。”马凌拉过小板凳,麻利又细致的帮老太太洗脚,还兼带按摩穴位,把个潘奶奶舒服的直哼哼。
郑佳一有些尴尬,有些内疚,手足无措。
刘骁勇说:“小东,家里太小,还是安排小郑住个旅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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