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惨叫声再一次传来。
这一次是在室内,这个宽敞的房间中放着十几张小床,苏家所有小孩子都在这里。等凌宁赶到现场的时候,房间中好多小孩子已经哭成一片。靠窗的一张小床上,鲜血已经染红了被单。
那两位负责看守的老人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其中一人嚎啕大哭:“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还会这样。我们明明就守在这里,就在这里啊!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
“是‘鬼’!一定是那只纠缠苏家千年的‘恶鬼’,除了它没有人能做到!除了它,没有人能在我们眼皮底子下杀人!”另一位老人失神的看着前方,眼中满是恐惧。
“靈柩已经损坏,‘恶鬼’出来了!”
……
不多时,其余老者也都聚来了这里。
他们面色阴沉似水,将嚎哭的老人拉起来。他们将将屋子里的孩子带到另一个房间,而后围那张染血的小床边。领头老人叹了口气,将一面白布罩在那个死去的男孩身上。
“老三,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守着孩子们吗?为什么还有人死了!”
“……我不知道。”
“什么!”带头的老人暴怒,他拎起嚎哭人的领子,大吼起来:“让你守着孩子,现在孩子死了,你居然和我说你不知道!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
那位嚎哭的老者抬起头,灰暗浑浊的眼中早有死志:“那你就打死我吧,我孙子被‘鬼’杀了,我也不想活了……我没用啊,我对不起他的父母!就连帮他报仇我也做不到……靈柩,苏家准备的靈柩已经坏了,‘鬼’已经从靈柩内出来了。我们会死的,我们所有人都会死的。”
“老三,你说什么胡话!”领头的老人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他叫来两人,将这失去理智的家伙带走:“让他冷静一下,别说胡话。”
“嗯。”
那位嚎哭的老人也失去了反抗的动力,任由别人将他带走。只是,他的眼睛始终都停留在那个小男孩身上,是那样悲切,却又是那样无可奈何。
“老六,你说!”
“小天死了……我们一直守在这里。但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天已经死了。”另一位老人稍稍收敛,他艰难开口,满心的难以置信。自从发生死亡事件之后,他们对那些小孩子的保护已经做的很好。
他们将所有小孩子都聚在一间房间,还有两位老人在房内守护。
按理说,不管是何人,也不可能不弄出一点动静就在两位老人面前杀人。
但是……
事实却非如此,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一个孩子死了。
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老大,也许老三说的对……靈柩真的坏了,‘鬼’已经跑出来了!”
“别说傻话!”为首老人严声呵斥。
但是,他的目光却微微闪动,转向洞月湖边的书阁。
“别说傻话。一定不会的,那样的话,苏家就完了。”
……
凌宁跟着旬娘,一起离开了这个房间。
走在旬娘身后,凌宁发现她的身体在颤抖,那压抑不住的哭泣声隐隐传来。
“旬姨。”
“……我不该打小天的。”旬娘转过身,脸上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我不该打他的。为什么……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
“旬姨,小天不会怨你的。那些小鬼最喜欢旬姨了,旬姨比他们的爸爸妈妈更亲呢。”凌宁上前,抱着那位哭泣的人安慰:“从小到大,不都是旬姨在照顾他们吗……家长与孩子之间,总会有点误会,不用在意呢。”
“但是这次不一样,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唉。”
凌宁沉默,死了啊……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旬姨,苏家的靈柩是埋葬‘鬼’的吗?”
“嗯。”
“那‘鬼’跑出来会怎么样?它会杀人吗?”
旬姨抬起头,眉头紧皱:“谁也不知道,因为‘鬼’从来没有出现过。就算是这个称呼,也是苏家人因为自己的恐惧而取的。”
“旬姨,出了‘鬼’,苏家还有什么秘密吗?”
“我不知道,小宁,我不算真正的苏家人。我的姐姐嫁入苏家,在她临死前,她委托我帮她照顾苏家的孩子。我知道的那些秘密,也是在苏家古籍中看的,知道的东西并不比你多多少。”
……
那间大厅中,棺柩又多了一副。
这天晚上,凌宁来到那间书阁。
“苏小姐,有两个小孩子死了呢。”
苏怡的表情平淡,就像凌宁在和她谈论吃饭喝茶一样琐碎的事情。她放下手中的书卷,柔声说道:“我知道,旬娘和我说过,小燕和小天已经死了。”
“你就一点都不伤心吗?两个小孩子死了,你的两个弟弟妹妹死了啊?”
苏怡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很伤心。”
“你这个样子可不像伤心。”
“你不是我,所以你无法理解我的悲伤。我现在还能记得,小燕还小的时候,她喜欢在这间书阁到处爬,将我的书弄的乱糟糟的。啊,她有一次还在我的被单上尿了呢。小天更加玩闹,还喜欢扯我的头发……他们有时候会很恼人,却都是我可爱的弟弟妹妹。”
“宁小姐,我的弟弟妹妹死了啊,我会不伤心吗?”
“但是你……”
凌宁看着她淡雅如画的表情,有点不信。
“小宁你知道吗,总要有人死的。”话锋一转,苏怡语气软了下来:“我很想反抗,但这真得是早已注定的事情。”
这天晚上,凌宁一直守在苏怡身边,寸步不离。
老人说过,苏家的靈柩已经损坏了,靈柩埋葬的‘鬼’,已经出来。
是这位大小姐杀了自己的弟弟妹妹吗?
不管是不是,她只要守在这里就可以了。
凌宁相信自己,要是靈柩中的‘鬼’真的出来。她绝对可以发现,那时候,她一定会将‘鬼’拦下!她啊,是一代僵尸,是那人第一个后裔……她知道的,只要愿意接受这个身份,她会变得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强大。
不管是‘鬼’还是什么,她都相信自己可以拦下!
“小宁,喝茶吗?”
“不……”
“僵尸都不喜欢喝茶?”看着她忙不迭的拒绝,苏怡放下茶杯,随口问道。
“当然不喜……”凌宁突然站了起来:“你,你知道了?”
“小宁是僵尸这件事?”
“嗯!”凌宁已经将自己隐藏的很好,只要她不愿意的话,就算萧凛也只能看出她的特殊,而无法确切的知道她到底是什么。然而这个人,她居然看出来了?
她比萧凛更强吗?
“之前看不出来,但是现在可以看出来了。”苏怡躺在草席上,抱着枕头,看着这个慌张的女孩:“洛雅的学妹居然会收留一只僵尸,真是相当有趣的事情。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也只是一个异类,从某种角度来看,我们是一样的。”
“什么?”
“这样说吧,我也不是人类。”
“靈柩?”
“除此之外,我也不再是人了。”苏怡伸出手,用指甲在指尖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淌下。
刺眼的绿色,宛如植物的汁液。
一点一滴,透着花朵的芬芳。
“嘿嘿,这可是旬姨都不知道的秘密哦。”苏怡淡淡地笑着,带着几分解脱,几分欣喜:“我已经将苏家从千年前就开始打造的靈柩完成了,我真是超厉害的。然而结果……却不如先人预想中的美好。”
“我依旧没有找到前往彼岸的道路,无法将祖代先祖从彼岸拿走的东西送还。”
凌宁问道:“苏家的先祖到底拿了什么东西。”
“仔细想想,你已经知道了啊。”
苏怡闭上眼,小憩。
……
一夜,凌宁连眼睛都没有眨过,牢牢盯着苏怡。
然而苏怡却没有任何特别的动作。
小憩,看书,喝茶。
如此,就是一夜。
直到太阳升起之后,她才伸了个懒腰,开始休息。
又看了一会儿,凌宁离开了。
她想去看看那些孩子……
旬娘已经准备好了早餐,那些孩子聚在一起。
他们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苏家人似乎将昨晚发生的惨剧从他们的记忆中抹去了。想想也对,对于这些稚气未脱的孩子而言,那种血腥场景还是忘记比较好。
凌宁来到旬娘身边,小声说道:“旬姨,苏小姐昨晚没有离开书阁。”
“……这样啊。”
旬娘转身看着孩子,一个不少。
“旬姨,昨晚苏怡还说了,她已经将那副靈柩完成了。”
“你确定不是靈柩损坏了,而是完成了?”
“嗯,她是这样说的。”
犹豫了一会儿,旬娘想了很多。
“……小宁,你帮我照顾一下这些孩子,我去找大伯他们问问。”说完她就朝外面跑去,看她行色匆匆的样子,估计是有很急的事情吧。
面对小孩子,凌宁扬起笑脸。
小孩子总是吵吵闹闹的,但是此时,凌宁却觉得这份吵闹持续到永远也不错。
对于他们来说,属于死亡的安宁还是太早了啊。
大约一刻钟之后,旬娘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旬姨,我要吃鸡蛋羹!”
“我也要,我要吃糖醋鱼呢。”
……这些小鬼又开始吵闹了。
将这些小孩子推开,旬娘此刻也无心安慰了。她来到凌宁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宁,你出来一趟。”
“怎么了旬姨,出什么事情了吗?”
屋外,旬娘勉强维持的平静淡去,变得惊恐异常。
她抓着凌宁的手,用力握着:“小宁,大伯他们全都死了!就在灵堂上,所有老人都死了!等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尸体早已经冷了。”
“那些老人都死了?”凌宁不敢置信的看着旬娘:“不对啊……我昨天整晚都看着苏怡,她不可能脱离我的视线离开!”
“但我真的看到了,大伯二伯他们真的全部死了!!”旬娘瑟瑟发抖:“他们都死了,我们也会死的。那些孩子也会死,完了,真的完了。”
“旬姨,别慌,带我去看看。”
……
灵堂,那些老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房间。
凌宁走到一具尸体前,仔细观察尸体的气息变化。
“旬姨,他们已经死去很久了。昨晚我们分开之后,他们就死了!”
“小宁,到底是什么东西杀了他们?”站在凌宁身后,旬娘小声问道。昨晚凌宁亲自看着大小姐,那就可以确定这些事情不是大小姐做到。但那样的话,到底是谁在苏家这个隐退的除魔世家大肆杀戮呢?
“我不知道。”凌宁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本能的,她觉得那位大小姐知道些什么……
“不好!”突然,旬娘抬起头惊恐异常
“怎么了旬姨?”
“那些孩子有危险!”旬娘焦急的说道:“我们都离开了,那些孩子怎么办?”
“旬姨,我带你去。”知道事情紧急,凌宁也不在隐藏。
她抱起旬娘的身体,运用极限速度,在下一刻就回到食堂。
然,死亡已经来临。
食堂内的孩子都已经倒在地上,鲜红的血迹染红了整个地面。那一张张小脸上,还残留着死前的表情,有几个孩子手中还抓着和汤勺。
“该死的,到底是谁!!”凌宁愤怒的大吼!
“死了……都死了。”旬娘呆呆的眼前满地稚嫩的尸体。
他们还是如此稚嫩,却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旬娘愣愣地看着,眼中神采散去……
“旬姨?”
“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在食堂中环视一周,凌宁没有发现小幽的尸体:“旬姨,小幽呢?”
“死了,完了,苏家已经彻底完了。”
旬娘已经疯了,她对于凌宁的呼喊没有反应,踉跄着离开了食堂。
这一次,凌宁没有跟去。
她要去找小幽!
在凌宁眼中,生者永远比死者重要。
那个女孩,可不要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