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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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你!」

  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没人敢相信抵住咽喉的锐利薄刀和语调凶狠的恐吓竟然来自一位姑娘家,更让人不可置信的是,这位姑娘的长相还非常娇俏可人。

  如星的杏眸清澈澄亮,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再加上嫩的樱桃小口,任谁见了都想将她捧在掌心里呵护疼惜。

  但,并不包括他——被压制椅上的项沛棠朝她咧了个示好的笑,即使生死在别人手中,斯文俊秀的脸庞仍镇定如恒。

  他很清楚隐于无害皮相下的她有多表里不一,骨子里满是反叛、冲动、暴躁易怒,是所有姊妹中最让他头痛的一个。

  「子欢,和姊夫说话可以不用那么紧张。」项沛棠将上身悄悄后仰,刀锋却如影随形地紧贴他的颈侧,微微的感让他连咽口水都不敢太用力。

  「你才不是我姊夫!」那声称呼踩到了她的痛脚,莫子欢一把揪起他的衣襟,熊燃的怒火和杀机自眼中进射而出。「再不把解药给我,我立刻杀了你!」

  更加使劲往前抵的刀刃和狠戾的眼神都明白表示她的言出必行,而项沛棠也很清楚——她真的下得了手。

  「好、好,我拿。」保命要紧,项沛棠只好探进怀中摸啊摸的。「听到你要约我私下谈心,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想说你终于认了我这个姊夫,甘愿冒着被你姊姊误会的危险和你在书房独处,没想到、唉……」他长吁短叹,一脸心碎的模样。

  「师姊!孙沁是我师姊,我没有姊姊,也没有姊夫!」莫子欢气呼呼地瞪着他。「而且我哪有说要谈心?我只说有事要跟你谈,谁叫你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王八蛋老爱攀关系,明明是他把解药扣在手上,让她们一票师姊妹必须受制于他,却满嘴仁义道德,说这守心她们、为了她们好。呸!她才不吃这一套!

  为了这一刻她已计划许久,接下来几天是师姊妹们陆续回来跟项沛棠拿解药的日子,她知道他会把药都随身带在身上,抢定那瓶药也够她吃上好一段时间,只要能远离他的魔掌,逃得几年是几年,就算之后药吃完了毒发身亡她也甘愿。

  项沛棠终于摸出药瓶,却握在手中,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你把药全都拿赚姊妹们怎么办……」

  莫子欢直接夺赚将药瓶揣入怀里。「那是你的问题,与我无关,敢用『天水寒』控制我们,你就必须承担拿不出解药的后果。」最好她们气得将他千刀万剐,众人一起动手,任孙沁武功再好也护不了他。

  「你好无情呐,再怎么说她们也是你的同门手足……」虽然对她的个性早已熟透,也明白她们这群师姊妹的想法都与常人回异,但每次看到她那张天真娇媚的容颜吐出这种骇人听闻的无情话语,他还是忍不住想叹气。

  莫子欢依然不为所动,手掌在他的眼前摊平。「把你身上的银两都交出来。」

  项沛棠瞪大眼。「你、我不是说抢钱这种坏事不能做吗?」他居然年纪轻轻就尝到这种教女无方的痛心滋味,瞧瞧,她连勒索都如此熟练。

  「不准再跟我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莫子欢眯着眼,漂亮的小脸好生气。「要不是你用『天水寒』的解药当要胁,我需要听你这些屁话吗?」

  她们师姊妹自幼在「天水宫」长大,只要别违逆师父、只要能完成任务,她们可以为所欲为,身为御史的他却在半年前灭了「天水宫」,把她们带回京城,买了几幢屋宅安置她们,然后她有生以来最悲惨的日子也跟着展开。

  他说她们师父教的观念全是错的,靠着杀人盗物来赚取酬金的方法也是错的,他要帮她们改邪归正,开了几间店铺教她们做生意,还定下一堆规矩。

  抢钱,不准。骂人,不准。打人、杀人更不准!还要每天记下自己做了什么事、有什么想法,然后每个月拿着记下的东西排队去跟他拿解药,上、下半月的分一次领赚再强迫奉送一堆让人耳朵长茧的陈腐大道理。

  嫁他的孙沁是最先倒戈的人,然后一些师姊妹也陆续被他骗了,还夸他宽宏大量。呸、呸、呸!若他的心肠真那么好,干啥不把解药的药方直接给她们?他根本就不安好心眼。

  「『天水寒』又不是我种的,怎能怪我?」项沛棠嘀咕,为自己叫屈。

  天水宫主为了防止门徒叛离,在她们身上种下「天水寒」,这个剧毒必须以血为引介,谁种的毒就得用谁的血来解。半年前,天水宫主为了毁掉解毒的药方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血和解药都没了,她们身上的毒注定永远没办法解,只能靠着每半个月服用缓毒的药来压制毒性。

  「你不把缓毒的药方给我们,跟下毒有什么两样?」莫子欢的手劲因怒收紧,很想乾脆一刀让他毙命。

  感觉刀尖抵进了肌肤,项沛棠屏住呼吸。「冷静,子欢,冷——静——杀了我,孙沁会舍不得的。」

  这个名字提醒了她,莫子欢恼怒抿唇,冲动总算抑了下来。若杀了他,孙沁师姊肯定会上穷碧落下黄泉,追杀她要她以命相赔,她才不想惹祸上身。

  「银两拿出来,快点!」手上的力道总算松了些,莫子欢催促,一边往门口看去。再拖下去怕会被孙沁师姊发现,她打不过师姊,别说抢到解药和钱,连能不能顺利逃跑都是一个问题。

  「哦……好啦。」项沛棠当然知道她的顾虑,故意拖延时间,东摸摸西摸摸的,动作慢得跟乌龟一样。「怪了……钱袋跑哪儿去了……」

  莫子欢不耐地轻啧了声;,直接伸手探进他的怀里摸索。

  「喂、喂——」碍于匕首还压在颈侧,不敢闪躲得太厉害的项沛棠一脸窘迫。「我的身子是你姊姊的,你别乱摸……」呜,他守身如玉的清白就这么给毁了。

  莫子欢才不管他,摸到一个锦囊,取出掂了掂,拧眉瞪向他。「就这么一点?」这点钱连丢在路边她都懒得捡。

  「我穷啊!」项沛棠耸肩,一点也不觉得丢脸。「而且你们这群姊妹开什么倒什么,把我的钱都败光了,手头很拮据呢,你们都不晓得一家之主有多难当……」

  莫子欢懒得再听他罗嗦,倒转手中的匕首以刀柄点住他的道,烦人的唠叨顿时终结。

  项沛棠身于僵直,只剩骨碌碌转动的眼珠子可以表达他的抗议。

  她俯身看他,娇俏小脸扬满灿烂动人的笑。

  「永、别、了。」她每说一宇就用力拍一下他的脸颊,笑得好快乐。

  烂漫无邪的神情和她的言行举止一点也不搭轧,项沛棠苦于无法发声,心里暗自饮泣。呜~~这半年来的苦心教诲全白费了,她一点也没长进嘛!

  临去前,莫子欢还送了他一份礼——纤足踢出,将他坐的椅子一只前脚踹断,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没连人带椅整个摔趴在地上,而是随着折断的椅脚倾斜一爆摇摇欲坠、要倒不倒的。

  「撑住啊,可别摔疼您了,『姊夫』。」莫子欢柔声道,美眸里满是捉弄得逞的愉悦笑意,就这么扔下岌岌可危的他,脚步轻快地翩然离去。

  逃脱成功的她太开心,完全没发现被她遗留现场的项沛棠眼中闪过了一抹诡谲的光芒。

  过了好一段时间,书房微敞的门被人推开,一名艳丽女子走了进来。

  看到他的惨况,孙沁顿了下,美颜上读不出思绪,她缓步走到他面前,屈膝伸指轻轻戳他的肩头。「你自己躲在这儿练什么绝世神功?」

  全身动弹不得的项沛棠只能用哀怨的眼神瞪她。要报复他之前拘禁她的所作所为也不用这样嘛,不帮他解也就算了,还拿话揶揄他。

  看出他的恼怒,孙沁柔笑,手掌运劲拂过他的背,解开道后顺势在他的腰间托了一把,以防他失去平衡而摔倒在地。

  结果项沛棠不但没借力站起,还故意朝她倒去,将她整个人压在身下。

  「明知你相公不会武功,还这样讽刺我,太过分、太过分了……」每咕哝一句,就低头在她的唇印下一记,最后语音都被吞噬,只余下热切的吻。

  等他抬起头,两人的呼吸都乱了。

  「看到我被点居然一点也不紧张,该罚。」项沛棠又轻咬了下她的唇以示薄惩,才拉她一起起身。

  孙沁的唇畔微微勾扬,并没为自己辩解,因为她知道他很清楚她不紧张的原因。

  身为御史的他负责纠举百僚,时常引来杀机,类似的遭遇已不胜枚举,聪明狡诈的他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如今他并未设法求救或自救,定是有他的考量。何况对手真要加害于他,不会只点了就离开,他的生命安全无虞,她紧张又有何用?他只不过是逮着机会想和她打情骂俏一下。

  「谁做的?」她只好奇是谁让他甘愿被点。

  「子欢。」项沛棠叹气,哭丧的俊容看起来好委屈。「她离家出赚还把我的药和银子全拿走了。」

  孙沁没忽略他眼底的那抹光。「然后?」他的心思细密周延,个性毛躁的子欢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怀疑这是一个圈套。

  「还是我的亲亲娘子了解我。」满脸的委屈顿时一扫而空,项沛棠眉开眼笑的,一点也没有被看破计谋的愧疚。「我请御医帮我做了批新药,除了暂缓『天水寒』的毒性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功效。」

  「什么功效?」看着那张笑弯了眼的俊容,她开始同情起子欢了。

  「你也试过的啊。」项沛棠揽着她的腰,一起走出书房。

  「……化解内力?」之前他擒住她,每晚都要她喝下药,把她一身的功力全数化去。

  「没错。」项沛棠用力点头。「而且这次御医配出一种药方,只要吃一颗,半个月都不会恢复内力。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把这种药给姊妹们,正好子欢就自告奋勇想尝试药效。」

  自告奋勇?孙沁挑眉睨他。子欢是所有师姊妹中最难驯服的一个,安稳的平常生活已让她痛不欲生,怎么可能会愿意连内力都被剥夺?

  「我真的想跟她说,但她点了我的道嘛!」面对她质疑的眼光,项沛棠也挑起了眉,说得很理直气壮。「她抢得很高兴,我也只好依她啦。」另一瓶和原来配方相同的解药好端端地躺在他的袖里,谁叫她临走前不好好搜个身呢?

  他早料到脾气极差的子欢迟早会爆发,也猜到她可能采取的行动,于是将计就计,乐得把特地为她做好的药全送给她。要缓毒就得吃解药,吃解药就会没内力,还怕等不到她乖乖回来认输吗?

  明明是加害者还一脸无辜?孙沁忍俊不禁地笑了。「你猜子欢多久会回来?」

  「一个月吧,她身上没太多钱,加上失去内力,她会吃很多苦。」项沛棠说出自己的推测。

  子欢是只小虎,外表可爱却野性十足,一直束缚住她只会引起更大的反弹,倒不如让她出去挫挫锐气,才是磨去她棱角最好的方式。

  闻言,孙沁笑意敛去,沈默不语。

  项沛棠停下脚步,勾起她的下颔凝视着她。「你担心她吗?」

  「……我担心子欢会伤害别人。」孙沁犹豫了下,才说出自己的顾虑。

  师父深植在她们心中的信念太根深柢固,利用人性弱点毁掉对方是她们的看家本领,杀人、掠夺也早已司空见宫世人认为罪恶的行径,她们却觉得理所当然。

  曾经她也是视道德教条如无物,冷血无情,若不是遇见他,教会她正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她或许现在连担心子欢离去的感觉都不会有。

  「你忘了,没内力的你连我的力气都敌不过,又要怎么伤害别人?我怀疑子欢连钱都抢不到。」项沛棠笑道,将她揽进怀中。「而且子欢虽然冲动,但也很狡黠机警,她懂得衡量利弊得失,不会傻到和人同归于尽。」

  「那她只剩下一种方式。」孙沁埋首他的胸口低语。

  自幼被教导善用美色诱敌已成了种本能,当失去一切,子欢会用什么方式照顾自己是可想而知的。她庆聿遇见的他不在乎她的过往,但她无法忍受师姊妹们再继续重蹈覆辙。

  项沛棠脸上的轻松笑意褪去,沈徐地叹了口气。这一点他当然想过,当他剥夺了她所有的利因后,唯一能用的只剩她擅长且没人能够取走的天赋。

  他像是亲手将她推入火坑,但他不得不如此。子欢的敌意太强,不管谁劝都听不进去,用世俗礼教来强硬规范她反而让她更加抗拒。只有让她自己去体会,当她沿用旧法试得一身疲累时,她会明白,她一直抗拒的生活才是真正幸福的依归。

  「这是个下下铂但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他拥紧她,语音变得坚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相信聪颖的她会顿悟的。」

  「嗯。」感受到他所给予的支持与力量,孙沁点头。

  她希望子欢会回来,更希望回到这儿的是个重生的子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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