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四日,皇雨攻克牙城,牙城守将拓拨弘城破自尽而亡。
十月六日,皇朝大军围南都。
十月七日,南王布衣出城,捧南国至尊之令“玄墨令”于顶,向皇国俯首称臣。
十月八日,皇朝赐南王“南诚侯”之爵位,并遣人“护送”南侯及侯府宗亲四百余口回皇国安顿。华**师柳禹生主动请命。
帝都,三百七十二年前,始帝在此称帝,建宫殿筑城墙,封文臣赏武将,诏告天下东朝帝国的建立,开启了东朝帝国最为辉煌壮丽的一页。三百多年过去了,仿如雄狮俯瞰整个中原大地的帝都,在威严与霸气、在富贵与绮丽、在权利与谋划、在奢侈与靡烂、在繁华似锦中、在秋霜白草中沉沉浮浮,百年沧桑历尽,到而今,它只是一座古老的有些暮气的都城,昔日辉煌与壮丽已被一条名为时间的长河慢慢冲洗而去,或在那殿宇的一角红墙、在那御园的一片紫叶、在那珠钗饰尽的雾风寰、在那笙笙夜歌中,还能寻着些昔日的风华。
帝都皇宫,定滔宫。
“老臣参见陛下!”
哄亮的声音响起,定滔宫的南书房中,一名头发全白的老将向书桌前正专心绘画的身着深紫色便服的男子恭敬行礼。
“噢,东将军来了,快快请起。”正在作画的男子示意旁边侍候着的内侍扶起地上的老将军。
“谢陛下!”老将军却无需侍人挽扶,毫不吃力的自己站起来,那样简单的动作,却做得极为轻松而敏捷。
这位老将军便是东朝帝国位列大将军并封寄安侯的东殊放东大将军。在这个群雄割据倾轧、纷争不止的乱世中,他却是忠心耿耿的守护着东朝皇室数十年如一日!虽已年过六旬,但从外表看去,除去那霜白的头发,他实象一个四旬左右的壮年人,端正仿如刀刻似的国字脸,浓得像粗墨划下的一字眉,高大壮阔的身材,挥手间便似能力拔千斤的气势,每一个人看到他,浮在心头的想法绝对是:这个人一定是个大将军!
“爱卿来得正好,看看朕临摹的这一幅《月下花》如何?”紫服男子兴致勃勃的指着桌上几近完工的作品。他便是东朝帝国现今的皇帝——祺帝,年约四十出头,中等身材,白面微须,神态间没有帝者的霸气,反有一种学者的儒雅之态。
“臣乃一粗人,素不通文墨,又如何能知陛下佳作的妙处。”东殊放却并不移步上前看那一幅画,只是微微躬身答道。
“喔。”祺帝略有些失望,目光从东殊放身上移回画上,看着自己的作品,然后那目光便慢慢产生变,慢慢的变得温柔,变得火热,慢慢的整个心魂都似沉入了画中,那模样便如男人看着自己最爱的美女一般,专注而痴迷。
“写月公子的这幅《月下花》朕已临摹不下数十遍,但以这次最佳,只是……”脚下移动,目光从自己的画作移向挂在书桌正前的一幅画上,然后再回看自己的画,如此反复的移视着,然后那喃喃自语声便不断溢出,“不妥,不妥!写月公子此画可谓情景一体,令人见之便如置画中,实是妙不可言!看看这月,似出非出,皎洁如玉,偏又生朦胧之境。这花似放非放,含蕊展瓣,实若羞颜之佳人……妙!妙!实在是妙!难怪被称为‘月秀公子’,朕又岂能比得上他!”话一说完,手中笔便往自己的画上一坠,那一幅还未完工的《月下花》便就此完结。
而一旁看着的东殊放,那眼中是微微的感叹及浓得怎么也无法掩示的失望与忧心。
“陛下!”东殊放沉声唤道,将皇帝从那“自己的才华比不上别人”的哀悼中唤醒。
“喔。”祺帝转过身面向身前这忠心耿耿的老臣,“东爱卿有何事?”
“陛下,您乃一国之君,应以国事为重,不可为这些……闲雅之事而误政!”东殊放尽量措词委婉。若上面这位不是皇帝而是他的子孙或部下,以他的性子,怕不早就放声大骂:国已将亡,尔等辈还有此闲工夫作此无聊无用之事?!
这位祺帝,自登位以来,就从未将心思放于国事上,对于所有的朝务、军政他全委于东殊放一身,完全不害怕将权委于人而被取而代之。东朝帝国现虽名存实亡,但只要皇帝还在,只要帝都还在,那么朝廷便依然在。所以每日依旧有各种折子从王域各地呈来,报得最多的便是那些诸侯作乱、贼军四起的折子,可这位皇帝他看过了便放一旁了,眉头都不曾动一下,仿佛那并不是发生在他的王土之上的事情。他也并不似他的前几位祖先一般好酒好色好财好战好杀……他的爱好是比较风雅温和的,他只爱书画。对于书画,他有着莫大的热情,整日里便是临摹各代名家的佳作,但他却从未画过一幅属于自己的画!
“喔。”对于东殊放的劝谏祺帝依是满不在乎的模样,“有爱卿在,朕不用操心那些闲事。”
东殊放闻言不由是哭笑不得,纵观史上,大概也只有眼前这位皇帝会把朝政视为闲事,而把写字画画当为正事。这样的皇帝啊,他该如何是好?
“陛下!”东殊放暂拋开那些遐想,将心思放回这次进宫的目的上,“逆臣白王已至商城,再过交城便到帝都了,而那位打着‘肃天下’之旗的息王紧跟其后,形势已是十分危急,请陛下……”
东殊放腹中放了一夜的奏词才说了个开头便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只因为他面前本应是闻言悚然的皇帝此时却露出了笑容,可这一笑却是这么多年来让他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一位皇帝,是至高至尊的皇帝!
祺帝淡笑着看着眼前满脸忧虑的臣子,他是在为着这个苛且残活的东朝帝国的命运而忧心着,只可惜啊……那眼中不由自主的便浮现着嘲弄,但一看到老臣那焦锐却又不失坚定的眼神,那嘲弄便化为感激与叹息。
“东将军,朕登位已近二十年了吧?”祺帝淡淡的开口,并不想精确的计算一下自己到底登位多少年头了,“自朕登位以来,便将所有的事都推给你来做,而朕却躲在这定滔宫里写写字,画画画,看看书,听听雨……”说着祺帝自嘲的笑笑,“说来朕真是庸君一名,这么多年来,真是苦了你。而你也一心辅佐着朕,一心护佑着东朝帝国,数十年如一日,这一份忠贞可谓千古难有!”
“这些都是为臣应该的。”东殊放恭敬的道。
祺帝摇摇头,目光穿过东殊放,悠悠长长的落得很远,仿佛是在看着前方的什么景色而出神。
“你刚才说息王已近商城了吗?好快啊,真不愧是‘兰明王’的后代。”片刻后祺帝的目光又落回东殊放身上,“那凤王的后代,那个号称‘凰王’的风王又到哪了呢?还有‘焰王’的后代,他又到哪了呢?”
“风王在夺王域焉城后即移至涓城,而皇王已将南国拿下,并已攻下王域六城,现已至呈城。”东殊放答道,说话间眉头不由自主的紧锁起,那眼光也是锋利而不屑的,心头不住的嘀咕着:这些个乱臣贼子,哼!
“嗯,都不错。”祺帝闻言竟是赞赏的点头,“他们都不辱其祖的圣名,只有我等不孝子孙却未能承继祖先的雄风……只是不知道他们谁会最先到达帝都呢……”
“陛下!”东殊放猛然叫道。
“喔。”祺帝似有些无趣的笑笑,目光看着他的这位忠心老臣,那样的目光竟是清明如镜,不复以往的漫不经心。东殊放这一刻不由有些惊奇而敬畏的看着他的皇帝,难道陛下终于醒起为国之君之任了吗?
“东将军,我们还有多少人呢?”祺帝淡淡的问道,待看到东殊放似有些疑惑的眼神,不由再加一句,“朕是说,我们还有多少士兵呢?”
“回陛下,臣麾下十万禁军一直守护于帝都,再加上其它各城的守军,我们至少还可集二十万大军。”东殊放答道。
“喔,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呀。”祺帝似有些意外,略略沉吟,然后道,“那么东将军便领八万禁卫军前去讨伐风王吧?”
“讨伐风王?”东殊放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着祺帝,“陛下,这怎么可以?”他已顾不得说话是否会冲撞了皇帝了,“若此时臣领禁卫军前往讨伐风王,那帝都怎么办?白王与息王可都有数十万大军,帝都的两万禁卫军如何能抵挡?到时……”
祺帝却是不在意的摆摆手:“东将军刚才不是说了吗,若集各城守军,至少可有二十万大军,那朕便从各城征集大军来守卫帝都就是了。只要东将军将风王拿下,然后再从城绕至息王身后,至时与朕两面夹攻,息王便如瓮中之鳌,自是手到擒来。将息王拿下,大将军再挥军杀往东、南的皇王,将皇王打败,这天下便平定了不是吗?”
“这……”东殊放不由哑然,皇帝此言似是极有道理,只是事情有这么简单这么顺利吗?
“难道东将军没有把握可以胜风王?又或是东将军不信朕有此能能守护得了帝都?”祺帝的声音忽透着一种金质的锐利。
“老臣不敢!”东殊放赶忙垂首道。
“那就好。”祺帝的声音又恢复如常,“那么东将军后日即起程去讨伐风王吧。”
“陛下,大军伐敌不是一日即可成行,还需做各种战前准备……”东殊放刚一开口,却为祺帝所打断。
“怎么?大将军难道害怕了?难道还需数十日来作心理准备吗?”祺帝忽冷冷道,那目光似也带一些轻蔑,“看来大将军真是老矣,那风王惜云听说这些年来名头极响,文才武功皆是不俗,其创的风云骑彪悍无敌,想来大将军竟是不敢与之一战了!”
“臣……”东殊放看着上坐的皇帝良久,然后躬身跪下,“臣谨遵陛下旨意!”老臣的头垂得低低的,声音难掩悲愤的嘶哑!
“嗯。”祺帝满意的点点头,“朕这有一道降旨,你带了去,若能招降风王,那最好不过,毕竟她是我东朝的臣子,朕岂能不给她回头之路,而且这也可显示朕的宽宏大量。若她归降了,那息王、皇王说不定仿效行之,那朕便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平定天下了!”祺帝提起笔即在画纸上写下降诏,想来诏书内容并不长,不过片刻即完,然后示意内侍将之封系。
东殊放接过内侍递来的黄绫封系着的降旨,抬头看一眼皇帝然后又垂下头下,掩起那一丝苦笑与满怀的憔悴,“陛下如此仁慈,但愿逆臣能体察圣心,早早归降,效忠于陛下!”
“好了,你去吧。”祺帝挥挥手。
“臣告退。”东殊放退下。那离去的背影此刻竟隐有些苍老与疲意。
定滔宫内又恢复了寂静,祺帝的目光落回风写月的那一幅《月下花》上,看着良久,然后轻轻的笑起来,讥刺与冷嘲全夹在这一笑中,还隐带一丝让人无法理解的解脱之意:“东爱卿啊,一个人若是身躯、四肢全都腐烂了,那便是头脑再清醒再精明也是无救啊!这么多年你还没弄明白吗?”
“真是麻烦!”商城官邸中,贺弃殊望着案上刚送来的文书喃喃道。
“什么麻烦?”门口传来轻笑声,只见任穿雨轻轻松松的踱着方步进来,“什么样的事竟能让精明的贺公子也感到麻烦?”话中隐含着揶揄。
“哼!我之所以会这么麻烦还不都是因为你!”贺弃殊皱着眉头看着进来的人,“若不是因为你心上长了毒瘤,歪了方向,王至于把粮草筹备的事交给我吗?这些麻烦琐碎的事本来全是交给你这个四肢不勤的人做的!”
“哦?”任穿雨摸摸下巴,对于贺弃殊毒辣的指控毫不在意,依旧轻松的笑笑,“难道不是因为贺公子聪明能干,所以王才对你委以重任吗?”
“我的聪明才干要用也要明刀明枪的用于战场上杀敌建功,不似某人专用于那些阴槽暗沟中!”贺弃殊出言可谓毫不留情。而墨羽四将中论到口才,也只有贺弃殊的毒辣可与任穿雨的诡辩一争长短。
“弃殊。”
眼见一场精彩的辩论即要展开,却被门口大步而入的人打断了。
“城中粮草只余五日之量,而后继的至今未到,这是为何?”乔谨问向贺弃殊,身后跟着端木文声、任穿云。
“唉!”贺弃殊重重叹一口气,“帕山连日大雨,山上冲下的泥石将道路全部阻塞,粮草无法运送过来。”
乔谨闻言眉头一皱,看着贺弃殊,“空着肚子的军队可没法打胜仗的。”
“我知道。”贺弃殊烦恼的拍拍脑袋,“但要粮草运到,必须疏通道路,而商城的粮草若省着用,再加上从亦城运来的,应该可以至撑十天左右,到那时粮草应该也可以运到了,只是……”贺弃殊看向同僚,“白王现至交城了,我军肯定就在这两日必要动身前往,要知道交城再过去可是帝都了,所以我们不可能在此停留十日时间,可若粮草不到,大军如何成行?”
“真是麻烦!”端木文声不知不觉的重复贺弃殊的烦恼,“大军的行动可是不能耽搁,白王攻打帝都是可以的,但可不能让他真的将皇帝给抓到。”
“难道没有办法可解决吗?”任穿云问道。
“有啊。”贺弃殊似笑非似的看一眼他们中间最小的穿云将军,“去抢啊!你愿不愿领着军队去抢百姓的?”
任穿云一听不由眼一番:“若去抢我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可咱们王可不能答应我去做这种毁我军清誉仁名的事情。”
“此时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乔谨挥挥手,看着贺弃殊,“有没有其它办法?”
“有啊。”贺弃殊点点头,可下一句却是,“不过我也是刚才收到此消息,所以办法暂时还没想出来。”
“是不是要等到大军空肚出发时你才能想出来?”端木文声闻言不由喃喃说道。
“唉,只不过是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让你们如此烦恼,若不是与你们差不多可算一块长大的,我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那威震天下的墨羽骑四将军了!”一旁静默有一会儿的任穿雨此时摇首叹息道。
“哥哥,你有办法?”任穿云却是眼睛一亮的看向兄长。
“当然。”任穿雨抚着下巴点点头,“可以修书拜托风王啊,反正在帝都拿下前,风云骑应该不会轻易出战,必在休生养息。所以我军照计划前往交城,而粮草就请风王从涓城先送部分给我们,再请其派兵前往帕山疏通道路,护送粮队赶上我们,这不就行了。”
四将闻言不由一怔,任穿雨的办法似乎不错,只是仔细想想……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贺弃殊盯着任穿雨,“似乎从一开始,你还未曾见过风王起,你似乎便处处针对于她、针对于风云骑!为什么?你明明知道风王与王不只是普通的双王婚约那么简单,他们江湖相识十年,其间的情谊可非一般人所能及,而两国更因他两人才可如此融洽,我们也因此才能如此迅速的将白国拿下!可你为何偏偏要做些离间两王、两军之事?!你这个自负聪明才智只在王一人之下的人为何竟老是做出一些不明智之举?!”
贺弃殊此言一出,其余三人也不由皆转首看向任穿雨,这也是一直存于他们心中的疑惑。
“唔,似乎总是好人难做啊。”任穿雨被四人目光一射不由微有些苦涩的笑笑,“难道在你们眼中,我任穿雨就真是一个小人?”
“你是不是小人我不知道,但你绝不是君子!”端木文声开口道,“只不过我们从未怀疑过你对王的忠心!”
“喔。”任穿雨听得只是不辨喜忧的笑笑,目光定定的看着房中剑架上的一柄宝剑,良久后他才开口问道:“你们觉得风王如何?”
四人沉默片刻,最后还是乔谨发言:“天姿风仪,才华绝代!”
这是天下广为传诵的赞言,以前或觉得有些赞誉过头,但此刻他们却是真正的从心底里折服,真正的觉得是实至名归。
任穿雨微微点头,似也有同感。然后他道:“自古有两类女子,为天下倾慕,但同样也可倾天下!”
四人闻言皆不由心头一震,这一句话似叩开了一扇门,一些以前他们从未想过的事便从那门里飞出。
“一类,是容色倾国。”任穿雨目光依然定在那宝剑上,“此类女子皆有着美艳绝伦的容貌,可以迷人目、倾人心、惑人魂、荡人魄!以至人人为之痴绝……舍身拋命、离亲叛友、卖家弃国……便是堕阿鼻地狱也在所不惜,只为求一亲芳泽!此为红颜祸水也!”
“另一类,则是才智盖国!”任穿雨目光移动,灼亮的射向乔谨,“此类女子聪慧绝伦、气度高华。在野,可令群英折服,在朝,则群龙俯首,天下也玩于股掌!这样的女子,必也自负才智,野心勃勃,必不甘于人下,轻者握一家一邦,重者必握天下于掌中!”
此言一出,四人皆不由神色凛然。
“这个风王,她不但有容色……”任穿雨忽然笑笑,笑得似也是无限感慨,“她还有才、有智、有德、有武,更甚至……她还有国、有财、有民、有军、有一群忠心于她的文臣武将、并系着风国万千民心!这样的女子……她能立于人后吗?”
房中一片静寂,无人出声,皆是各自思索着,想着那个清艳高雅、才智绝代的女王,看似平和,可往往她只要一眼,却令他们深感压力!
“她与王已有婚约,待与王大婚后,她自是王身后之后。”端木文声沉声道,自古便是如此不是吗?
“这一点更让人担心。”任穿雨眸现隐忧,“为迎接风王而铺下的花道,为和约之仪而筑出的息风台,为她而种八年的‘兰因璧月’……这些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这有何不妥?双王情深,只会更利两国之盟谊。”端木文声反很高兴看到王能为某人做点事,这样的王看起来才有些人情味,而不是完美却无情得不似人!
“哼!情谊深厚,能令两国更融一体?你们想得太简单了!”任穿雨冷冷一笑。
“王道便是一条孤道吗?”一直不吭声的任穿云看向哥哥,微有些沉重的叹道。自小即与哥哥相依为命,哥哥心中所思,或也只有他这位弟弟能知一二。
“是的,王道是一条一个人走的路!”任穿雨悠悠长叹,眉头微微笼起,“自古以来,任何一位帝王,他绝对立于最高处,走于最前头!没有人可以和他并肩同步,没有人可立于他的身前!只有在他的身后……那万千追随于他的臣民!”
“而且,一位帝王,在他心中,处于首位的永远只能是天下!任何人、事都不能逾越!因为那些只会是牵绊,只会阻挡他登上最高位!”任穿雨微微握紧双拳,“始帝,以一介布衣而得天下,何等的雄才伟略!可是今天……东朝帝国四分五裂、诸侯争霸、战乱连连、民不聊生……可这个局面却是始帝一手造成的!分将为王,便是裂土、分权予人……七将忠于他,可百年后那些后人还会忠贞不二吗?始帝他难道会不知?可他却还是封国!而他为何封国?他还不就是为了凤王!为了一个女人而置国家若此!这样的帝王其实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根本不配为王!”任穿雨目中冷锋如剑,“你们难道想看王走始帝的老路?想要我们以血以肉以性命打回的这个天下也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任穿雨抬首,目光穿越四将,窗外射入的阳光被宝剑的铜鞘一折,点点落在他的眸中,却无法给那双眸子加温,那双眸子是冷绝的,那声音也是无温的,如冰击落于镜湖,淙淙的带着冻湖的寒意:“你们皆有目睹,风云骑、风国皆只忠于她、服于她!若有一日……拔剑相对,她便是我们……她便是王最大、最危险的敌人!所以……要么削弱她的力量!要么……她绝不能存!因为我们誓死效忠的只有一位王!”
窗外艳阳高照,十月的天气虽已不算炎热,但决不冷。可房中,这一刻却是寒意森森,静静矗立的四人,内心却掀起汹涌滔浪!
当惜云看到墨羽骑加急送来的求助信时,并没有丝毫犹豫与疑惑。
“程知,从城中拔出一半粮草,你领三千人护送至墨羽骑。”
“徐渊,你领五千人前往帕山。”
“是!”徐渊、程知领命而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修久容忽然想起一事。
“王,数月来连番攻城,我军伤亡虽小,但也折去近一千人,而受伤者也有两千多人,再加上攻占各城后留驻之军,而此时又派出了八千,仔细算来,城中能参战的人不足三万。而墨羽骑二十万大军,难道连拔出一万人运送粮草也不能吗?白军可不是争天骑!”
“喔,不用在意,久容。”惜云闻言不由浅笑安抚着爱将,“反正在息王拿下帝都前我军暂不攻取任何一城,可在此好好歇息休养,所以帮他们运运粮草也没什么。”
在此刻,他们都不知道东殊放奉命领八万禁卫军前往涓城而来。惜云虽是用兵如神的名将,但她并不是先知。她以兵家头脑来设想,皇国争天骑正忙着将王域的城池纳入怀中,而白军忙着逃命还来不及,而帝都此时更应是全神戒备准备抵挡白、丰大军,实在想不出如非她主动出兵,还会有什么战事找上门来。也就因为她是用兵家的头脑来设想,所以她没能想到帝都那位根本不懂用兵的祺帝的天外一笔,以至日后落英山中无数英魂以鲜血以刀剑奏出一曲壮烈、断肠的悲歌。
如若他们能预测到以后的事,那么任穿雨他会更开心的发出求助信,而惜云,她绝对宁愿两军分裂也绝不会派兵运粮!只是如果他们预测得更远些,任穿雨或便从一开始便不会针对着惜云,他或一开始便会将之如菩萨一般供奉着!而惜云,如若能得知日后的种种,她还会与兰息订婚、与丰国结盟吗?还会如此毫无私心的助兰息攻打天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