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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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登6:凡子跟爷爷剃头  “小凡子!下午哪儿也不许去了,跟爷爷剃头去!”中午吃饭的时候老舅说。今天是星期六,凡子下午不上课。

  “我下午还得去同学家做作业呢,明天吧。”凡子不情愿地说。

  “连考试都开卷儿了,还做什么作业!”老舅说,口气里充满了嘲笑。

  “真的,都说好了,军子他们还等着我呢!”凡子说。其实凡子和军子他们约好了下午去莲池捞蛤蟆豆儿。

  “你们几块料到了一块儿还能做作业?”老舅一听有军子更不信了。

  “我不。”凡子嘟哝着。

  “上礼拜爷爷就该剃头了,听话,给你一毛钱。”老舅哄着凡子。

  “两毛。”凡子和老舅讲价钱。

  “行!”老舅说。

  爷爷剃头从来不去国营理馆,更不找那些走街串巷拨拉唤头的,只认剃头包一个人,修脚也是非蔺一刀不可。这俩人都是从清新池澡堂子退休的师傅。

  剃头包退休后在自个儿家里开了个小理铺,给街坊邻居剃剃头刮刮脸,有一搭无一搭的。用他自己的话说,闲着也是闲着,不为了挣钱,就为那些老主顾们方便,也图个热闹。

  别看爷爷八十多岁的人了,走起路来“噔噔噔”飞快,手里的拐棍儿像玩意儿一样,拎在手里,一边走一边耍把。凡子跟在爷爷后边,两条小腿紧捣腾才跟得上爷爷的步伐。

  穿过曲里拐弯的辘轳把胡同,到了小梁山儿,远远就看见剃头包家那棵高高的大杨树了。剃头包的理铺没招牌,只是门口挂着半截白门帘儿。

  大杨树下,几个老头儿正在下象棋聊大天儿,一见爷爷来了,纷纷和爷爷点头打招呼。一个大嗓门喳喳呼呼冲屋里喊:“老包头儿,顾老爷子来喽!赶紧着呀!”喊声未落,从门帘儿下“呲溜”钻出个小伙计,岁数比凡子大点儿,个头儿却比小凡子还矮半头,敦敦实实的,像个长不大的小老人苗子。

  小伙计利索地打起门帘儿,冲着爷爷呲牙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紧接着,剃头包咧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笑眯眯地跑到台阶下把爷爷迎进屋。

  爷爷进屋后,小伙计赶紧抻了块干手巾抽打抽打墙边的藤椅子,扶着爷爷坐下,又顺手接过爷爷的拐棍儿高高地挂在墙上。小凡子也被剃头包拽到长条椅上:“老实待着,不老实,待会儿给你刮个秃瓢儿。”说完响响地给了小凡子一个兜嘴儿。小凡子摸着下巴,不由得想起了孩子们唱的顺口溜儿。剃头包,剃头包,不用剪子不用刀,一根一根往下薅,薅的脑袋起大包。

  小伙计又拧了一个热热的手巾把儿递给爷爷,爷爷擦过脸又擦手。剃头包从橱子里拿出一套细瓷茶壶茶碗,用开水仔仔细细涮了两遍,接过爷爷自带的一小包茉莉花茶沏上说:“您看,我这儿给你备着好叶子呢,回回儿您还自个儿带。”小伙计两手抱起茶壶就要给爷爷倒茶,剃头包赶紧拦住说:“先焖会儿,出了味儿再沏!说八百回也记不住。猪脑子!”

  爷爷听了剃头包的客气话没言语,掏出一盒没开包的大前门交给剃头包,剃头包赶紧打开捏出一根儿先给爷爷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根儿,深深地吸到肚子,闷了半天才舍得吐出来。

  “您老先洗洗?还是再歇会儿?”一棵烟抽完了剃头包客气地问爷爷。见外边聊天的那几个老头儿也进来了,赶紧把大前门推到镜子后边,想了想又拿出一棵让让爷爷,见爷爷摇头就自己接上说:“给顾老爷子续茶!”小伙计赶紧把茶壶端过来倒茶。

  爷爷喝够了茶站起来,小伙计赶忙把爷爷扶到理的大牛皮椅子上坐稳。剃头包过来,先解开爷爷的领口,把领子翻上来窝进去,再围上一块漂白的干手巾。这时小伙计早站在凳子上把墙上挂着的水箱兑上了热水。剃头包不放心,踮起脚跟儿伸手试了试水温说:“再兑点儿,烫点儿舒服。”小伙计就又拎起大铁壶站在凳子上接着兑热水。

  爷爷洗头的过程缓慢而复杂。剃头包先打开水箱的龙头,试试水温,然后慢慢给爷爷冲头。小伙计用一只小碗舀了多半碗儿粘乎乎的肥皂水儿,一点儿一点儿倒在爷爷头上。剃头包在爷爷头上不时地变换着手法,抓、挠、按、揉、掐、捏、弹。随着剃头包手型的不断变化,爷爷脑袋上的肥皂沫儿也不停地变换着形状。

  真麻烦,洗头就洗头呗,还这么罗里罗嗦的。小凡子心里着急,他还等着去莲池捞蛤蟆豆儿呢。

  剃头包两只手紧忙活,嘴还闲不住,叼着烟卷儿不停地说这说那:“掸掸椅子,看看炉子上的水开了没!苶匪,支下儿动下儿。内域*小说网网友手打布就没个激灵气儿!”小伙计赶紧跑出去,回来实在没事儿可干,就拽过条干手巾狠劲儿抽打椅子。

  哗——的一声,剃头包打开水箱的水龙头,拢着水龙头上的布水管儿给爷爷来回来去地冲,冲干净了,才解下爷爷脖子上围的手巾擦头,然后再换一条干毛巾给爷爷围在脖子上,这才扶着爷爷坐回到理椅上。

  爷爷在宽大的牛皮椅子上坐好,又慢吞吞喝了一小碗儿茶水,抽了棵烟,才正式开始剃头。

  剃头包始终站在爷爷身后等着,见爷爷抽完了烟,立刻像变戏法一样,回身从橱子里抻出一块叠的四四方方的白围布,抻着布角一使劲,“哗啦!”一声抖开,然后顺势一个向后转,白布在空中飞舞着越过爷爷头顶,准确地落在爷爷胸前。剃头包掖好领口,用饱蘸了肥皂水儿的软毛刷在爷爷脑袋上涂满了肥皂水儿,接着拿起一把剃头刀,在杠刀带上来来回回使劲儿蹭,“唰唰唰”刀光闪闪,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凡子觉着爷爷涂满肥皂沫的脑袋格外滑稽可笑。

  “歘歘歘”剃头包一刀一刀在爷爷头皮上刮着,刀过之处便露出了白白的头皮,肥皂沫随着剃头包一抹一甩飞到地上。一会儿,爷爷的脑袋就变成光溜溜的光葫芦了。剃头包刮的仔细认真,就连爷爷没了头的秃脑瓜顶也刮到了。

  看着镜子里圆乎乎光溜溜的爷爷,小凡子心里更想笑了。

  好不容易剃完头了,还得刮脸。爷爷又慢吞吞喝了碗茶,剃头包才一手扶着爷爷的肩膀一手慢慢摇着理椅上的的摇把儿,椅子背倒下去了,爷爷仰面朝天躺在椅子上。小伙计又拧了块热乎乎的手巾递给剃头包,剃头包急忙抖开趁热捂在爷爷嘴上。

  让凡子惊奇的是,剃头包手脚不失闲儿地忙活着,嘴上一直叼着烟卷儿,不用动手,烟卷儿却在嘴上活动自如,丝毫不影响他说话咳嗽吐痰,烟灰长了,歪头一吹,烟灰就掉到地上了。

  凡子在心里默默地数着,自从接过爷爷递给他的第一棵烟,到现在剃头包已经抽了五棵半了,只用了一根儿火柴。每到嘴上的一棵烟快抽完了,他就再拿一棵捏鼓捏鼓把烟屁接上,接着抽。

  2。人生在世,什么时候最舒坦

  “我说顾大爷,”剃头包忽然变成了一嘴京片子味儿。“您说这人活一世,什么时候最舒坦,最美乎儿呢?”剃头包虽然是问爷爷,口气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在座的那些老头儿。

  “我告您吧,这人呢,叫屎憋急了的时候。什么叫憋急了呢?就是这屎撅子呀,已然顶到了**门儿上,可当下又找不着茅房,你就得使劲儿夹着,稍一松劲儿就得‘哗啦’拉一裤兜子,这才叫憋急了呢。”剃头包说完长长地喘了口气,好像这会儿他正憋着屎撅子似的。那些老头们就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真情实感,在一边打盹儿的凡子也精神了许多。

  “唔!”爷爷含混不清地哼了一声。

  “这个憋急了的时候哇最要劲儿,找哇找哇找茅房,越找不着越着急,可脸上还得装成没事儿人一样。为什么?因为身边儿好些人瞪着眼珠子盯着你呢,没准儿还有人专门儿等着看你的笑话呢。所以心里急归急,脸上不能显出来,只能暗暗给自己叫劲儿,夹着**沟子满世界乱转悠。嘿!您老还别说,就这么寸,前面路边儿就有个茅房。心里这个乐呀!恨不得一脚就迈进去。到这时候还不行,越到节骨眼上越不能松劲儿,还不能着急。这会儿,你要撩开大步跑,那准玩儿完,非拉一裤兜子不可。你还得装成没事人儿一样,一步一摇慢慢往茅房走,走的时候偷偷把裤腰带解开,拎着。进了茅房,“唰”退下裤子,还没等你全蹲下去就稀里哗啦全倒出来了。哎呀!可算能喘口大气儿了,浑身上下那叫舒坦呀!”

  剃头包说完又长叹一声:“人这辈子什么时候最舒坦呀?就稀里哗啦那节骨眼儿上最舒坦,比他妈喝老白干儿就酱肘子还舒坦。唉!”剃头包说完,停下手里的活儿,举着剃头刀,闭起眼睛老半天没言语,仿佛整个人还沉浸在那稀里哗啦的舒坦之中不能自拔,又像在细细咂摸人生最舒坦的稀里哗啦的滋味。

  听完剃头包的话,爷爷忍不住笑出了声。过了一会儿见剃头包没声儿了,爷爷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啊?”

  “嗨!别提啦!上月初三,我不是赶清虚山的大集去了嘛?哦,对了,这会儿改叫物资交流大会了。刚才我说的那些事儿呀,前前后后一点儿没落地全让我赶上了。这日子口儿赶的这个寸呀,当下愣是找不着茅房。唉!也怨我头天晚上韭菜馅儿大团子吃多了,真他妈倒霉催的。”剃头包说完又拿出棵烟捏鼓捏鼓接上。

  “那你该高兴才对呀?要不你还无缘享受这人生一大快事呢?”旁边坐着的一个老头儿说。

  “可不呗!我师傅回来后可美乎儿了呢,逮谁跟谁白话,逮谁跟谁显摆……”一直没出声儿的小伙计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去!边儿待着去!大人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呀?灌壶去!”没等小伙计说完剃头包没好气地打断了他。小伙计挨了顿呲儿老老实实跑出去了……爷爷剃完头还得刮脸掏耳朵

  剃头包给爷爷刮脸更啰唆了。刮完了胡子不算,连脑袋门儿、脸蛋子、鼻子、眼皮、耳朵、脖颈子都刮到了,这么说吧,除了眉毛没刮,犄角旮旯一点儿没落下,全刮到了。

  凡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脸蛋子、脖颈子、鼻子、耳朵又没长毛,有什么刮头儿哇?这不没事儿找事儿吗?干脆连眉毛也刮了算了。想着凡子又偷偷笑了,那爷爷可就好看了。

  刮完脸,剃头包又歪着脑袋开始给爷爷铰鼻毛,最后给爷爷放水。什么叫放水呢?就是抻胳膊捶背地揉巴一通儿。这还不算完,还得掏耳朵。

  剃头包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边有好多小口袋,小口袋儿里插着各式各样的耳挖勺,长的、短的、圆的、扁的,还有扫耳朵眼的毛茸茸的小掸子,圆乎乎比玻璃球还大点儿。小掸子看着个头儿不小,可一下子就全塞到耳朵眼里去了。剃头包说那不叫小掸子,叫耳绒。最好玩的是那个弹簧片儿,拔拉一下放耳朵上,震的耳朵眼儿钻心的痒痒,浑身打冷战。剃头包前后左右地忙活着,折腾的满头大汗。墙上的老挂钟咝咝啦啦喘着粗气敲了三响。可算忙活完了,凡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刚伸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一嗓子又尖又细的吆喝声。

  “哎哟!我说的没错儿吧……”随着喊声,门帘一挑,修脚的蔺一刀进来了。

  4。蔺一刀又来了

  凡子看着蔺一刀尖尖的秃脑瓜顶从帘子下面钻进来,不由得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一下子泄了气,他这一来爷爷又走不了了,今天这蛤蟆豆儿肯定泡汤了。

  “今儿准有贵客登门。怎么样?顾老爷子您好哇?”蔺一刀点头哈腰问爷爷。

  “嘿!顾老爷子,您这一捣饬还真精神呀!行!”蔺一刀说着从镜子后边拿出爷爷的大前门点上。

  爷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是!我这脑袋瓜儿怎么长的呀?”蔺一刀指指自己尖尖的秃脑瓜顶说:“我这儿能掐会算,就知道您今儿一准儿来。所以我早早儿收了摊儿,专门儿伺候您来了。没看我这儿家伙式儿都给您带着呢?”蔺一刀指了指外面说。其实爷爷一进门,剃头包就让人给蔺一刀送信儿去了。

  蔺一刀跟爷爷说完又招呼凡子说:“小家伙儿,今儿没上学呀?”“嗯!”凡子答。凡子经常在商场后面看蔺一刀给人拉鸡眼。

  “哎哟喂!儿子!”蔺一刀猛一抬头仿佛刚看见剃头包:“你还活着呀?前儿听说你跳大清河喂王八了去了,怎么又还阳啦?”蔺一刀见了剃头包就没正行。

  别看剃头包比蔺一刀小,可说出的话更损。“嗨!孙子,你怎么越活越抽巴儿了,我这儿猛一看,还以为我儿媳妇又给我生了个大孙子呢!”说完狠劲儿捋了蔺一刀后脑勺子一把,又说:“过来,让爷爷好好喜欢喜欢你这大肉葫芦。”蔺一刀的脑袋上早就没几根毛了,再加上一脸的浅麻子坑儿,整个人又瘦,全身上下的肉全长脑袋上去了,往那一站就像一根细竹竿上挑着个蔫了吧唧的大冬瓜。

  “你个老绝户头,连儿子还没揍出来呢,还他妈儿媳妇。甭给老子提这伤心事儿,一提老子就想掉眼泪儿。”蔺一刀说。剃头包是个绝户头,就仨闺女,没儿子。

  “有你这么个孝顺儿子,我这辈子就有指望了。还要什么老二老三呀,你一个就够了。”剃头包说。

  “我那儿媳妇又浪哪儿去啦?垫三块砖够不着鸡**的小地磨儿磨儿,你还真敢让她出门儿?也不怕让拍花的拍了去。赶紧给我叫回来!”蔺一刀越说越上劲儿。

  “你个老不要脸的,越老越不正经,还不赶紧着给顾大爷倒水烫脚啊?”剃头包斜眼瞪着蔺一刀说。

  “小兔崽子听见没有?耳朵塞驴毛啦?跟着你师傅一样,没个眼力见儿,赶紧倒水去!”蔺一刀大懒支小懒,冲小伙计吹胡子瞪眼地嚷道。小伙计看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练贫,正在一边捂着嘴偷偷儿乐呢,听见蔺一刀喊,就一蹦三跳地跑出去了。

  5。著名三代祖传脚医蔺一刀

  修脚不过是蔺一刀的副业,主业是拉鸡眼。小凡子特别喜欢看蔺一刀挖脚鸡眼,一看就是大半天。蔺一刀在商场后边摆了个小摊儿,号称祖传三代治鸡眼。其实,老人们都知道,蔺一刀打小儿就跟他爸爸走街串巷收破烂,老辈子叫打鼓儿的。也不知道他这祖传三代打哪儿传下来的。商场后边儿还有好多卖零嘴儿小玩意儿的,有卖瓜子的、卖玻璃球儿的,还有变戏法、吹糖人的,偶尔还能碰上打把势卖艺,耍猴儿、算卦的。是凡子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蔺一刀干活的家伙特热闹,一块脏了吧唧的白布往地上一铺,白布上面用红笔画了两只大脚心,脚心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鸡眼。还有一只小木头箱子,里面装着花花绿绿的小药瓶儿,瓶子里盛着药水、药膏还有药面儿。凡子知道,红药水儿是止血的,黄药水儿是止疼的,黑药水儿是长肉的,黄药面儿是消炎的。还有刀子、剪子、镊子、夹子。最显眼的就是一只大玻璃瓶子,里边用黄乎乎的药水泡着多半瓶拉下来的脚鸡眼。蔺一刀常常对过往的行人吹呼,说这瓶子鸡眼不算什么,他家攒的脚鸡眼多了去了。甭说他爷爷了,就从他爸爸那辈儿算起,挖下的脚鸡眼少说也得大几百斤了,听的过路人全都目瞪口呆的大眼瞪小眼。

  虽说蔺一刀是长摊儿,可这家伙最会看人下菜碟儿,他那两只小绿豆眼一眨巴,就能把来人的身份地位看个**不离十,穷人富人,本地人外地人,乡下人城里人,立码在心里给你定好了价位。

  蔺一刀的收费标准和别的买卖不同。一般的买卖大都先说好了多少钱一斤多少钱一堆儿,愿意买就掏钱,不愿买拉倒,你走你的,我这儿接着吆喝,两不耽误。而蔺一刀拉鸡眼,是先说好了多少钱一根刺儿,挖出来按刺儿收费。

  鸡眼长在肉里,上面长着好多刺儿,就像秃毛笔头儿一样,刺儿的多少没准儿,那得因人而异,一个鸡眼上少则十几根儿,多则百八十根儿的也有。虽说鸡眼在自个儿脚丫子上长着,看谁也不知道鸡眼上还长刺儿,更说不清自己的鸡眼上有多少刺儿呀。蔺一刀正是利用这点儿打马虎眼,也常常为此和顾客生争执。

  每次蔺一刀事先和顾客讲好多少钱一根儿刺儿,有便宜的也有贵的,那得看来的是什么人。一般是一毛到一毛五一根刺儿,最多两毛。讲好了价,再开刀,拉出鸡眼来再数刺儿算帐。大多数人一听毛儿八分的,就痛痛快快说拉吧。蔺一刀也不说什么,下手就拉。拉完了,用一只尖尖的镊子夹着鸡眼在药水里涮涮,然后一五一十数刺儿。往往这一数就把顾客数傻了。这得多少钱呀?那也没办法,刺儿再多也是你自个儿长的。咱早说好了价儿,不能说打翻巴就打翻巴呀!乖乖的掏钱吧您就!

  如果赶上顾客脚上的鸡眼多,那就更不好说了。到了这时候,蔺一刀那两片薄嘴唇就挥作用了。软的、硬的、不软不硬的,连挖苦带损的、连吹乎带捧的,弄得你是上不来下不去。得嘞!咱们谁也别呛呛了,都不容易,对不对?这么着吧,把零头儿给你抹了,凑个整儿总行了吧?蔺一刀的话说到这份儿上,顾客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乖乖交钱走人,蔺一刀的一桩买卖就在连哄带骗中做成了。

  就在这讨价还价之间,蔺一刀练就了一副好嘴皮子。剃头包说他把嘴皮子都磨薄了,一点儿不假。

  “我说,老挨刀的,最近有什么稀罕事儿给大伙说说?”剃头包问蔺一刀。

  “稀罕事儿没有,新鲜事儿倒不少,想听哪段儿?”蔺一刀头也没抬,他正在专心致志给爷爷修脚,手中的大片刀上下翻飞,爷爷脚后跟上的死皮老肉“哗哗哗”落了一地。

  “甭管新鲜不新鲜,拣好听的说。”剃头包说。

  蔺一刀想了想说“那就给你说说蔺一刀智斗卫嘴子吧。”

  “又他妈是磨嘴皮子的事儿。你那嘴呀,比天津卫的卫嘴子还卫嘴子。”剃头包不耐烦地说。

  “这就叫能耐,听不听?不听拉倒,我还省点儿唾沫呢!”蔺一刀又点上根儿烟卷儿说。

  “听听听,洗耳恭听,还拿起羊角来了!”剃头包给蔺一刀碗里续上茶水。蔺一刀才不紧不慢地讲了起来。

  “话说一个数九寒天的下午,冰天雪地,朔风劲吹,滴水成冰。此时古城著名三代祖传脚医蔺一刀先生正冒着凛冽的寒风坐街候诊,突然……”蔺一刀拿腔拿调地讲了起来。

  “得得得。你他妈说人话行不行?还拽上文言的啦,老不死的!坐街候诊,你他妈坐蜡吧!”剃头包打断了蔺一刀。

  听了剃头包的话,蔺一刀嘿嘿乐了。几个老头儿也紧着凑过来。蔺一刀慢吞吞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才又开始讲起来。

  凡子听到这儿来精神了,其实,蔺一刀说的智斗卫嘴子他一点不不落地全赶上了,最后还跟着二子蹭了蔺一刀一顿白运章呢,这会儿想起来凡子还流哈喇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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