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打愿挨重新回归,几月来被通缉的日子可谓暗无天日,吃饱喝足后便躲在房内蒙头大睡。红月也因伤休整了一日,这时离凤宫弦给出的三日之限只剩两天,她倒是丝毫不急躁,就算凤宫弦把他们交给轩辕北,似乎也不怎么在乎。
武烈前来找她的时候,红月正在屋内抚琴,一曲《锦衾寒》弹得凄凉哀婉、悲恸欲哭,这酷寒的天气里,听的他阵阵恶寒。挥手拭去额上的冷汗,待琴音一停,敲了板,听着室内传来一声“请进”,便推门而入。
“爷让我来问问,神医把事情查的如何了?”武烈开门见山,见红月不急不缓地收了琴,一副从容不迫的淡定莫言,微微挑了挑眉。
“是有些眉目。”红月端坐在桌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武烈落座,洗耳恭听,她亲自斟了一杯茶。
“六年之前,清儿姑娘偷了神庙‘赤练’之毒,而后跳入冰潭,‘赤练’之毒,乃天下一至阳至烈之毒,中毒之人全身焚烧,由五脏至肌肤,皆化为灰烬。但是云泽神庙后山的那处冰潭,我去看过,是至阴至寒之地,清儿跳下去,寒热相互抵消,令她保住一命。至于那具打捞上来的焦黑尸体,怕是一些有心人的作为,这点想必你也认同。”
武烈点了点头,毕竟清儿活着也是事实。
红月端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不过话虽如此,那‘赤练’之毒却是内服,毒素积在体内,除非她日夜浸泡在潭中,由外向内一点点化去毒性,但这个时间相当漫长。除此之外,想要解掉‘赤练’,就必须使用一种冰蚕吸食她体内的热毒,这种蚕相当稀有,江祈之内,只有一个人拥有。”红月顿了顿:“那个人,就是我爹鬼毒。”
“啊……”武烈讶异,想不到其中还由此渊源。
“只是冰蚕是我爹心爱之物,那求取之人态度极其嚣张,他便更加不肯割爱,于是那人便使诈硬抢。”说到这里,红月目光一暗,有些飘逸开。
当时江寒雪也在谷内,正与鬼月准备婚事,那人趁他出谷之际,劫持鬼月所要冰蚕,鬼毒将冰蚕交出,却在放置冰蚕的铜蛊上撒了毒。那人中毒恼羞成怒,打伤鬼月,令她从此一睡不起。
若非如此,怎么又有今日的息红月。
她从来不信命,此刻却又有些感怀,是否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因为有江寒雪与鬼月,有她与轩辕北,有凤宫弦与,这些悲剧,才有了她与江寒雪。
可事情是否有些诡异的巧合?武烈沉默了一刻,斟酌其中的真实性,道:“所以只要找到那个人,就可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红月闻言,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那人中了我爹的毒,已经死了。不过即便如此,龙去脉也不难猜测——清儿姑娘大难不死,化名在云雨楼挂牌——事情大致就是如此,而陛下真正想知道,不过是那个让她沦落风尘、以身侍人的,到底是谁。”
“这……”武烈起先疑惑,而后恍然明了,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其他什么江湖草莽倒还好说,如果那人是云雨楼的密探,这件事就复杂了。”红月倾身严肃地看着武烈:“武将军,陛下是想要泄愤……”
毕竟云雨楼不是普通的花楼,且直接隶属于轩辕北。如果当年正是他们救走了清儿,那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武烈已经不敢往下想,毕竟凤宫弦不是什么英明仁厚的君主。
此事看似无关紧要,实际关乎着两国边关和平,稍有不慎便会血流成河,“红颜祸水”正是如此。
“将军想一想,当年清儿偷了神庙的‘赤练’服下,这是谁的说法,想必归国神庙也并非忠心耿耿,大祭司的片面之词是否当真可信。若是清儿姑娘一心求死,为何被救后又在云雨楼偷生……”红月咄咄逼人,武烈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她顿了顿,轻声叹息:“云雨楼的楼主流行云,应该十分清楚事情的始末,除此之外,清儿姑娘自己也该清楚。”
手边的茶水已凉,红月倒掉,重新斟了一杯,氤氲的水汽令她的面容有几分模糊。
她恍然想着,也许该去见见那位了。
……
夜间街道上厚厚的积雪已清扫到两旁,云雨楼与流莺院隔街相望,门前挂着大红的灯笼,像过年办的喜庆,如往常一般迎来客往,车水马龙。
武烈下午离去,夜里带回一人,却是凤宫弦。
“发生了何事?”红月见他面容灰败不堪,神情悲切凄凉到了极致,短短地几几步道路,竟要武烈搀扶着走完。
武烈将他安置下来,而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明日离开。”
“什么!?”红月往四处瞧了瞧,面露惊讶:“就这么回去?”
“什么也别问了。”武烈,目中漫着血丝。
“可是爷好像不太对劲。”红月上前执起凤宫弦的腕子,见他目光灰暗游离,全无一点光彩,不由拧起秀眉:“急火攻心,可是……不太好……”
立在榻侧的武烈一惊:“什么叫不太好?”
“就是这股火太大,一口气不来,就要归西了。”
武烈突然沉默,眯缝着双眼,盯着红月,目光如豹子般的锐利。
似乎从一开始,就在她不停地说?
说能治好国主的是她,说国主有心病的是她,说清儿在瀛都的是她,说两国关系岌岌可危的是她,现在说国主要死了,还是她……
她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她的目的是什么,又在引导什么?
看看他们的处境,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实在不得不令他怀疑。
这时红月放下凤宫弦的手臂,要起身离去,榻上的人却霍地坐直,一把将抱住了她的腰,神色癫狂地乱喊:“清儿……朕错了……别走……清儿……”
红月惊呼了一声,撑起双臂挣扎开去,那男人已经没了力气,稍微一推便又倒在了,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再不吭一声。
“将军可是看见了?”用手帕擦去他嘴上的鲜血,红月转头看着武烈:“为今之计,也只有清儿姑娘能救他了。”
武烈却不动,面目凝重,看着昏迷不醒的国主,犹豫着。
“相思病、后悔病,这些可都是药石无医的,国主此刻昏迷不醒,一切决断全在将军了。”红月抖了抖手中染红的帕子。
武烈眸光一晃,咬牙道:“一刻之后回来。”说罢就转身推门而出。
红月看着晃晃悠悠的门板,将手帕往地上一丢,回身去看凤宫弦,探了探他的鼻息。
“陛下……”她轻唤了一声,无从回应,对方依旧昏迷不醒,她灿然一笑,重新抓他的手腕,摊开掌心向上,从那形容枯燥的手腕里,慢慢抽出一根银针。
银针上沾了一些血迹,清洗之后又用火烤过,收入囊中。
她站到窗前推开窗子,冷风扑面,夹着屋檐上的残雪零星飞入,月华如水,银白清辉洒在她的面庞上、发丝上,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将一个盆栽放在窗沿上,又从袖中掏出一支短笛,放在唇爆笛音宛如一泓清泉流淌而出,屋檐上的残雪簌簌而落。
武烈回来时,正好一曲结束。红月收好短笛,回首目光越过他的身侧,看着跟随的那一抹纤细的影子。
那人一袭湖蓝衣裙,长发如缎子般柔亮,顺滑地拢在而后,露出优美的耳廓,脖颈上的肌肤如象牙般的白皙。
美,很美。不只是那一张绝色出尘的面容,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每一片衣角和每一根头发,都写着绝顶的美丽。
“清儿姑娘。”她轻轻地出声招呼,似乎觉得声音一重,这水晶就要碎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