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一张脸疼痛得扭曲,和大片鲜血自她身下涌出,汇成一条溪流缓慢漫延,空气里飘散这浓重的血腥。
和顺惊得魂飞魄散,却有一道藏蓝的影子先一步扑了过去,一把抱起映月,急切地怒吼道:“太医!快传太医!”
红月回首,看清那人正是侍卫长尉迟凌。
“去请皇上,请太医……还不快去!”四周一众侍卫宫人呆若木鸡,和顺最先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红月与凤宫弦尤立在殿外,轩辕北闻讯而出,目光现在在他二人身上扫过,黑眸里闪着幽幽地光。
“月昭仪吉人天相,定会母子平安无事的。”凤宫弦满口风凉,闲闲说道。
“那就借云国主吉言,朕先走一步。”轩辕北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惜月宫而去。
凤宫弦看着那道玄黑的身影渐渐远去,眼角瞥着身侧:“莫非你跟轩辕北所有的妃子都有过节?”
旁人或许察觉不出,但就在息映月跌倒时,他分明感到一股阴柔内力扫过衣摆,必定是有人暗自运功,用掌风推了息映月一把。
红月抬头望了望红彤彤的天空,冬日的寒冷四面八方刺入肌肤,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肺腔里结出细细的冰碴,轻叹道:“跟我有过节的是轩辕北。”
若没有他,何来他们姐妹反目。
扯开一个清淡的笑:“月昭仪只怕要生了,属下想去看看,陛下也去吗?”
凤宫弦撇撇嘴,看得出来,轩辕北完全没有一丝担忧,这根本不是他期望的孩子。他挑眼闻着:“你还想做什么?”
“凑个热闹而已。”她很清楚,这种时候不可能有下手的机会。
映月果然是要生了,霎时惊动了整个皇宫,沿路一片鸡飞狗跳,连太后也赶到了惜月宫。已过了一个时辰,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聚来这里,情况似乎颇为不妙,宫女们把一盆盆热水寝殿,端出来的都是血水。
无人通报的情况下,红月跟凤宫弦来到了大殿里。
太后见着红月,登时惊得脸色惨白,轩辕北已出声请凤宫弦入座。
太后想说什么,这时太医来报,说映月摔倒早产,下身血流不止,有血崩之势,且胎位不正,孩子两腿朝下,连下了几贴催生药都毫无作用。
红月站在凤宫弦身后,眼角瞟着轩辕北,见他神色冷峻、面容阴郁,白玉雕琢的指骨敲击这红木桌面,不知其心中所想。
萧罗震怒,撂下狠话:“若是皇嗣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提头来见!”
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咬牙说道:“月昭仪几次昏厥过去,使不上力,等到羊水流进,婴儿再取不出,就会窒息而死,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生死有命,他们也毫无办法,总不能,破开月昭仪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吧。
“你……”萧罗只觉眼前发黑,身子摇晃了两下,被宫女扶住才没有倒下。
太医瞧着她的脸色,又瞄着轩辕北,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太后,皇上,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保哪个?”
他出来一趟,就是为了问这个。
“当然是保嗣!”萧罗当机立断,突然又觉不妥,看向轩辕北:“皇上的意思如何?”
红月偏头望着轩辕北,看见他的指间忽然一顿。
轩辕北一直微微皱起的眉头忽然舒展开,轻轻说道:“保娘娘。”
打掉孩子,保住映月。
一句,红月在心底轻叹。
失去孩子的映月,没有背景,没有宠爱,她还能活么。断送了一切后路、孤注一掷怀上的孩子,成为这宫里箭靶,这个后宫里还能有她的立足之地么。
果然是轩辕北。
他根本不允许有他计划外的东西出现。
她的孩子,紫幽的孩子,映月的孩子。可笑她们姐妹三人,争先恐后地为他生孩子,他是一个也不稀罕哪……
转头看向内殿,不知不觉已入夜,华灯初上,她一双水眸闪动着斑驳细碎的光芒,烛光透过橘红的琉璃灯盏更显鲜艳,在墨染的瞳孔上投出一圈淡淡的红。
萧罗想要规劝,不经意地转眸,却看见红月那异于常人的瞳色,吓得向后踉跄了一步,到嘴边的话,也生生噎了回去。
“下去吧,尽力而为。”指间摩挲着桌面,轩辕北轻轻地落下这么一句话,心思昭然。
他根本就是想,映月和孩子双双归西。
“慢着。”红月突然上前一步,拉住正要退下的太医:“让我去。”
一句话,石破天惊。
轩辕北猛地攥起拳头,目光平静,却冷得像冰。凤宫弦正端起茶杯的手顿住,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最先出声的是太后,她已然震怒,沉声驳斥:“开什么玩笑!”
红月却向后退了两步,冲着轩辕北、冲着萧罗、冲着凤宫弦,长长一拜,一字一句,郑重清晰地承诺:“鬼月愿以性命担保,昭仪与皇嗣,母子平安。”
她的目光,直直地撞向轩辕北,比他更寒冷、更锋利、更坚硬。
你要她们死,我偏要她们活着。
说完,并不理会答复,转身走入寝殿,浓重的血腥扑面而来。
稳婆正在映月的腿间叫唤,太医拿着上好的薄荷鼻烟试图将让映月清醒,宫女端着黑乎乎的药丸站在榻爆而床榻上的人没有清醒的迹象。
她一进来,不理有人的目光,径自来到映月的床爆低头望着那张全无血色脸,目光一寸寸拂过那秀眉的轮廓,略带英气的眉,俊秀的鼻,的唇……映月也是美丽的。
可你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你可知那个男人就在外面,没有对你一丝一毫的怜惜?
从袖中掏出一支青绿的小瓶,拔开木塞,倒出两颗白色药丸,几乎是面无表情地道:“掰开她的嘴。”
太医充愣地照做,她将药丸塞进映月的嘴里,又问:“可有银针?”
太医又拿出银针,红月抽出两根,同时扎在映月头部两处位上,只听微弱地一声呻yin,映月终于清醒过来。
映月恍然中似听见人在耳边低语:“妹妹,我的好妹妹……”
她吓得惊声尖叫,喊得声嘶力浆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见一声兴奋的呼喊。
“出来了,出来了!”
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是个皇……”稳婆惊喜的呼喊噎在口中,那孩子浑身呈深紫色,胸膛起伏,却一声也哭不出来。
“是闭住气了。”红月接过孩子,扬手狠狠地朝那张皱皱巴巴的小脸扇了一巴掌,连太医都不由瑟缩了一下,就听寝殿里响起一声绵软的婴儿啼哭。
是个不足月的男孩,很小,但尚算健康。将孩子抱给稳婆清洗,又掏出一颗药丸,塞进映月的嘴里。
“这个是……?”太医见过红月的本事,凑过来问。
“血参丹,可以护住凝血护元,以防月昭仪血崩。”她又给映月把了一下脉,觉得再无大碍。说话间稳婆已将孩子清洗干净,用明黄的锦缎包裹好。
红月抱过来看,想到这是自己的外甥。
“去抱给你们陛下看吧,告诉他,母子平安,还有,问他给孩子赐名。”
于是稳婆兴冲冲抱着孩子出去,轩辕北却不已在惜月宫中,上朝去了。凤宫弦更是早早离去,倒是太后留在此处,但她只看了新降生的皇子一眼,便被孩子那深紫色抽巴巴的小脸吓了一跳,再不愿多看,回了永福宫。
唯有和顺被轩辕北留下,奉旨留下一个名:桀。
桀,同杰,更有丑陋凶恶之意。
红月站惜月宫外,袖口、裙角、衣摆,皆沾着浓重的血气。不知竟是到了五更天,天色正是最黑暗的时刻,她抬起头,感到脸上掠过一点冰凉,再伸出手,手心也落下丝丝凉意,慢慢濡湿。
原是下了雪。
这一个孩子,映月几乎耗尽了一条命才生下的孩子,最后只得了这么一个不堪的名字。
她忽然不愿再呆在此处,里面的人,欢笑也好、哭泣也好,她都觉无趣,提起裙角无声地离开。五更未果,除了巡逻的侍卫,宫里无人走动。惜月宫与她歇脚的昭阳殿隔着御花园,她特别避开了御林军,无声无心地再隐蔽的地方穿行,在经过一片假山时,却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是布料摩挲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到轻柔的女声,刻意压低了声音:“天问,我可不可以不去?”
红月一凛,心中惊跳,不由屏住呼吸。
只因这声音,正是宁秀儿。
------题外话------
先让孩子生下来,撂一撂,这件事肯定还是没完的(*^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