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放晴了两日,宫中的梅花果然都开了,花朵娇小鲜艳且开得极好,日前的雪花结成薄薄的冰霜,娇红中闪着五彩晶莹的碎光,越是春寒料峭,越是精神抖擞,皇宫里四处飘荡着清雅醉人的冷香。
轩辕澈竟差人送来一盒药材,红月瞧着来人,面目温和地问:“上次我匆忙离去,留下你与玲儿,轩辕北没有为难你吧?”
陶夭始终低着如女子般过分阴柔的面容,闻言滞了一下:“陶夭现在依附在贤王身边。”
红月柳眉一挑,一时没有想清他话里的意思,片刻后才恍然了悟,点了点头,一时无言。
陶夭没有作答,只将头压的更低,红月抬眸瞄着他的脸,却见那一边苍白的脸颊上隐隐透着两块淤青,嘴角渗着一点猩红,唇色更是惨白如纸。
一丝歉意涌上心头,陶夭算是她的朋友,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连累他,只是……
“那便好,轩辕澈那个人,你若是能在他身边说上话,就劝他与轩辕北疏离些,也许可以全身而退。”
“大人想要做……”陶夭扬起脸,又忽然惊觉,迅速地低垂下去。
红月叹了一口气,将满满一盒药材的锦盒接过,不期然地瞧见陶夭的右手,从前因为常年书写执笔,拇指和中指上生着厚厚的老茧,可如今竟然严重的变形,骨节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看起来僵硬无比。
陶夭连忙落下胳膊,她亦没有点破,打开锦盒一看,满满当当一盒当归。
“当归当归……轩辕澈是说,我该走了,从哪来滚回哪去。”瞥见他僵硬的姿态,红月轻轻地一笑:“也是该离去了……”
“陶夭可以帮大人。”
红月望着他,忽然想起那个在昏暗书阁内埋头疾书的瘦弱身影,虽然身份卑贱,却透着文人的天真灵秀。
“我会害了你的。”
“大人没有害我,若没有大人,陶夭只是个被致死的阉奴。”
红月摇,拍了拍他的肩。
“为什么不让他帮你?”江寒雪从纱幔后出现,红月靠在长椅上,枕着一条手臂,素色银白的宽袖散乱在耳侧。她轻挑着明眸,看着他坐到身爆蜻蜓点水般地掠过一缕乱发。
“他帮不了我的。”
鼻翼间满是冷香,和着室内流动的暖流浮动,她半眯着眼,生出阵阵困意,羽睫半开阖盖住越见迷离的眸光。朦胧中瞧见男人挺直的背,肩膀干净利落且十分可靠的样子。
的白纱拖曳出道道的褶皱,意识恍惚之前,她将头落在他的肩上,如绸般的黑发在背后汇成溪流,男人微动了一下,她搀住他的手臂:“让我靠一下。”
江寒雪于是伸出另一只握住了她的手:“累了?”
“没有。”
“接下来有什么想法?”
红月已经合上了眼睛,羽睫轻轻地颤动,拂去心头的百转千回,变为空茫茫地一片,十指缠绕,两人的体温竟是一样的薄凉,渐渐就忘记了彼此,好像是连在一起,本就在一起。
……
“你这次死里逃生,朕甚感欣慰。”凤宫弦放下耀白的锦瓷茶杯,抬眸昵着端立在房内的女子,江祈早春清寒,竟比冬日里还要刺骨,他还身着厚重的狐裘,这女子大伤初愈却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纱衣,脸色依旧苍白,却不显一丝病态,甚至那双眸,比较之前更加明亮焕然。
为了应时应景,室内燃了梅花香味的熏香,茶水里也置了梅花,甫一张嘴便灌了满口香气,不由厌恶地抽了抽鼻。武烈见状,走去为他打开窗子,冷风袭来,室内顿时清冷了几分。
凤宫弦碰地碰翻了手边的茶杯,冷然呵斥道:“关上,是想要了朕的命么!”
红月笑笑,目光在那君臣二人间转了一个来回,道:“陛下身体虚寒,江祈冬春冰冷刺骨,确是虎狼之地。”
昏迷了近一月,凤宫弦更加的削瘦憔悴了,瀛都不是久留之地,只因未找到清儿,他就是赖着不赚最焦急的人却是武烈。
眼下云泽境内民怨冲天,十万大军压在边境蓄势待发,朝内中空,君主和重臣却在他国内留恋,而神庙早有反意,这短短一月余,只怕已将云泽的天下彻底翻了个。
她不了解武烈的忠诚来自于何处,但凤宫弦绝非英明仁厚的君主。
“依你之见,朕当如何自处?”
凤宫弦要找到清儿,不能再等了。
迎上对方猎豹一般敏锐犀利的目光,真诚说道:“今年暖的晚,但既已入了春,肯定是要一场雨暖过一场,再过几日就要变天了,那时梅花就谢了,桃花紧随而至,万物都将重现生机,陛下何不到了那个时候再做打算。”
她话已说尽,心底万般地坦然,不存一丝一毫的算计,至于凤宫弦如何抉择,就看他自己了。她也不过是为了给凤宫弦提个醒,不管他有什么动作和打算,都该停下来了,否则一旦换天,他、清儿、武烈,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经历这一次生死,她通透了许多,凤宫弦已不存在任何价值,让他与清儿平安离去,就算是她对他们利用的补偿。
凤宫弦审视着面前的女子,太多的怀疑隐藏在那双阴郁的眼眸下,过了许久,他抬手虚撑着额头,嘴角荡开一缕轻笑:“想不到神医还知天相……”
“陛下只需借这片屋角里遮蔽片刻,就要春暖花开了,一切的凄寒和风霜都将成为过去。”
“过去?”似乎被她的话触动了心头的某一处,凤宫弦面露恍然,眼中闪着一丝诧异。
红月对他投去坚定的目光,她似对凤宫弦说也是对自己说的,有着不容质疑的决心:“忘箭去,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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