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双方的力量对比忽然改变。
王守德看到对方来了援军,心下早就乱了方寸,没想到自己在施缓兵之计,却中了别人的缓兵之计。早知如此,还不如听关士龙他们的,趁对方人少时冲杀一阵,他们早就与李云飞会合了。现在对方的人数足有六七百,是他们的四五倍,再想冲出去,要付出的代价就多了。
不知道头儿的人到哪里了,再不到来,自己就要顶不住了。
探子回报时,他们已经知道李云飞的部下又多了好几百人,否则也不会让人去求援。
看到对方援军到时,王守德就已问过朱寅,希望知道李云飞到了什么地方,可探子没有回报,朱寅一直和他们在一起,也不知道李云飞什么时候能来。
见罗汝才嚣张的样子,王守德心中恼怒,大声道:“大当家的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同根兄弟,莫非真要刀枪相见吗?”
罗汝才笑道:“这位王兄弟说得好,大家都是兄弟嘛,何必刀枪相见?反正你们也走不了,不如和我们一起回山寨,结为异姓兄弟,共同开创一番天地如何?”
他以为胜券在握,也不在意暴露出他的真实意图,开始明目张胆的拉拢了。
刘尽忠听了大怒,骂道:“贼子太张狂了,以为爷爷被你吃定了吗?一群乌合之众,来再多你爷爷也不看在眼里。”
转身向手下喝道:“弟兄们,准备战斗,一群土匪而已,你们怕不怕!”
众人齐声大喊:“不怕!杀他娘的!”
看到对方人多,他们虽然有些紧张,但对方毕竟不是官军,更不是辫子兵,很多人手中武器都没有,只握着木棍竹刀。这些天他们每天都吃得好,睡得好,又每天都训练,已经形成了一种说不出和自信。面对数倍与已的敌人,也没有以前那么害怕了。
王守德和关士龙对视一眼,问道:“关将军以为如何是好?”
关士龙说道:“还能如何?既然他们要打,就狠狠地打上一架,不见得我们就会输!”
王守德重重地点点头,道:“好,先把人员集中起来,以方阵对敌。敌人没有骑兵,想要冲破我们的方阵,也没那么简单。只要坚持到李将军的人到来,就什么也不怕了。”
关士龙手中大刀一挥,对手下喝道:“弟兄们,不要慌,以方阵移动,到我身边来!拿出你们的勇气来,让这些土匪看看什么是精锐!”
士卒们“哈哈”大笑,凝重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既然撕破了脸皮,也就没什么好顾忌了。他们人少,稍一犹豫,让对方逼近过来,就更没翻身的余地了。
论指挥作战,这里还是关士龙最有经验,王守德向刘尽忠道:“二弟,你我的人马全交给关将军指挥,我们听令行事即可。”
刘尽忠明白兄长的意思,举刀厉声喝道:“弟兄们,今日之战,全由关将军指挥,所有人务必遵守号令,有违令者,杀无赦!”
士卒们拔出武器,高喊道:“杀杀杀!”
关士龙也不推辞,见对方的后援已经开始移动。而且看对方的意图,竟是想把他们包围起来全歼,他骑在马上,指挥这一百多人布好方阵,喝道:“所有人按训练时的要求围成一圈,长枪手在外围,弓箭手在中间,待敌人靠近,听我号令,向四周放箭!”
罗汝才心中那个气啊。本来满以为援兵一到,把对方包围起来,对方定会弃械投降,可以白捡一支精兵了。谁知对方非但没有投降,反而叫骂着要把自己这边打败。
可是对方确实训练有素,只见那个姓关的将领几声吆喝,就已排成了一个方阵,周围长枪林立,有如刺猬一样。人要是硬冲,只怕还没冲进阵去,就已经被刺成了蜂窝。
但骑虎难下,总不可能因为对方要抵抗,自己就不打了吧?离关士龙的方阵还有二十来步,罗汝才心想,现在冲进去,就算外围损失一些人手,但只要冲破了外围的枪阵,这一百多人就不足为惧了。
正待喝令强行冲过去,手刚举起,还没来得及发号,只听关士龙一声令下,对面阵中忽然飞出一阵箭雨。虽然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十支箭,但因为距离太近,又出奇不意,他和从后面包抄的李万庆,一下子就被对手放倒了六七十人。
因为靠得太近,中箭者几乎被射穿,被射中要害的,当场惨叫几声倒地身亡。其他中箭者虽然一时不会死,却疼痛难忍,都滚倒在地,一时间惨叫哀呼声不绝。
土匪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了一会,叫声“妈呀”,转身就向后跑去。
这些人虽然做了土匪,但大多都是穷苦农民出身。他们不是没有见过鲜血和死人,但那些情况和现在完全不同。在抢劫客商或欺负比他们更弱的人时,钢刀砍不到他们身上,自然不会害怕。而官军打过来时,他们都处于被动的一方,还没见面可能就逃光了,不可能会有太多的血腥场面。
今天可以说是很多土匪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向人进攻受挫,而且是如此惊人的残酷,哪里还能守得住恐惧的心?
罗汝才手忙脚乱地把射向面门的一支长箭劈飞,又惊又怒。惊的是对方才一百多人,居然会有这么多箭;怒的是己方数倍与敌,现在敌人毫发未伤,而自己人已经倒下了一大堆。看来要想吃下对方,付出的代价会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罗汝才不禁有些后悔做这个决定了。毕竟他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可以说还是一家人,这样拼命又是何必?
不过现在已经流血,骑虎难下,想退缩也不可能了。只能不顾伤亡,把这伙顽敌全都放倒在这里。
只是手下的喽啰可没有他那么多想法,打不过就逃,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谁会和生命过不去呢?
看着畏畏缩缩,甚至拼命向身后逃跑的手下,罗汝才大怒,手中长刀乱砍,把逃跑的人重新赶过去,喝道:“给我顶住,这么多人还怕他们这一点人吗?冲上去,谁敢退缩,杀无赦!”
照着一个犹豫不决的喽啰狠狠地踢了一脚,又砍翻了两个转身逃跑的,才总算稳住了阵脚。喽啰们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但前进还有一些机会,后退却要面临自己人的斩杀,甚至回到山寨后还会被抓起来杀掉。在钢刀的逼迫下,喽啰们无奈,都“嗷嗷”叫着向关士龙指挥的方阵冲去。
在罗汝才一方小心的防备下,弓箭的杀伤力大大降低,双方离得本来就近,经受两轮箭雨之后,他们已经冲到了关士龙的阵前。弓箭手除了刚开始出其不意放倒不少人外,后面两**部分都被格开,只有少数的倒楣蛋手脚太慢,被射倒在地。土匪们发现弓箭对他们没有多大的威胁后,士气大震,一时喊杀声震天,向关士龙把守的阵内冲去。
然而,等他们冲到面前,却发现自己的武器根本够不着敌人,他们面对的是丈余的长枪。最可怕的是,他们想停住脚步都不可能了,后面拥挤的人群直接把他们推到了对手的枪下。很多人只来得及张开嘴,连惨叫都叫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手臂粗的枪头刺进自己的体内,然后把内脏搅得粉碎。
中箭不一定会死,但中了这样的一枪,却基本上不可能再活下去。
后面的土匪没有看到前面同伴被枪刺入体的惨状,还在呼喊着向前挤去。
只可惜,关士龙一方的义军毕竟接受队列训练的时间太短,根本没有什么配合。长枪手刺中敌人后,一时来不及拔枪,理所当然的闪开身子,避开下一个敌人攻过来的武器。棍棒和皮鞭虽然打醒了很多人,但毕竟训练时间太短,还远远达不到泰山崩于前,虎狼行于后而面不改色的能力。
方阵,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缺口。很快,靠近敌军的士兵们,就不得不依靠个人的武力和对方短兵相接。
在拥挤的人群中,长枪根本施展不开。几乎就在长枪手们把枪刺入对手体内的时候,他们也在后续跟上的敌人刀下倒下了一排。
关士龙不得不指挥后面的刀斧手顶上,长枪手退进阵内,拉开距离继续刺杀,弓箭手在阵中心也不断地发出长箭,点杀密密麻麻冲过来的土匪大军。面对密集的敌人,长枪手和弓箭手的每一次攻击,几乎都不可能落空。
靠着密集的阵型,关士龙他们堪堪抵挡住了土匪们的进攻,但已身的伤亡也在不断地扩大。
李万庆从另一个方面进攻,面临的处境和罗汝才差不多。不过他采取的方法和罗汝才有些不同,除了斩杀逃跑者外,他还许诺杀一个敌人赏银五两。重赏之下,众喽啰都争相向阵中涌去。在付出沉重的伤亡代价后,也成功地与关士龙一方的士兵短兵相接。
一瞬间,惨烈的喊杀声在林中响彻云宵。
关士龙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倒下,不禁愤怒欲狂!虽然己方士兵的身手比起对方的乌合之众要高很多,每个人倒下,都至少要拉两到三个敌人陪葬,可是这样消耗下去,他们哪里耗得起?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已经有二三十个弟兄倒下去了。照这样下去,如果李云飞的援兵还不到,就算他们把敌人杀光,自己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土匪们已经杀红了眼,鲜血把他们刺激得发狂,虽然一个个同伴倒在身旁,但被鲜血烧得有些糊涂的头脑却没有想到要逃命。
双方都在拼命。虽然人数相差悬殊,但一方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一方却是久经战阵的老兵,鹿死谁手,谁也不敢说。
关键的是,罗汝才一边下了狠心,根本不怕死人。而关士龙一方却损失不起,李云飞多次叮嘱他把人完整的带出去,就要完整地带回来,以致每倒下一人,他都心痛不已。
关士龙狠命地一刀将一个土匪劈成两截,回转阵内,想找王守德、刘尽忠商量,准备组织人手往外突围,等与大部队会合后再回来找他们算帐。
李万庆看不到罗汝才那边的情况怎样,但自己这边死的人已经开始让他心痛了。就这一会功夫,这带来的人恐怕倒下了不止一百。
“射塌天”臂力强劲,身法灵活,知道敌人都是有经验的老兵,根本就不和对方正面对抗。他混在人群中,不时用弓箭点杀对方的头目,小头目们被射死两个后,已不得不分神注意这个放冷箭的人。
关士龙爆怒,令几十支长箭对准李万庆,看着他走到哪就射到哪。到最后,李万庆的身边都不敢有人站着了。
李万庆被压得抬不起头,见身边又有几个弟兄被阵内的长箭射中,惨叫着倒在地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瞅准一个空当,准备冲进阵去砍杀一阵。
双方的战场只是树林中的一片空地,还有许多林木遮挡,总兵力加起来不足一千。但其惨死程度,却不逊色于千军万马的战斗。喊杀声,惨叫声,呼喝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