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需要亲兵的回答,他抬起头时就已经顺着亲兵的手指看到,前面官道的拐角处,又转出了一群手持刀枪的部队。瞧他们的衣着,和身边正追杀他们的,应该是同一伙人,人数看起来比后面的人还多。
腹背受敌,他们已经是真正的无路可退了!
这些贼人还真看得起他们啊,对这两百官兵,竟然费尽心思,下定了决心要把他们留在此地了。
李云飞收拾了商队,带着部下和被“保护”的商人刚巧赶到。正好堵在了官兵逃跑的路上。
面对逃跑的官兵,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众人当然不会客气。大喊一声,几百人已经毫无章法地冲了过去,几个人包围一个,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李云飞满脸苦笑,这些人,什么时候能给他点时间,把他们训练成强军啊。
于是,一个古怪的场面出现在几十名商人面前:上千气势如虹地贼人,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把不到百人的官兵追得满世界乱跑,然后一个个跪地求饶。而这些官兵,不久以前还象救世主一样,辣气壮地向他们收取过路税、保护税等挂着各种各样名目的银钱。
这是个什么世道?难道这世界当真没有王法,贼匪已经骑到官兵的头上去了吗?不久以前他们还在期待着官兵的解救,此时,已彻底地失去了希望。一个个垂头丧气,和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兵一样。
“这不是马将军吗?哈哈……马将军这是什么造型?”罗汝才一眼看到投降后被流寇们公报私仇,打得鼻青脸肿的马战,心中畅快得无以复加。往常就是这个人压在他们头上,让他们在这方圆数十里的地面上夹着尾巴做人,不得不饿着肚子跑到那些遥远的村镇去找食。几年来,死在他手中的兄弟,怕不有好几百了吧?
罗汝才笑过之后,转身对李云飞道:“李将军,这人就是直罗巡检司的千户马战。我请求将军把他交给我们处理,我们山寨上下,从此唯将军号令是从!”
李云飞微微一笑,这是罗汝才找机会向他表示效忠了。用一个手中血债累累的俘虏,换得两位首领和数百义军的效忠,这笔帐怎么算也不吃亏啊。他点了点头,道:“好,这人就交给你处理了,给弟兄们报仇,也是应该的!不过,他的战甲不要弄坏了,找个和他长相差不多的兄弟套上去,等会咱们还有用处。”
“多谢将军!属下遵命!”罗汝才立刻改了称呼,转身提起被绑成一团的马战,凑近他的脸,咬牙切齿地道:“苍天有眼啊,马将军当日杀我们的兄弟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马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不出他的神色。但他的心中已如死灰,知道落在这些人的手里,那是再无幸理了。他双眼紧闭,对罗汝才的冷嘲热讽,恍若未闻。既知必死,说什么都已没用,何必白白受辱。就算他以前抓到的贼人一样,不管他们怎么求饶,还不是都给杀了。
罗汝才提着马战,和李万庆带着他们那些兄弟,自去一边“报仇雪恨”。
剩下的上百名俘虏听到他们的对话,见这些匪徒如此凶残,连投降之人都不放过,都吓得浑身哆嗦,知道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手脚都被绑住,又手无寸铁,再想死拼到底都没有机会了。
这些人可不象马战一样硬气,知道无幸,还是忍不住要求饶。一时间,哀告声、以头顿地声连绵不绝。关士龙和赵丰等人面色如常,根本没把这些官兵的哀求听在耳里。不是他们心肠冷酷,而是他们并不认为李云飞会把这些人杀了。因为昨天俘虏的那一百多名官兵,还在罗汝才的山寨里住着,连一点虐待都没有受到。
那些官兵,可是杀了他们几千弟兄的刽子手,李云飞连那些人都能饶过,又怎么会杀这些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人?
唯有王守德有些不忍,看着李云飞道:“将军,这些人怎么处理?是派人把他们押回山寨,还是带着他们去攻城?”
李云飞摇了摇头,他知道王守德他们的意思,看着那些额头流血的官兵,他心里也有些不忍。但他知道,为将者必须懂得取舍,也必须学会审时度势。这些官兵,如果是在别的时候,他也许会把他们放过,但今天,他们却另有用处。
一将成名万骨枯,一人功成万民苦。有时候,对少数人的心狠,就是对多数人的仁慈。有些人的生存,必须以其他人的死亡为代价。
他沉默了一会,看着王守德道:“去将那些贪生怕死的商人都带过来!”
“是!”王守德不知道李云飞要商人过来有什么用,但还是毫不迟疑地过去把呆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的商人们带到李云飞面前。
“各位老板!”李云飞在马上拱了拱手,笑呵呵的叫了一声。他还是不习惯叫什么掌柜,于是象前世一样,直接叫这些人老板。
以白芮为首的商人们赶紧躬着身子,连道不敢,不知大王有何吩咐?
李云飞先是“呵呵”一笑,突然间脸色一板,沉声道:“我先前就说了这一路不太平,这不,才走了两三里路,就有官兵出现,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是冲着各位老板来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他们是不是!”
商人们不知李云飞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心想这些官兵本来就是来救他们的,当然是冲他们来的。他们哪敢说半个“不”字,更不敢真的去问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兵。一个个都顺着他的意思,拼命点头称“是”,将军英明!
李云飞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会上当,据我们的探子得到的消息,这些官兵其实都是强盗假扮的,目的就是要把各位老板绑架回去,然后向你们的亲人勒索钱财,谋财害命!幸亏被我埋伏在这里的人马打得大败,这才让他们露出了真面目!”
商人们面面相觑,没人敢作声。这人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本领,比之秦时的李斯也不多让啊!他们都在心里想,其实你说的那些绑架勒索什么的,不就是你正在干的事吗?
“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李云飞又叹了口气。
商人们都拼命地摇头,看着他的目光诚实无比,以示他们对“大王”的判断绝对信任,不敢有丝毫的怀疑。只是,对大王的好意,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而已。
李云飞似乎没有看到商人们的反应,对此毫不理会,摇摇头说道,“虽然知道你们心里是不信的,但我收了你们的保护费,当然要为你们负责,是不是?既然你们识不破这些人的真面目,那就只能由我来帮你们化解这一劫了。只是,各位也看到了,我的兄弟为了帮你拦住这些强盗,死伤惨重,俗话说:那个欠债还钱,杀人……却该怎么办啊?”
商人们恍然大悟,大王这是要找借口杀人,可能还要勒索一点好处了。不过,要杀就杀,谁还能拦得住你不成?这里又没有外人看见,何必说那么多废话?何况,他们现在身上比洗干净地白猪还干净,也没什么好处可以再给他勒索。
虽然为这些官兵感到悲哀,可是这些官兵没命,总好过自己没命。想到这里,都是拼命点头,说道:“大王明鉴,这个欠债还钱,杀人自当偿命!”
李云飞满脸悲痛地道:“各位老板果然都是正直的人,这个世上,也只有你们会为我这些苦命的兄弟主持公道了。兄弟们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们的大恩大德!”
商人们虽然心中暗骂死有余辜,恨不得李云飞他们这些人全部死光光。脸上却不能不赶紧装出满脸悲痛的样子,陪着李云飞一起“伤心”。嘴里连声应道:“应该的,应该的……这些兄弟也是死有……死得可怜!”
“既然这样,那各位老板是都认为这些假扮官兵的强盗该杀了?”李云飞一脸愤怒的样子,眼睛里却露出了狡诈的光芒。
那些已经放下武器的官兵听到他们的对话,早吓得心胆俱裂。一个劲地哀求着他们是冤枉的,都是那个已被罗汝才折磨而死的马战指使,否则,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和大王的人作对。至于那些被杀掉的义军兄弟,都是那些已经死去的官兵做的,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其实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打仗,所以才会放下武器投降的。
可惜李云飞和商人们都“听不到”他们的哀求。
商人们也没有发现李云飞眼中的得意,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看都不看那些可怜的官兵,狠狠地说道:“该死!真是该死!谁让他们什么不好做,去‘假扮’官兵干什么?”
李云飞仰天长叹了一声,道:“我本想亲手给我的兄弟们报仇,可惜啊,我这人总是心太软,杀人放火的事,真是做不出来。我这些兄弟也是古道热肠,要是有人欺负我们的朋友,那是两肋插刀都二话不说,就象对各位老板一样。只是,要我这些兄弟去杀放下武器的人报仇,他们和我一样……都下不了手啊!”
商人们一阵恶寒,心想,杀人放火的事情你们确实做不出来——才怪!好象半天不到,就已经杀了几百人,也烧了几十万的货物。
赵丰、杨吉等人却觉得,咱们将军真是太有才了,说的和唱的一样好听!他能够砍你一刀,然后说:“实在对不起,我真的下不了手。”然后再砍一刀,叹道:“我真是心太软啊!”
而跪在地上的官兵们却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位山大王大发慈悲,真的不想杀人了。这么一来,他们岂不是能够活命?
白芮实在摸不透这位年轻的大王在想什么,小心翼翼地道:“既然如此,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把这些人放了如何?想来以大王的威仪,他们也不敢再和你们作对了!”
“不行!”李云飞勃然大怒,大声道,“你们刚才不是说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况且,有仇不报非君子,莫非你们要我做个小人不成?或者是你们说话不算数?想出尔反尔?”
“不是……不敢……大王说得对……”白芮被吓了一跳,赶紧退下,语无伦次地道。
心中怕极这位大王一时“手软”,很不忍心地把自己一刀砍成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