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惊呼出声,脑袋空白。
倏地,宽大黑袂铺天盖地飞掠而来,滑过惊悸魂散的秀丽容颜,随之覆上,蒙蔽了视犀等了半天,非但半根骨头都没摔着,寒毛直竖的还稳稳当当的躺在一堵墙内。
她怔忡的回神,耳畔传来熟悉的嘻笑声──
“三更半夜,辜家贵客不在房里睡觉,却在闹鬼纭纭、荒废已久的汲芳斋装神弄鬼,酸酸,我看你是技痒了吧?”
拨开衣袖,转头瞪着俊美的笑脸,辛芙儿悻悻然推开护卫自己不受半点伤害的颀躯,神色比见到鬼更难看。
“辜灵誉?你不是很气我吗?为什么要帮我?”
他扯好袖口,没了白日里的清冷,又恢复先前笑闹不休的姿态,狐魅勾人的笑道:“我担心你呀!你的心肠太软,我怕你一个闲着又帮起别人,届时报恩的人太多,几时才能轮到我?”
“你……你看得见她?”她指向坐在树梢摆荡不定的一缕幽魂,确定他淡淡的睨了抱着夜枭招手的女鬼一眼,当下错愕极了。
“当然。”他颔首。
“这么说来,白日里我和她的谈话,你都听得一清二楚?”
“嗯。”辜灵誉咧嘴一笑。
“那你干嘛装作视她如无物的样子?”她咬牙低吼,顺便送他几记白眼。
“我不想招惹太多是非,在辜府,即便我是高高在上的少爷,可是耳目众多,我的一言一行依然受到严密监控。”他贴近她的耳朵,压低声音,“别忘了,有一班大内高手日夜不休的跟着我。”
两人不由分说,有志一同的溜动眼角余光,几尺之外,张牙吞天的瑞兽雕檐旁卧伏着几道暗影,不时抬首窥探院落里的孤男寡女。
辛芙儿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犀掐指算算时辰,现下刚过子时不久,一堆大内高手平日是将十全大补汤当水喝了不成?亦步亦趋,一刻也不得松懈,就算要保护一名体弱多病的贵公子,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我想你也瞧出来,辜府里阴谋巧布,野心勃勃,即便是亲人之间也多有防范,你猜,这些大内高手是奉了谁的命来监视我?”
“我怎么会知道?我只会捉鬼画符箓,不懂勾心斗角,你阴我、我阴你这一套。”辛芙儿再白他一眼,推开笑得放肆的俊颜,重新与铁链缠斗。
辜灵誉伸出大掌,按下刚碰上链条的柔荑,手腕一转,重新握回掌内,大掌小掌腻在一块,热铁烫肤似的吓着了她。
“你……你做什么?”皓腕努力钻啊抽啊,好像他掌里烧着一团火,连带的也会遭受波及,亟欲挣脱。
他扬高眉头,“怕你伤着,怎么了?”又不是头一次握她的手,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欸,是你自己白日里对我摆出辜公子的臭架子,还敢问我怎么了?不过是喊你一声小狐狸罢了,有必要大发雷霆吗?”
辜灵誉微笑,笑意不达眼底,冷冷的瞅着她,嗓音冷冽的开口,“我不喜欢你那样喊我。”
辛芙儿压根儿不吃他这套,轻含“你钻什么牛角尖?天大地大,你的底细只有我知道,你这是心虚,不打自招,难不成是怕我说漏嘴?”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不然是什么意思?”她毫不畏惧的瞪着他,回敬他难得动怒的眉眼。
“酸酸……”
“嗳。”树梢上晃动的幽幽鬼影陡然插话,“你们真打算这样没完没了的斗下去?”
“别吵。”
他们两人异口同声,一齐瞟瞪女鬼,默契好到教人哭笑不得。
“反正我从一开始就希望互不纠缠,两无瓜葛,是你一相情愿,闲来无事想报恩,我根本不期望你报什么恩,我只是误打误撞的救了你……”眼看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转为凛冽,一时肝火过盛导致口无遮拦的她居然梗住喉咙,说不下去。
辜灵誉面色阴森,大半轮廓在月色中,色泽却不是温暖的白,而是冰冷如霜的银。
“没错,我是一相情愿,对我而言,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好人,也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感受到情感波动的人,我感激你,敬佩你,甚至是……”他顿住,薄唇微抿。
辛芙儿冷冷的替他接着说下去,“充其量不过是本着感谢我一时心软,间接帮了你一把,我明白你对我的感激之情,这样就够了,说什么要娶我报恩的鬼话就可以省下,我背负着振兴白茅道术的重责大任,没有心思也没有闲暇耗在辜府,陪你游戏人间。”
辜灵誉毫无预警的松开手,往后退一大步,霎时,清晰可见的俊秀轮廓藏匿于黑夜,什么都看不真切,她只能凭借着身体感官,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他狰狞的皱起整张脸庞,似乎……
“我明白了,全明白了。”他没了笑意的嗓音浊哑干涩,卡了一颗苦糖似的,涩味瞬间涌上,淹浸咽喉。“我和你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就算我当成了凡人,依然不懂人间尊卑贵贱之分的区别。”
“你在胡说什么?”辛芙儿略带迷惘的蹙起眉头,“如今你已经始灵誉,不仅富甲天下,而且身分地位高人一等,哪来的卑贱……”
“是我不该痴心妄想。”
“你越扯,我越胡涂了,你到底妄想我什么?”她偏歪着头,傻傻的问。
“当我被裘老头缚在祭坛上时,以为自己应该是活不成了,其实在揭露裘老头的阴谋之后,我就看开了,也不再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变成凡人的事,毕竟一个人忍受孤寂,白白活了近千年,能这样解脱也好……”
黑暗中响起若有似无的笑声,阴郁的句子被凛冽风声拆散,散在耳畔支离破碎,宛若颤泣。
听在辛芙儿的耳里,好难受,心底象是某种东西碎了,无形的痛楚刺得她每寸肌肤都泛疼。
“然后我遇见了你……那一夜天色混浊,没有半丝美丽可言,可是你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到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深深烙印着你当时的模样,犹豫该不该救我时的苦恼模样……自那一刻起,我心底深埋的贪念全被唤醒,这种念头比从前要来得更强烈,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辜灵誉自我解嘲似的剖露心情轨迹,“碰上你真是我最大的幸运,那一夜,盼望了将近千年的心愿终于成真,他的阳寿已尽,所以我霸占得心安理得,没有内疚,没有其余杂念,只闪过一个疑惑,如果她再遇见我,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