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我家楼下那路上,香樟树树影憧憧,晚风吹着树叶相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月光一路铺到楼下。
我迈着轻快的步子正要上楼,突然被紧紧拉住。
“啊——救——”还没喊完,睁眼一看,原来是——陆青泽。
“喂,放开我!”真真吓死我了。
他没有放,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用劲儿将我抱住。
“喂,神经病?放开我。”他依然岿然不动。
“我叫你放开我,听见没有!”我使劲一脚跺在他脚上,他唰得弹开,揉着脚尖。
“大晚上的没事儿在这儿装什么鬼?”我惊慌地拍着胸口。
他站好看着我。月光和路灯打在他脸上,我看到他的疲惫和累。
“胡雨,那晚你走之后,电话关机,到你楼下也守不见人,我以为你走了。”
陆青泽眼里满是着急和担忧,好像很怕很怕我真的离开。那目光深邃温柔,好像要把我永远看进他的世界里。面对一个男人这么的关心和在乎,谁也不可能不感动。
可我说出来的竟是“有什么好着急的,这么大个人还能玩隐遁。”
“我是怕你走了,找不到你了。”
“我没必要这么做吧。”
“那你以后都不会突然消失了,对不对?”
“一码归一码,只说现在,不谈以后。”
他突然扶着我双肩,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胡雨,你听好,我不想再见不到你。”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又在心里问了一千遍,却没有问出口。
陆青泽,如果那天没有看到你和周周,没有经历我妈病这一场,你的情义我会收下,无论如何我都会收下。可是现在,我不想收了。我不想莫名其妙像个傻瓜一样被你瞒着,哄着,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尽量。”
“什么叫尽量,我说不许就不许!”陆青泽显然没理解我的意思。
我甩开他的手,脸转向一边,“好啦,别磨叽了,我妈还在医院,我很忙。”
“阿姨在医院?这些天发生什么了?”
“我妈生病了,那晚我回来就送她去了医院。”
“怪不得这几天都没见着人。阿姨怎么了,要不要紧?”
“急性肠胃炎,已经好多了。”
“那我明天去看看她吧?”
“她是我妈,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我,那你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
我转身上楼,想快点回去,怕我妈醒来看不到我。
“你跟着我干嘛?”我回头,他也跟着上楼了。
“我帮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你回去吧。”
“我……”
“我什么我,你已经看过我了,回吧。”
“可是……。”
“真是罗里吧嗦,回吧回吧,看也看了,说也说了。”
我再走几步,陆青泽还跟着。我走他也走,我停他也停。
真没见过他这么可怜的样子,但我忍不住。
“你回不回去?”
“那我下楼等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陆青泽这么不友善,是还在生气,还在赌气吗。开玩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是不想跟他太近,不想被他打扰,也不想花心思猜测什么。
等我大包小包下楼,陆青泽赶紧过来接,我搡他一边儿去,伸手打车。
陆青泽有些不解。
“胡雨,我送你过去,打车麻烦。”
“打车有什么麻烦,又不是去外太空。”
“喂,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就爱这么说话。”
正要起争执。
一双车灯明晃晃地打过来,陆青泽伸手为我挡住眼睛。车在近处停下,下车的人是——南乔。
他径直朝我走来,一步步的靠近像慢动作播放的影片,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天地安静极了。感觉那段路好漫长,每一步比一光年还久。我手里的东西早已滑落。
多久没见他了,分手多久了,他好像瘦了,头发长长,有些盖住眼睛,我看不清他的目光,可是我能感到那一道光,直射到我身上。他逆光走来的身影,曾经多么熟悉,多么亲近,我一伸手就能够到,可是现在我再也够不到了。物是人非。我忍不住轻轻颤抖。
陆青泽紧紧搂住我肩膀。
南乔走到跟前,跟陆青泽在暗光中对视。
良久,他低头看我说“胡雨,阿姨发短信说她病了,心疼你一个人担着,让我来看看你。”
南乔的声音还是慢慢地、懒懒地、喁喁地,一字一字流进我耳中。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妈的用心,还是因为南乔的突然出现,因为他说话时候温暖的气息还是突然抖落的光线划过我的脸庞,我止不住流泪了。可是我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不能再多一滴泪,再多一滴泪都是我的软弱,因为我为他已经流泪太多。
“谢谢你,我妈好多了,我也很好。”空气又陷入静止。
“本来还想问你需不需要帮忙,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南乔看着陆青泽。
“劳你费心了,回去我会给我妈说明我们分手了。”说出“分手了”那三个字的时候,我的声音已经颤抖,谁也看不见我紧紧咬住了唇。
“胡雨,对不起。”
“都过去了。”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都想跟你好好地道个歉。”
为什么是现在,现在才说这样的话,有多晚,有多晚南乔你知道吗。
“没什么好道歉的。”
“胡雨,你听我说完。我不奢望你能再给我机会,能原谅我,我只想请你以后照顾好自己。天凉了要穿厚些,你胃不好,要按时吃饭,少吃冰……”
“这些跟你有关系吗?”我已经哭出声来,但我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
“没事儿的时间多走走,不要老不运动。”
“够了,不要再说了。”
“照顾好……。”
“你走。”
“走,听到没有!”我终于开始咆哮。
南乔看着我好久,转身走了。他的背影渐渐模糊在我的泪眼中,不知为什么,我看着他的背影,抽搐耸动,好像他也哭了。
“混蛋,南乔,你个大混蛋。”我念着南乔的名字,大哭。我不知道他听到没有,如果听到了,还会不会转身回来。
等不到,我永远等不到南乔回来了。
只有陆青泽再一次紧紧地、紧紧地抱住我。
“胡雨,你要是觉得实在过不去这坎儿,我把南乔给你追回来。”
“我能……能……”我抽搐着。
“如果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为他哭了,好吗?”陆青泽扶着我双肩,深深地看着我。
“嗯。”又是一个哭哽。
他拿手帕为我擦泪。
“不许哭了,阿姨还等着你呢,走吧。”我这才想起我妈还在医院,一边打着哭哽,一边赶紧去捡散落在地上的大包小包,捡一包落一包,再捡一包又落一包,我蹲在地上,捂脸痛哭。
陆青泽蹲下来,抱着我。
“我……我心里……好难受。”
“乖,乖,不哭了啊。”他轻轻拍着我背,安慰着我,声音温暖。
等到我哭声停了,陆青泽问我,“胡雨,他已经走出了你的生活,你什么时候才能也走出来?”
“我以为我已经走出来了,可是为什么这么难。”
“你看看我,我陪着你,不管多难,我都陪着你,就没那么难了是不是?”
“嗯。”我点点头,破涕为笑。
陆青泽为我打开车门。
“好了没?”
“好了。”
“你没好,只是自己骗自己。”
“我快好了。”
“如果不能放下,你就好不了。”
“那我努力。”
“嗯,我不想再看到你这么难过。听到没?”
“听到了。”
沉默,跟黑夜一样深沉,一样温柔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