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里我没睡着，我好想一个人。有他在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怕，我就想一辈子被他罩着护着，可显然是我自作多情。可就算是我自作多情，我承认我从来没有走出过他，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是他陪着，就是这个记忆，足以成为我对他依赖又无法强求这些依赖的缘由。
凌晨三点，我拿出手机，盯着他的名字，一条简单的“我不好了”写写删删，始终没发出去。
陆青泽，我们怎么了？我好想把我的现在讲给你，想听你对我说不要怕，有你在，有你在没大事儿。哪怕你什么都不说，只是在我对面看着我，用你眼里的光线照亮我，就像之前很多个日子里一样，就能让我安心睡去。
手机铃声响起，我以为是做梦，傻盯着那个名字，不敢伸手接听。
直到挂断再响起。
接通，一句话没说，眼泪哗哗滚落，我赶紧拿手背抹。
“胡雨，我想见见你。”
空白。
“我在你楼下。”
我不知道说什么，从哪冒出一句“你冷吗？”问完心里一颤。
“不冷，还好。”
“我已经睡了。”
“那我站这儿跟你聊会儿，我就回去。”
我听到话筒里风呼呼打在身上、脸上的声音，听到他裹紧大衣跺脚，把风大口吞咽下，继续跟我说话。
“你上来吧。”
陆青泽愣了愣。
“亮灯这间。”
“几楼？”
“亮灯这间你看不到吗？”
“我……”
“我什么我，五楼左手。”
我轻轻起身，靠在门口，等待那个脚步声慢慢近了，近了，心里像等待了漫长的冬天终于看到满树白玉兰怒放时的兴奋。
他站在门口，低头看我，我望着他，我们都没说话。
客厅是不能呆，会吵醒我妈。只能硬着头皮带到我房间，有一瞬间后悔，半夜三更带一个男人到我房间，会被我妈骂死吧，豁出去了。如果晚上真的在树林里出事，我最想再见一面的除了我妈，其实还是陆青泽。
不知道你有过我这样的想法吗，一直惦记着一个人，就算说一万次把他忘了，还是会在某一个时刻想起，那种想起像一海潮水铺天盖地，瞬间湮没的狂妄里，人失去所有理智，心里如同初生的婴儿对所有人大方敞开。
陆青泽是冻坏了，手捅在袖子里，像个立在雪地里的老农民。他望着我，咧开嘴笑了，露出雪白发光的牙齿，就是那一笑让我像回到了从前。
把暖手宝交在他手中。他脱掉外套窝在沙发上，看得出双脚也冻透了，我抱一床被子给他。
他随意躺下，侧脸的样子让我想起，我跟南乔分手那晚，他睡在沙发，等我清晨打开门，就看见眼前这张侧脸的模样。多久了，有多久了，陆青泽你知不知道，我曾想过，如果可以一生的梦醒来都能看到你的脸，你的稳稳睡眠的样子，就是成全我对爱情完美的所有想象，你知不知道。
“我回了一趟清鉴。”
“嗯？”
“我前天回了一趟清鉴，刚回来。”他接着说“豆豆长高了，已经上学了。”
“在哪儿上学，清鉴没有小学？”
“在镇上，要走很远的路，今天把他送到学校才回来的。”
“我也好想他。”“对了，他有没有给你翻跟头？李婶儿给我发的照片，说豆豆翻跟头跟孙猴子似的。”
“在院子里，连翻了三个，说下回等你来也表演给你看。”
是陆青泽的原因还是我，我的眼泪悄悄流下了。
“我一定会去看他的。”
“李婶儿还问我你怎么没来”他顿了顿，“我说你忙。”
“我不忙，你走也没叫我。”
“我，我以为你生气了。”
“不会啊，发生过什么，我怎么会？”我不知道陆青泽指的哪一件，但我特别不想追究了。
“胡雨，其实我……”
“没关系，我都忘了。”
陆青泽看我实在不想提起过去的事，也就没再说。
“我去山上的房子住了两天。”
“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吧？”
“窗户没关，飘进好多落叶，鸟也进来过，留了鸟粪。”
“下回我去帮你收拾。”
“好啊，正愁找不到免费清洁员。”
“什么啊，付费的。”
陆青泽笑了，我也笑了。
“你喜欢清鉴吗？”
“喜欢。”
“有多喜欢？”
“一个房子那么多，不对，是一棵树，树会长大。”
我能感到我满心的话像阴天湖底的鲫鱼争先恐后往出跳，“青泽，如果有一天我们中有人突然病了，发生意外了，我们会相互照顾吗，我们会依然很，很好吗？”“青泽，我们会不会遗憾，没有好好照顾对方，会不会懊悔，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在对方身边，我们会恨自己吗？因为晚说了一句话，一个承诺……”
陆青泽没有回答。
“青泽，青泽，我问你话呢？”
我惊到他了，忙慌着答“我，我也很喜欢，到那儿觉得很安心，很安心……”
陆青泽渐渐睡了，声音小到听不见。
我起身为他掖好被角，近看才发现他又瘦了，颧骨凸出，眉骨更高了，眼睛深闭，沉沉的呼吸声，他像个走远路走得好疲惫的夜归人。
我还有好多话想问陆青泽，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好不好，如果问，我就扑在你怀里大哭一场，不用计较我们是什么关系，只是哭一场，哭完就起身。我还想问问你和毕周周怎么样了，你们在一起了吗，如果是，你就放下我和清鉴的故事吧。
我想触摸他的脸，只一下，就轻轻地，我保证不贪恋，手却伸到空中又收回。
命运会把我们两个引到哪里去呢？我知道我又陷入我跟他之间永远解不开的那个命题了。我憎恨那个困局谜团，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走出来。为什么答案越来越扑朔迷离，让人费解，到底是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