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然刚把六剑奴击退,一点寒芒陡然在眼前显现。是刘轩睿抓住空隙,人马合一,枪出如龙,裂空刺来。
李梦然不慌不忙,悠然一剑点出。
瞬间,剑尖与枪尖对在一起。
叮……
声音远扬,几点火星溅开,一圈无形的震波扩散,掀起气浪,卷起尘灰。
一刹那,两人互相僵持,恍若凝固。
下一刻,刘轩睿枪上人马合一的力量完全爆发,李梦然虽然身形依旧屹立如山,不摇不动,手中的问仙剑剑身却是微微弯起一点弧度,渐渐曲折。
见此,他冷哼一声,手腕微震,弯曲的剑身陡然崩直。
嘣!
空气爆裂,长枪被震开,刘轩睿只觉一股无匹巨力排山倒海般涌来,爆发,不禁虎口开裂,上身后仰,差点翻倒。
跨下战马也是一声长嘶,脖颈上血管凸显,连连后退,乱蹄踏下,砸碎片片砖石。
李梦然踏前半步,正要递出长剑,趁时追机,却见残影闪动,六剑奴折身冲回,再次分作六方围攻过来。
他眼中冷光微动,手腕一转,行云流水般换招,长剑圈斩而出。
轰轰轰轰……
弧光一闪,空气被搅碎,大地被撕裂,狂风乱卷,碎石崩飞。
狂暴劲锐的剑气裂地冲天而起,急旋切割,像是一圈刀壁剑墙将李梦然围在中间,轰然向外炸散。
刚冲过来的六剑奴只见一片密集剑气激荡溅射,嗤嗤破空,如潮打来,纷纷脸色大变,横剑封挡,却依然被一个个轰飞出去,无数细碎的剑气炸散,绕过剑盾撕裂肌肤,在身上留下一条条细长的伤痕。
其中高高跃在空中,难以借力的魍魉更是差点被凌厉的剑气刮成碎肉,浑身血流如注。
后面的刘轩睿正好止住退势,妄图再次进攻,见此,也不得不将战马拉住,止步不前。
片刻后,一切平静下来。
李梦然脚下的地面出现一个方圆近六尺,深近四五寸的圆形裂沟,周边地板残碎,狰狞的裂纹满布,却没有一点碎石和灰尘,显得干净异常。
没想到李梦然竟强到如此地步,一人就将七个的攻势全部挡下,六剑奴与刘轩睿一时之间不敢再贸然进攻,聚在一起,与其对峙。
远处的街角,张良等人与硕果仅存的几名墨家弟子疾奔远去,背影在黑暗中渐渐消逝。
刘轩睿等七人后方,没有对手的几十名破军营士排列成阵,在刘轩睿的示意下整齐的站在十步之外,眼神冰冷的盯着李梦然。
其中有几个手中摆弄着弩箭,寒光闪烁的箭尖同样对准李梦然,如果有机会,相信他们不会吝啬给他一发。
一阵海风卷过,摇动烈焰,斩时吹淡了空气中的血腥。
“十年了,我们又见面了。”目光扫了一眼张良等人离去的方向,刘轩睿突然策马向前说道。
他微微泛红的双眸死死盯着李梦然,像是要把他的形象深深的刻进心里,永远也不忘却。
面色冷硬的像是万千寒冰,语气也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很明显,虽然光从话语的字面意思上看好像是故人久别重逢,但他与李梦然绝不会是那种美好的关系。
“十年,我们认识吗?"李梦然脸上微露疑惑。现在他的任务是拖延时间让张良他们宿命撤退,既然刘轩睿想要说话,他不介意浪费点时间和他闲聊。
刘轩睿一愣,随后气极冷笑:“哈,也对,你当然不会认识我,不会花费时间去记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但,我记得你!永远记得!”
他再次驱马上前,直至地上的剑圈之外,居高临下就近细看李梦然的眉眼面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张熟悉却又更加年轻,充满肃杀之气的脸庞,思绪飞散流转,瞬间回到七年之前,秦燕交战之际。
那是一个冷冬寒夜,在一片被白雪披裹的山坡上,风高怒嚎,飞雪连天。
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稚嫩的燕国新卒,那一次,他们那一队刺候外出侦察,却不幸遭遇了一个在燕秦两国战场上凶名赫赫,残酷冷血的怪物。
只是一瞬间,所有的战马都被斩断了马腿,倒在地上哀鸣。
只是一个眨眼,喜欢说荦段子却又异常爱护下属的头领就被斩下了头颅,还有性格认真,常常传授自己杀敌经验技艺的阿空,胆子小跑得快的小墨,精于骑射的小雨,年纪最大,最是温和的老梁,口无遮栏,常常炫耀老家美妻的小龙……所有人都没了脑袋,倒在那人剑的下。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幕。
满天风雪呜咽中,一具具前一刻还在与自己谈笑风声的身躯变成了无头死尸。一颗颗熟悉的头颅面目狰狞,头发披散,沾满雪粒,双目无神的自雪坡上滚落。一道道滚烫的血流汩汩自断开的脖颈中淌出,将纯白的积雪染成一片片妖艳的红,缕缕热气蒸腾而上,又立刻被暴虐的寒风毫不留情的打散。
死寂的杀场中,一名眸光森寒,面容冷俊的少年收起长剑,缓步走来,身上一尘不染,滴血不沾,身周一片诡异的宁静,似乎连风雪都怕了他,被凶焰杀气所震慑,不敢落下。
风,雪,死尸,鲜血,修罗般的冷面少年,这一切共同组成了一副苍白悲惨的可怖画卷,总是在他午夜梦回之时于脑海中幽然展现,成为他多年挥之不去,死死纠缠不休的梦魇。
因为,经历那场恶梦般战斗的唯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但可耻、可恨、可羞、可怨、可怒的是,那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强大,多么坚韧,多么富有智慧,将敌人打败,或从容周旋,撤退。只不过是因为他年纪最小,被众人有意无意的保护,只不过是因为他懦弱胆怯,在面对那人时,浑身打颤,身体僵硬,连动都不敢动一步,连一个叫骂的字都不敢说出口。
不知为何,或许是杀兴已尽,或许是他太过卑微和渺小,那人在将除他之外所有人斩杀之后便径直离开,至始至终,没有正眼瞧过他一次。
那人从身边走过的那一刹那,他脑袋一片空白,差点失禁。
那人走后,他顾得不去判断风中隐隐传来的一句“不抵抗就不会死,不作死就不会死,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是真是假,身体一软,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好像膝盖中了一箭,一下子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吹了许久的寒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甚至连帮其他人收尸也顾不上,就发疯一般尖叫着跑回了营地。
理所当然的,被重罚,嘲讽,鄙视和排斥了。
从那以后,他就在心底狠狠的发誓,不管是面对一个人还是千军万军,都绝不再恐惧,绝不再后退。退惧,则死!
如此,才有了现在似战鬼一般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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