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过了很久他全身都已麻手足也已冰冷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很轻的脚步声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麻筋上。来的是谁?
是相思夫人?还是唐青?
无论来的是谁他都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天已亮了。
晨光从门外照进来将这个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仿佛是个女人。
然后他终于看到了这个人的脚。
一双穿着绿花软鞋纤巧而秀气的脚。
柳长街叹了口气总算已知道来的这个人是谁了。
“你几时变得喜欢这么样坐在椅子上的。”她的声音本来很动听现在却带着种比青梅还酸的讥诮之意“是不是因为你的屁股已被打肿了?”
柳长街只有苦笑。
“我记得你以前总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的现在脸没有肿屁股怎么反而肿了起来?”
柳长街忽然笑道:“我的屁股就算再肿一倍也没有你大。”
“好小子。”她也笑了“到了这时候还敢嘴硬不怕我打肿你的嘴。”
“我知道你舍不得的。”柳长街微笑着“莫忘记我是你的老公。”
来的果然是胡月儿。
她已蹲下来托住了柳长街的下巴眼睛对着他的眼睛。
“可怜的老公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子的快告诉我。”
柳长街道:“你准备去替我出气?”
“我准备去谢谢她。”胡月儿突然用力地在他鼻子上一拧“谢谢她替我教训了你这不听话的王八蛋。”
柳长街苦笑道:“老婆要骂老公什么话都可以骂王八这两个字却是万万骂不得的。”
胡月儿咬着嘴唇恨恨道:“我若真的气起来说不定真去弄顶绿帽子给你戴戴。”
她越说越气又用力拧着柳长街的耳朵说道:“我问你你去的时候有没有穿上件特别厚的衣服?””没有。“”有没有去问他们要了把特别快的刀?“”没有。“”有没有先制住唐青?“”没有。“”有没有照他们的计划下手?“”也没有。“胡月儿恨得牙痒痒的:“别人什么事都替你想得好好的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柳长街道:“因为我从小就不是个乖孩子别人越叫我不能做的事我反而越想去做。”
胡月儿冷笑道:“你是不是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总觉得别人比不上你?”
柳长街笑道:“不管怎么样你要我做的事现在我总算己做成了。”
胡月儿叫了起来:“现在你还敢说这种话?”
柳长街道:“为什么不敢?”
胡月儿道:“你为什么不找个镜子来照照你自己的屁股?”柳长街淡淡道:“被人打屁股是一回事能不能完成任务又是另外一回事。”
胡月儿道:“不错你的确已煮熟了个鸭子只可惜现在已飞了。”
柳长街道:“还没有飞走。”
胡月儿道:“还没有?”
柳长街道:“飞走的只不过是点鸭毛而已鸭子连皮带骨都还在我身上”胡月儿怔了怔:“那女人带走的只不过是个空匣子?”
柳长街微笑道:“里面只有一双我刚脱下来的臭袜子。”
胡月儿怔住又不禁吃吃的笑了起来忽然亲了亲柳长街的脸柔声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男人就知道我绝不会找错老公的。”
柳长街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一个男人的确不能不争气否则连绿帽子都要戴上头。”二
阳光从小窗外照进来照在柳长街的胸膛上胡月儿的脸也贴在柳长街胸瞠上。
**的胸膛虽然并不十分坚实却带着种奇异的韧力令人很难估计到他真正的力量。
胡月儿轻轻抚着他的胸膛低语:“还要不要?”
柳长街连摇头都没有摇头简直已不能动了。
胡月儿咬着嘴唇:“我跟你才分手几天你就去找别的女人。”
“我没有。”柳长街本来也懒得说话的但这种事却不能不否认。
胡月儿不信:“若是没有别人为什么要打你的屁股?”
柳长街叹息着:“若是有了她怎会舍得打我屁股?”
胡月儿还是不信:“连相思夫人你都没有动?”
“没有。”
胡月儿冷冷笑道:“鬼才相信你的话。”
“为什么不信?”
胡月儿恨恨道:“你若是真的没有找过女人现在为什么会变得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连一点用都没有。”
柳长街苦笑道:“你以为我是个什么人?真是个铁人?”
他叹了口气:“我也会累的有时候我也要睡睡觉。”
胡月儿总算有点相信了:“你为什么不睡?”
柳长街叹道:“你在旁边我怎么睡得着?”
胡月儿坐了起来瞪起了眼睛:“你是不是在赶我走?”
“我没有这意思可是你却真该回去了。”
柳长街柔声道:“现了孔兰君带回去的那匣子是空的龙五一定会来找我。”
胡月儿道:“他会找到这地方来?”
柳长街道:“什么地方他都找得到。”
胡月儿迟疑着也觉得这小客栈并不能算是很安全的地方。
“好我回去就回去吧。”她终于同意了“可是你……”
柳长街道:“你只要乖乖的在家里等着我很快就会把好消息带回来。”
胡月儿道:“你有把握能对付龙五?”
“我没有。”柳长街笑了笑“对付相思夫人我本来也连一点把握都没有。”
胡月儿终于走了。
临走的时候还拧着他的耳朵再三警告:“只要我听说你动别的女人小心把你的屁股打成八片。”
一个女人若是爱上了男人就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条绳子捆住这男人的脚。
现在柳长街总算松了口气他的确不是铁人的确需要睡一觉。
他居然能睡着。
等他醒来的时候小窗外已暗了下来已到了黄昏前后。
风从窗内吹进来带着酒香。
是真正女儿红的香气这种小客栈本不该有这种酒的。
柳长街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外面喝酒的朋友不管你是谁都请进来吧莫忘记把酒也一起带进来。”
外面果然很快就有人在敲门。
“门是开着的一推就开。”
于是门就被推开一个人左手提着铜壶右手捧着两个碗走进来正是那个去找杜七他们的人。
“在下吴不可。”他陪着笑道“专程前来拜访知道阁下高卧未起所以只有在外面煮酒相侯。”
柳长街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是龙五叫你来找我的?”
吴不可微笑点头:“公子也正在恭候柳先生的大驾。”
柳长街冷冷道:“只可惜现在我连站都站不起来更没有法子去见他。”
吴不可陪笑道:“公子也知道有人得罪了柳先生所以特地叫在下带了样东西来为阁下出气。”
柳长街道:“什么东西在哪里?”
吴不可回过头向门外招了招手有个孔雀般美丽的女人手里拿着块木板慢慢地走进来。
孔兰君。
现在她已没有孔雀般的骄傲了看来也像是只斗败了的鸡母鸡。
她低垂着头一走进来就把那块木板交给柳长街轻轻道:“我就是用这块板子打你的打了三十板现在你……你不妨全都还给我。”
柳长街看着她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龙五公子果然不愧是人中之龙难怪有这么多人都愿意为他卖命。”三
雅室中的灯光柔美红泥小火炉上的铜壶里也在散着一阵阵酒香。
在炉边煮酒的正是那青衣白衫、神秘而可怕的中年人。
龙五公子还是躺在那张铺着豹皮的短榻上闭着眼养神。
天气还很暖炉火使得雅室中更灼热可是他们两个人却完全没有觉得丝毫热意。
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正在等柳长街。
桌上已摆好了几样精致的下酒菜居然还为柳长街安排好一张椅子。
能和龙五公子对坐饮酒的天下又有几个人?
门外有敲门声进来的是孟飞棗这雅室当然就在孟飞的山庄里。
“人已来了。”
“请他进来。”龙五还是闭着眼睛“一个人进来。”
柳长街刚走进来孟飞就立刻掩起了门。
青衣白衫的中年人专心煮着酒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但龙五却居然已坐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居然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你没有白费功夫”他微笑着道“在武功和女人身上你都没有白费功夫。”
他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所以柳长街就等着他说下去。
龙五果然已接着道:“连我都对付不了的女人想不到你居然能对付。”
柳长街还是没有开口。
他摸不清龙五的意思在女人这方面男人通常都不肯认输的。
龙五道:“要骗过秋横波和孔兰君都不是容易事你却都做到了。”
柳长街终于笑了笑道:“但我却是为你做的。”
龙五看着他忽然大笑道:“看来你不但聪明而且很谨慎。”
柳长街叹了口气道:“我不能不谨慎。”
龙五道:“现在狡兔已得手你怕我把你烹在锅里?”
柳长街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句话我还明白。”
龙五道:“但你却不是那种只会猎兔的走狗你是个很会做事的人我经常都用得着你这种人。”
柳长街松了口气道:“多谢。”
龙五道:“坐。”
柳长街道:“我最好还是站着。”
龙五又笑了道:“看来孔兰君的出手倒真不轻。”
柳长街苦笑。
龙五道:“你想不想要她打你的那双手。”
柳长街道:“想。”
尤五淡淡道:“那容易我立刻可将那双手装在盘子里送给你。”
柳长街道:“但我却宁愿让那两只手连在她身上。”
龙五道:“那更容易你出去时就可以把她带走。”
柳长街却摇头道:“我喜欢吃鸡蛋却不愿随身带着只母鸡。”
龙五第二次大笑道:“那么我就把鸡窝告诉你要吃鸡蛋你随时都可以去。”
柳长街苦笑道:“只可惜那鸡蛋里不但有骨头还有板子。”
龙五第三次大笑。
他今天的心情显然很好笑的次数比任何一天都多。
等他笑完了柳长街才缓缓道:“你好像忘了问我一件事。”
龙五道:“我不必问我知道你一定已得手。”
柳长街道:“那匣子没有错?”
龙五也凝视着他道:“没有错。”
柳长街道:“看清楚了?”
龙五道:“看得很清楚。”
两人的眼色看来都好像有点奇怪柳长街问的话也像是多余的。
龙五本来一向不喜欢多话的人但这次却并没有露出厌恶不耐之色。
柳长街笑道:“匣子既然没有错里面的东西也不会错了。”
他终于从身上拿出个紫缎包袱包袱上打着个很巧妙的结:“这就是我从那匣子里拿出来的我原封未动。”
龙五道:“我看得出这是她亲手打的相思结。”
相思已成结当然是很难打开的。
龙五却只用两根手指夹住结尾也不知怎么样轻轻一抖就开了。
他微笑着道:“要打开相思结只有用我这种法子。”
柳长街道:“我还有一种法子。”
龙五道:“你用什么?”
柳长街道:“用剑!”
无论缠得多么紧的相思结只要用剑一削也一定会开的。
龙五第四次大笑:“你用的法子好像总是最直接、最彻底的一种。”
柳长街道:“我只会这一种。”
龙五笑道:“有效的法子只会一种也已足够了。”
包袱里包着一堆丝棉拨开丝棉才看见一只翠绿的碧玉瓶。
龙五眼睛里着光苍白的脸上也露出种奇异的红晕。
这瓶药得来实在太不容易。
为了这瓶药他付出的代价已太多。
直到现在他伸出手去拿时他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在轻轻颤抖。
谁知柳长街却闪电般出手将瓶子抢了过来用力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砸得粉碎鲜红的药汁碧血般的流在地上。
站在门口的孟飞脸已吓黄了。
龙五也不禁耸然动容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长街淡淡道:“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要找你这么样一个好老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还不想要你死。”
龙五怒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柳长街道:“你应该懂。”
龙五道:“我看得出药并不假也嗅得出。”
药汁是鲜红而透明的药瓶一碎立刻就有种异香散出。
柳长街道:“就算不假药里也一定掺了毒。”
龙五道:“你凭什么敢断定?”
柳长街道:“凭两点。”
龙五道:“你说。”
柳长街道:“这件事实在做得太顺利太容易。”
龙五道:“这理由不够。”
柳长街道:“我看见的那相思夫人根本是个冒牌的。”
龙五道:“你根本从未见过她怎么知道她是真是假?”
柳长街道:“她的皮肤太粗一个每天都在身上涂抹蜜油的女人绝不会有那么粗的皮肤。”
龙五道:“就凭这两点?”
柳长街淡谈道:“合理的推断一点就已足够何况两点?”
龙五忽然闭上了嘴似已无话可驳。
因为就在这时那鲜红透明的药汁突然变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死黑色。
有的毒药一见了风药力就会作。现在无论谁都已看得出这瓶药里的确已掺了毒剧毒。
龙五的脸似乎也已变成死灰色凝视着柳长街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平生从未说过谢字。”
柳长街道:“我相信。”
龙五道:“但现在我却不能不谢你。”
柳长街道:“我也不能不接受。”
龙五道:“但我还是不明白……”
柳长街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应该明白的秋横波知道我要去为你做件事就将计就计故意让我得手拿这瓶有毒的药回来毒死你。”
龙五变色道:“她……她为什么一定要将我置于死地?”
柳长街叹了口气道:“女人心里的想法又有谁能猜得透。”
龙五闭上了眼睛又显得很疲倦悲伤本就能令人疲倦。
却不知他是为了失望而悲伤还是为了相思。
柳长街忽然问道:“你又忘了问我一件事。”
龙五苦笑道:“我的心很乱你说。”
柳长街道:“我替你去做这件事是不是只有这屋子里的四个人知道?”
龙五道:“不错。”
柳长街道:“那么相思夫人又怎会知道的?”
龙五霍然张开眼目光又变得利如刀锋刀锋般盯在孟飞脸上。
孟飞的脸又已吓黄。
柳长街道:“我被你毒打成伤别人都认为我已恨你入骨但孟飞却知道内情。”
龙五突然道:“不是孟飞。”
柳长街道:“为什么?”
龙五道:“有龙五才有孟飞他能有今天全因为我我死了对他绝没有好处。”
柳长街沉思着终于点了点头:“我相信。他应该知道这世上绝不会再有第二个龙五。”
孟飞突然跪了下去跪下去时已泪流满面。
这是感激的泪感激龙五对他的信任。
柳长街已慢慢地接着道:“若不是孟飞是谁?”
龙五没有回答他也不再问。
两个人的目光却都已盯在那青衣白衫的中年人脸上。四
炉火已弱酒已温。
青衣白衫的中年人正在将铜壶上的酒慢慢地倒入酒壶里。
他的手还是很稳连一滴酒都没有溅出来。
他脸上还是全无表情。
就连柳长街这一生中也从未没有见过如此冷静镇定的人。
他也不能不佩服这个人。
龙五看着这人时神色仿佛变得很悲伤是在为这个人惋惜而悲伤。
柳长街也不禁长长叹息:“我本不愿怀疑你的只可惜我已别无选择。”
青衣白衫的中年人将酒壶摆在桌上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柳长街道:“但知道这秘密的除了龙五、孟飞和我之外只有你。”
青衣白衫的中年人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试了试酒的温度就将壶中的酒倒入酒杯。
酒还是没有溅出一滴。
柳长街道:“那车夫也知道我在替龙五做事只因为他本是你的亲信这秘密也许就是经过他传到相思夫人处的因为你随时都得跟随在龙五身旁根本没有机会。”
酒已斟满两杯。
青衣白衫的中年人放下酒壶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
柳长街道:“那天你忽然在那农舍外出现只因为你本就想杀他灭口所以一直在盯着他正好有了个杀他的借口。”
青衣白衫的中年人连一个字都没有说仿佛根本不屑辩白。
柳长街道:“所以我想来想去泄露这秘密的除了你之外绝没有别人。”
他又长长叹息了一声接着道:“但我却实在想不到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出卖朋友。”
龙五忽然道:“他没有朋友。”
柳长街道:“你也不是他的朋友?”
龙五道:“不是。”
柳长街道:“是他的恩人?”
龙五道:“也不是。”
柳长街想不通:“既然都不是他为什么会像奴才般跟着你?”
龙五道:“你知道他是谁?”
柳长街道:“我不能确定。”
龙五道:“不妨说说看。”
柳长街道:“昔年有个了不起的少年英雄九岁杀人十六岁已名动武林二十刚出头就已身为七大剑派崆峒一派的掌门刀法之高举世无双人称天下第一刀。”
龙五道:“你没有看错他就是秦护花。”
柳长街长长吐出口气道:“但现在看来他似已变了。”
龙五道:“你想不通昔年锋芒最盛的英雄如今怎么会变成像奴才般跟着我?”
柳长街承认:“我想不通只怕也没有人能想得通。”
龙五道:“世上也的确只有一种人能令他变成这样的人。”
柳长街道:“哪种人?”
龙五道:“仇人他的仇人。”
柳长街愕然:“你是他的仇人?”
龙五点点头。
柳长街更想不通。
龙五道:“他生平只败过三次但全都是败在我手上他立誓要杀我却也知道今生绝对无法胜得了我。”
柳长街道:“因为你还在盛年他的武功却已过了巅峰。”
龙五道:“也因为我胜他那三次用的是三种完全不同的手法所以他完全摸不透我的武功。”
柳长街道:“除非他能日日夜夜的跟着你研究你这个人想法子找出你的弱点来否则他永远都没有胜你的机会。”
龙五道:“不错。”
柳长街道:“你居然答应了他让他跟着你?”
龙五笑了笑道:“这件事本身就是种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刺激刺激也正是种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乐趣。”
除了生命的威胁外这世上能让龙五觉得刺激的事确实已不多。
龙五又道:“可是我也有条件的。”
柳长街道:“你的条件就是要他做你的奴才?”
龙五又点点头微笑着:“能让秦护花做奴才岂非也是件无法思议的事?”
柳长街道:“所以你认为这也是种乐趣。”
龙五道:“何况在他没有把握出手之前他一定会尽力保护我的安全因为他绝不愿让我死在别人手里。”
柳长街叹了口气道:“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该让他知道这秘密的。”
龙五道:“什么秘密我都没有瞒他因为我信任他他本不是那种喜欢揭人**的小人。”
能完全信任朋友的人已不多能完全信任仇敌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柳长街道:“龙五果然不愧是龙五只可惜你这次却看错人了。”
龙五叹了口气苦笑道:“每个人都难免会错的也许我一直将他估得太高却低估了你。”
柳长街淡淡地笑了笑道:“看来他好像也低估了我。”
龙五道:“除了我之外他本就从未将世上任何人看在眼里。”
秦护花霍然抬起头脸上虽然仍全无表情眼睛却已露出种慑人的锋芒一字字道:“你相信这个人的话?”
龙五道:“我不能不信。”
秦护花道:“好很好。”
龙五道:“你是不是又准备出手?”
秦护花缓缓道:“我已仔细观察了你四年你的一举一动我全未错过。”
龙五道:“我知道。”
秦护花道:“你的确是个很难看透的人因为你根本很少给人机会你根本很少动。”
龙五淡淡道:“不动则已一动惊人静如山岳动如流星。”
秦护花静静地站在那里也像山岳般沉稳持重缓缓道:“我少年时锋芒太露武功的确已过巅峰现在若还不能胜你以后的机会更少。”
龙五道:“所以你本就已准备出手?”
秦护花道:“不错。”
龙五道:“好很好。”
秦护花道:“这是我与你的第四战也必将是最后一战能与龙五交手四次无论胜负我都已死而无憾!”
龙五叹了口气道:“我本无意杀你可是这一次……”
秦护花缓缓道:“这次我若再败也无意再活下去。”
龙五道:“好去拿你的刀。”
秦护花道:“我的刀法变化你已了如指掌我用刀必定不能胜你。”
龙五道:“你用什么?”
秦护花淡淡道:“天下万物在我手里哪一件不能成为杀人的武器?”
龙五大笑道:“能与你交手四次也是我平生一大快事!”
他的笑声突然停顿。
然后屋子里就突然变得死寂无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风吹着窗外的黄菊和银杏菊花无声银杏却仿佛在叹息着。
在这天高气爽的仲秋天地间却仿佛突然充满了严冬的肃杀。
秦护花凝视着龙五瞳孔收缩额上的青筋凸起显然已凝集了全身力气准备作孤注一掷。
无论谁都看得出只要他出手就必定是石破天惊的一着。
谁知他却只用两根手指拈了根筷子轻描淡写地向龙五刺了过去。
他已准备了搏虎之力使出的招式竟似连薄纸都穿不透。
但龙五的神情却显得很凝重这轻飘飘的一根筷子在他眼中看来竟似重如泰山。
他也拈起根筷子斜斜点出。
两个人中间不隔着张桌面龙五甚至连站都没有站起来。
两个人手里的筷子飘忽来去变化虽快却像是孩子们的儿戏。
但柳长街却看得出这绝不是儿戏。
这两根筷子的变化之妙已无法形容竟似已能沧海纳入一粟将有形的炼成无形每一个变化中都包涵着无数种变化每一次刺出都含蕴着可以开金裂石的力量。
这一战在别人眼中看虽然完全没有凶险但柳长街却已看得惊心动魄心驰神飞。
秦护花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刀。
龙五更不愧是武林中百年难见的奇人惊才绝技当做无双。
忽然间两根飘忽流动的筷子已搭在一起。
两个人脸上的神色更凝重不出盏茶的功夫额上竟似都已现出汗珠。
柳长街忽然现龙五坐着的软榻在往下陷落秦护花的两只脚也已陷入了石地。
两个人显然都已用出了全身的力量没有人能想像这种力量有多么可怕。
但他们手里的筷子本来一折就断现在好像忽然变成了柔软的。
秦护花手里的筷子竟忽然变得面条般弯曲脸上的汗雨点般落下突然撤手整个人向后跌出“砰”的一声冲上了墙壁。
砖石砌成的墙壁竟被他撞破个大洞。
然后他就倒下鲜血立刻从他嘴角流出连呼吸都似已停顿。
龙五也已倒在软榻上闭上了眼睛脸色惨白显得说不出的疲倦虚弱。
就在这一刹那间柳长街已出手。
他的手虚空一抓突然沉下闪电般擒住了龙五的手腕。
龙五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没有张开眼睛。
孟飞耸然失色想从墙上的破洞里冲出去但外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劈面一拳将他打倒。
“雄狮”蓝天猛。
这个一拳击倒孟飞的人竟赫然是蓝天猛。
龙五惨白的脸上也完全没有血色。
柳长街一把擒住他腕上脉门已如闪电般点了他的十三处穴道。
龙五还是闭着眼睛忽然轻轻叹道:“原来我不但低估了你也错看了你。”
柳长街淡淡道:“每个人都难免会错的你也是人。”
龙五道:“我是不是也错怪了秦护花?”
柳长街道:“这也许就是你最大的错。”
龙五道:“你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绝不会让我落人别人手里所以你要动我就一定得先假我的手除去他。”
柳长街道:“我对他的确有点顾忌但最顾忌的还是你。”
龙五道:“所以你也想假他的手先耗尽我的实力。”
柳长街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用的本就是一石二鸟之计。”
龙五道:“药里的毒也是你下的?”
柳长街道:“因为我不想被别人利用更不想做秋横波的工具我要用我的一双手活捉你这条神龙。”
龙五道:“你是不是秋横波手下的人?”
柳长街道:“不是。”
龙五道:“我们有仇?”
柳长街道:“没有。”
龙五道:“你为的是什么?”
柳长街道:“我受了胡力胡老太爷之托要括捉你归案去。”
龙五道:“我犯了什么案?”
柳长街道:“你自己应该知道。”
龙五叹了口气不但还是闭着眼睛连嘴也闭上了。
柳长街道:“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班头捕快要对你下手已不止一天怎奈大家却知道要对付你实在太不容易就连我也完全没有把握所以我一定要让你完全信任我所以我刚刚还出手救你。”
龙五冷冷道:“你说的已够多。”
柳长街道:“你不想再听?”
龙五冷笑。
柳长街道:“你好像连看都懒得再看我。”
蓝天猛忽然道:“他不愿看的是我不是你。”
龙五道:“不错像你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我多看一眼也怕污了我的眼睛。”
蓝大猛叹了口气道:“你错了我对你下手并不是见利忘义而是大义灭亲。”
龙五忍不住问道:“你也是胡力的人?”
蓝天猛点点头转向柳长街道:“你是不是也没有想到?”
柳长街的确想不到。
蓝大猛道:“但我却早已知道你的来历?”
柳长街道:“你一开始就知道?”
蓝天猛道:“你还没有来之前胡力已叫我照顾你。”
柳长街苦笑道:“你照顾得的确很好。”
蓝天猛叹道:“上次我对你的出手实在太重了些但那是情不得已因为我也绝不能被他怀疑我相信你一定会明白我的苦衷。”
柳长街道:“我当然明白。”
蓝天猛展颜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怪我的。”
柳长街道:“我不怪你。”
他微笑着伸出手:“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又都是为了公事你就算打得再重些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是朋友。”
蓝天猛大笑道:“好我交了你这个朋友。”
他也大笑着伸出手握住了柳长街的手然后他的笑声就突然停顿一张脸也突然扭曲他已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就在这一瞬间柳长街已拧断了他的腕子挥拳痛击在他鼻梁上。
这不仅因为他实在完全没有警戒也因为柳长街的手法实在太巧妙出手实在太快。
这雄狮般的老人被他的铁拳一击就已仰面倒了下去。
柳长街却还没有停手拳头又雨点般落在他胸膛和两肩上脸上却还带着微笑道:“你打我我不怪你我打你你当然也不会怪我就算我打得比你还重些我知道你也一定不会放在心上。”
蓝天猛已无法开口。
他一定要用力咬着牙才不致叫出声他打柳长街的时候柳长街也没求饶喊痛。
龙五眼睛虽然还是闭着嘴角却已不禁露出微笑。
他不但是蓝天猛的朋友也是蓝天猛的恩人蓝天猛却出卖了他。
见利忘义恩将仇报的人一定要受到惩罚。
现在蓝天猛已受到惩罚。
柳长街打在蓝天猛身上的拳头就好像是龙五自己的拳头一样。
屋子里只剩下喘气声。
柳长街停住手时蓝天猛已不再是雄狮已被打得像是条野狗。
“人家欠我的我都已收了回来。”柳长街轻轻抚着自己的拳头眼睛里闪动着种奇特的光芒:“我欠人家的现在也该还了。”
龙五忽然问道:“你欠谁的?”
柳长街淡淡道:“没有人能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人只要活着就一定接受过别人的恩惠。”
龙五道:“哦?”
柳长街道:“你也一样你要吃饭就需要别人替你种稻种米你生下来也是别人的手把你接下来的若没有别人的恩惠你根本活不到今天根本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龙五道:“所以每个人都欠了一笔债。”
柳长街点点头。
龙五道:“这笔债你能还?”
柳长街道:“这笔债当然很难还清只不过在你活着的这一生中若是能做几件对世人有好处的事也就算还过这笔债了。”
龙五冷笑。
柳长街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胡力想见你已有很久?”
龙五冷笑道:“我想见他也不止一天了。”
柳长街忽然长叹道:“你们两个的确都是很难见到的人能有见面的一天实在不容易。”
他在叹息。
因为他心里的确有很多感慨。
龙五又闭上了眼睛也在叹息:“我早已算准我们迟早总有见面的一天但却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而已。”
柳长街道:“世上本就有很多人们想不到的事。”
他拉起了龙五:“你也想不到因为你并不是真的神龙你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