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矗立在天启山上的圣詹姆斯大教堂还如以前一样恢弘，就如同一首凝固的史诗，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圣城骚乱和教会分裂的影响。在大厅中来来往往的神职人员脸上仍旧是恒古不变的平和与安详。
但卢瑟知道这不过是个假象，圣詹姆斯大教堂在骚乱也受到了波及，甚至有不少建筑物里的艺术品都受到了损伤。卢瑟在三个月前还应主管教堂的波顿枢机的要求，帮助修复了一幅神像。但是由于这座圣殿不对公众开放，所以外界并不知道这些。
……
“卢瑟大师，你怎么了？”旁边的大神官扶住卢瑟，关切地问。他和同伴领着卢瑟，一路上都十分正常。但在刚才，卢瑟忽然脸色刷白，险些跌倒。这里离教皇陛下的会客室仅有几步之遥，这令两位大神官有些紧张。
“我没什么大碍，只是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头疼……”卢瑟搪塞着。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早已习惯将精神力释放在体外，这就像他的第三只眼睛一样。然而刚才，当他的精神力覆盖到教皇陛下的会客室时，忽然发现那里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将自己的精神力飞快地吞噬，几乎一瞬间，卢瑟的精神力就被耗尽。这让他登时头疼欲裂，不支倒地。
“这样就好。”大神官微松一口气，然后轻念咒语，给卢瑟施展了一个圣光术。这虽然对卢瑟精神力耗尽的问题没有帮助，但勉强也使他好受了一些。
卢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看上去自然一点，然后推开门，走进了进去。尼古拉教皇像以前一样坐在他的躺椅上，半闭着眼睛。发觉卢瑟进来，他便睁开眼，目光深邃，让卢瑟低下头不敢对视。
“我的孩子。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什么时候成为了一个魔法师？”教皇凝视了卢瑟好一会儿，忽然张口问道。
“唔……这，这是费尔马大师教给我的，他希望我成为一名魔纹师，以继承他的研究。我并不算魔法师，我连一个魔法都不会……”卢瑟支吾着答道。他一直认为骗人是不对的，因此也一直努力保持着自己诚实的记录，即使小时候因为盗窃被抓时都没有说过谎。但没想到今天却对诸神的代言人教皇陛下说出了谎话，这让他心中很是感慨。
多年以后，当他回忆当时的感受时说：“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对于卑微的人来说，谎言是难以避免的。相对于生存，诚实是一件奢侈品……”
教皇陛下听了卢瑟的话，沉默许久，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费尔马教给了你什么？你有自己的魔纹作品么？”
“唔，有一枚空间戒指，是我前几天刚做成的，还不知道具体是几阶……”卢瑟见教皇似乎没有怀疑他的说法，微松了一口气。
“哦？给我看看，我的孩子。”教皇眉头一挑，似乎产生了一些兴趣。
“嗯。”卢瑟答应着将自己戴着的那枚脏乎乎的黑色戒指摘了下来——这是卢瑟觉得空灵魔钻和空间秘银的光芒太过耀眼，所以特意拿颜料涂成的。教皇看见这枚戒指的模样微皱了一下眉头，但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教皇微微一试，目光陡然一亮，低头将戒指仔细看了一番，才把它还给卢瑟。
“你做得很好，我的孩子。不管是艺术还是魔纹，你都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年轻人，怪不得费尔马会选择你……现在我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教会，担任首席画师和魔纹师。你可以先在圣堂做你想做的事，等你年纪再大一点，我就会授予你枢机的职位。你觉得怎么样？”教皇对卢瑟和蔼地说。
“首席画师？枢机？”听到教皇的话，卢瑟的大脑陡然一片空白。圣教会的首席画师几乎和大陆第一画师是同义词，而成为最伟大的画师是卢瑟长久以来的梦想。而枢机这种不亚于小国国王的存在更是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人物——也就是在几年前，他在家乡黑岩堡的时候，还因得到了利伯略枢机接见而震惊。而今天，成为枢机的机会居然就这样摆在了面前，他的惊讶可想而知。
卢瑟心中很清楚，自己只要点一点头，就能永远摆脱贫寒和没有尊严的生活，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这种从天而降的飞黄腾达的机会让他非常激动，就欲答应下来。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安妮怎么办？”卢瑟想到。按照圣教的教条，僧侣是不准结婚的。几年未见，安妮的形象就像黯淡在时光湖水里的倒影，已经有些模糊。然而，对于卢瑟来说，光是这一个名字就有着无穷的魔力，能够轻易地撩拨他的心弦。
“她答应过我，在我回去前不和别人结婚的……她一定还在等我回去。”卢瑟想着，他忽然为自己刚才的不坚定自责起来。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斟酌好措辞，说道：“陛下，我想我只能让您失望了。我没有办法接受您的好意，因为在家乡黑岩堡，我还有一位未婚妻。她在等我。”
教皇刚才看到卢瑟激动的神情颇为满意，眯起眼睛等待卢瑟说感恩的话。没想到卢瑟却这样说，让他很有些错愕。教皇脸色微沉，说道：“你的心情我明白，因为我也年轻过。但你要明白，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只不过是神为了区分哪些人能去天国，哪些人该下地狱的测试。说到底只是一场幻觉罢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这世上唯有神值得爱，也唯有神才会真正爱你。”
卢瑟在圣城多年，圣教的言词早听得多了。然而此刻听到教皇的话仍然心神震动，不自觉的想起凯恩斯和那个叫做伊芙的女子。“听教皇陛下的口气，异端所说的事也不见得不可能。”卢瑟暗自想道。
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个毫无意义的念头压下，向教皇恭敬的答道：“陛下，我知道您说的都是最伟大的真理，但是我现在还理解不了。事实上，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有抱负的人，我只想做个幸福的普通人，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和爱的人一起生活……我想，我实在没办法放弃她，请陛下成全。”
卢瑟说完便伏下身，做出一个标准的叩拜姿势，再不言语。一时间房中鸦雀无声，极为压抑，就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尼古拉二世教皇终于开口道：“起来吧，你既然心中了决定，那就这样好了，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桌子上的盘子里是给你的报酬和赏赐。你走吧，我有些累了。马克枢机会安排你回乡的事。”
“是。多谢陛下。”卢瑟闻言身子一震，急忙欣喜地道谢，然后飞快地拿起桌上的赏赐，退了出去。
卢瑟走后，教皇猛地站起身来，将自己右手食指上的空间戒指取了下来，摩挲了许久——这枚戒指是费尔马大师的得意之作。教皇眼中放出明亮的光芒，喃喃自语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费尔马，我倒是小瞧你了。你的传人这么快就能超越你，你应该也没想到吧？只可惜……”
“去把马克枢机给我叫过来。”在会客室外侍立的几位神官脑海中忽然响起教皇的声音，齐齐一颤，然后向会客室施了一礼，然后快步离开。
……
“总算能回去了。”卢瑟脚步轻快地从圣詹姆斯大教堂走出来，长舒了一口气，就连那恼人的头疼也似乎好了许多。虽然他最后的话似乎引起了教皇陛下的不快，但得到了回家的许可，这些都是值得的。
虽然卢瑟在比黎乌斯的生活更富足也更安宁，他唯一的亲人戴维也一直跟在他身边，但他总觉得这里不是他的家，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黑岩堡。这种想法到底是因为家乡本身，还是因为安妮，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总之，他知道自己想回家，这就足够了。
“不过圣城这一趟没有白来，我现在的钱已经足够我和安妮生活一辈子了。”卢瑟兴奋地想。教皇最后付给卢瑟的报酬出乎了他的意料，以至于得知金币卡里有十万枚金币时，他惊讶的合不拢嘴。
除了这张金币卡，教皇还赐给他一枚带有圣教会图案的金色荣誉奖章“虔诚印记”。这枚由稀有魔法金属制成并镶嵌着高阶光系魔核的华丽奖章，不但象征着摩罗大陆平民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而且还是一件相当不错的魔法装备，有自动向佩戴者释放中级光系保护罩和治疗术的效果。
卢瑟回到宾馆之后，就把将要离开的消息告诉了戴维和奥古尤。戴维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奥古尤却明显很兴奋，露出了自威娜离开后就很少见到的笑容。
“他还是不喜欢这里啊……不过这也难怪。”卢瑟心中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