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们也该清算一下卢瑟先生的罪行了。”过了好久,直到寒冷的风带走了安妮身上最后一丝温度,一直阴沉旁观的帝国高官终于说话了。也许是他发觉旁观的贵族们对卢瑟的悲情已经厌倦了吧。
“我们已经认定,你一共杀死了二十三位贵族,其中包括七位爵位第一继承人。根据帝国法典,这已经构成了叛乱罪。我以东南行省总督的名义正式判处你和你的所有同党以及可以确认的直系亲属死刑。”他居然就是帝国侯爵、东南行省的总督屋大维。卢瑟对此早有预料——能和利伯略并肩而行的,整个黑岩堡里也只有他了。更何况那个查尔斯本来就是他的儿子,他没有理由不来。
令卢瑟有些意外的是,他的罪名不是普通的谋杀而是叛乱,这对他虽然没有区别,但却可以诛连所有与他有关的人。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我没有同党,那件事完全是我一个人做的。他们只是后面才来的……至于我的家人,和这件事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要求经过法庭的审判。”卢瑟站起来,向屋大维争辩道。
卢瑟没有为自己说一句话。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没有作用,而是从内心深处不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脱罪。那些事确实是他做的,与他相比,安妮和她母亲反而是被牵连进来的无辜者。在卢瑟看来,如果他不受到严酷地惩罚,那安妮她们的遭遇就显得更加不公了。
“没有罪犯会自己承认他的行为。而作为总督,为了帝国的盛世得以延续,我有权紧急处置。”屋大维狞笑道。他不准备给卢瑟在法庭解释的机会。
事实上,他早已决定要将这件事定性为叛乱了。数十位贵族的死亡,由一位声望卓著的艺术家发起和筹划,年轻的高级法师和战士的参与——这个案件具有所有吸引眼球的东西,只要稍稍加工就能改编成一个密谋反叛的重大事件。而在短时间内平息叛乱,并将主谋绳之以法的功绩,将成为他政治生涯中极为光彩的一笔。
而对其他贵族来说,这些子弟们如果是在欢场因为斗殴而死的,那对他们的家族都将是一个巨大的耻辱。然而如果变成了在反叛中遇难,他们则会成为人民心中的英雄,不但帝国会赐给他们崇高的荣誉,他们的家族也会得到一笔可观的抚恤。
没有人会反对这个计划。屋大维甚至已经开始猜测他送往帝都的报告会产生怎样的轰动,而在他舅舅的主持下,帝国会给他怎样的奖赏了。或者能够升迁进入内阁吧——这是他现在最大的梦想,相比之下,一个不成器的小儿子的死反而无关紧要了。
“为了帝国的盛世?”卢瑟昂然笑道,刚刚止住的泪水却又从眼角流了下来。他知道无论自己怎样再怎样努力,也不可能扭转局势了。在这个国家,没有权势的人是不可能得到公正的——而你有了权势,却又不需要公正了。
“这是个怎样的盛世呢?勤劳的人总是挨饿,善良的人难以幸福,这样的盛世有什么用?这到底是谁的盛世?”卢瑟声嘶力竭地喊道。在失去一切希望之后,卢瑟决定将自己的想法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混蛋。你居然敢诋毁帝国?”屋大维显然是被卢瑟的话激怒了,以至于连贵族的礼仪都“忘记”了。他抬起脚踢在卢瑟胸口。
卢瑟身上出现了一层金色护罩,但在这灌注斗气的一击下瞬间破碎,就被远远地摔了出去……
“我这就要死了吗……不然为何出现幻觉了?天空中好大的雪啊……”卢瑟只觉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与帝国大多数封疆大吏不同,屋大维不是从行伍出身,因军工升迁的。事实上,他完全是因为家族的因素才能做到今天这个位子上。因此他的实力并不高,只是一个七级战士。而刚才那一脚在击破卢瑟身上虔诚印记徽章发出的中级光系护罩之后已经是强弩之末,并没有给对方造成太重的伤害。卢瑟昏过去更多地是因为今天的遭遇太过激烈,导致心力交疲的缘故。
而至于他昏过去前最后看到的景象,虽然不是真的雪花,却也不是幻觉——不只是他,场上所有的主角和旁观者都或惊恐或喜悦地看到了这奇异的景象。
半空中忽然飘下了无数闪着银色光芒的羽毛,如果卢瑟能看到,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些“羽毛”和奥古尤的拿手招式飘羽斩发出的斗气羽毛完全一样。只是,在这纷纷扬扬如大雪飘落的景象面前,奥古尤一次只能发出一两片的招式就像一只在咆哮的巨龙面前俯首帖耳的小花猫一样可爱……
“这……这怎么可能?”屋大维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景象,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利伯略大人救我。”屋大维知道这些银色羽毛绝对不像看起来那样无害,急忙走到利伯略身边,几乎要贴在他身上。利伯略也微显慌乱,急忙施展出他能使出的最强防护魔法“神圣守护”。
……
天空中的羽毛似缓实疾,刚才开在半空中,几个呼吸间就来到了众人眼前,这是大多数人才发现它的残暴。一瞬间,就有数十人被这羽毛割成了一地碎肉。然而这些看起来毫无规则的斗气羽毛却如长着眼睛一样,只斩向那些贵族和他们的卫士,围观的平民和卢瑟、奥古尤三人则毫发无伤……
杀戮来得突然而彻底,天空中的羽毛还在不停地飘下来,似乎决心要把所有在场的贵族斩成肉泥。甚至连在对面建筑里观看的人都没能幸免——有许多羽毛从打开的窗户里飘了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由羽毛组成的大雪终于停了。
现场除了奥古尤、妮可以及躺在地上的卢瑟以外,就只有躲在一顶耀目的金色光罩里的屋大维和利伯略还活着。至于那些平民们,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一个人从空中缓缓飘落。
“戴维?”妮可首先认出了那个人,惊讶地喊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整日里醉醺醺的老酒鬼戴维居然是一位绝世强者?她毫不还以戴维刚才表现出来的实力,利伯略绝对是一位十级大魔导,而戴维的刚才的攻击却让利伯略如此害怕,而且毫无还击的念头。这足以说明戴维实力在十级传奇武士之上……
和妮可不同,奥古尤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只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像神一样从天而降的戴维。
“大……大人。想不到……您也在这里。求您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上,饶恕我的冒犯吧。”光罩里的屋大维是第二个说话的人。他显然和戴维本就认识——哦,至少是他以前就认识戴维。说完之后他向戴维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这通常是低等贵族见到高等贵族,或者晚辈见到长辈时才使用的。
“你是温拿的外甥?”戴维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屋大维,问道。
“是的,是的”屋大维看到了一丝曙光,急忙答应着。
戴维似乎考虑了一下,但在转头看到地上安妮和她母亲的尸体后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你有机会,来生做个像你舅舅那样仁慈的人吧。”
“不要……”屋大维惨嚎着。
“阁下,我是圣教的……”利伯略大人眼见不好,也忍不住喊道。
他们的哀求嘎然而止。戴维只是抬手一挥,一道极暗的波动从他指尖发出,将光罩中的两人拦腰斩断。
“这……这是什么?”旁边的妮可惊呼道。她毫不怀疑戴维能杀死二人。虽然神圣守护是所有成文魔法中防护能力最强的,但在足够的实力面前依然毫无用处。妮可一直在期待戴维用一招惊艳的斗气攻击将那个蛋壳一样的护罩击碎,然后杀死这两个可恶的人。
然而令妮可震惊的是,戴维发出的这一丝平淡得让人难以觉察到的波动居然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神圣守护。直到里面的人断成两截,外面的光罩还完好如初。
“这太可怕了。”妮可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作为一个受过正统教育的魔法天才,她明白防护魔法对法师来说有多重要。一种能够无视防御魔法的斗气招式?妮可只要想一想就会不寒而栗。
“别泄气。等你实力足够高就会明白这没有什么可怕的。”戴维似乎注意到了妮可的不安,微笑着说。妮可第一次注意到,戴维有一口往往只有贵族才有的洁白牙齿。
“谢谢……您是一位贵族吗?”妮可问道
“以前是。”戴维答道。然后走到一边,抱起仍未醒来的卢瑟。
“师父。你刚才怎么连利伯略都杀了?他可是圣教的枢机……”奥古尤凑上来问道。
“这有什么……墨尔本斯不也是枢机吗?”
“……可这次不一样,那么多平民都看到了。教廷一定会知道的。”
“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再派几个枢机来送死吗?就是教皇或者比卢普斯愿意亲自来,也得能找得到我才行……不过这样以来,黑岩堡是住不成了……”
……
夕阳如火,照着地上如世界末日一样的惨象,红色的鲜血和碎肉在金色的光芒里就像一地破碎的蔷薇花瓣,竟然显出了奇异的美丽。就像为在为帝国最后的盛世演奏一首凄艳的挽歌……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