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烈母亲让黑凤姑娘把川端教授和木村老师送到三代都是矿工的,那个绰号叫二和尚的张义家。因为二和尚曾是王盛烈同学,估计画他们没什么问题。
黑凤姑娘不是那么愿意领他们去,原因是她知道二和尚一家非常痛恨日本人,因为日本人的矿主,给他们全家带来凄惨灾难。她是怕带他们两个日本人去了,会引起二和尚家的强烈反感。
但是盛烈母亲答应川端和木村了,话已说出口也不好反悔,所以还是坚持要她送,她做为小辈也不好拒绝,再说谁让她是王家没过门的媳妇,盛烈母亲对她又那么好……所以也不好意思不答应。
盛烈母亲领着她出了小铺,由于盛烈母亲听了黑凤的话,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不踏实,瞒脑袋里想的就是川端和木村此一去的安全问题,所以忽略向川端和木村介绍黑凤的身份。
她忙不迭的只对黑凤说了一句:“快去快回。”
川端和木村还以为黑凤是邻居家的小姑娘,只打量了黑凤一眼,也没多问。
就这样,黑凤在前面带路,川端和木村在后面跟着,三个人去了二和尚家。
他们默默的走了一段路,谁也没有说话,另外,彼此也不太认识,也不知说什么好。
木村低着个头,机械的向前迈着步子,此时他脑子里还在想盛烈母亲说的那些话……他觉得那些话,太令人推敲了!他还想到盛烈母亲说话时偶尓露出的慌乱表情……此时的他,如寓言里的“疑人偷斧”,越想越怀疑,越怀疑越想,他走着走着不禁对川端说一句。
“喂!我说川端君,你听出来没有?盛烈母亲说话有点让人怀疑……我看王盛烈父亲得病的问题上……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川端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前面走着的黑凤,那意思木村明白。
“你是担心她听去会传话?……没事,咱们不用管她!她只是给我们带路的邻居小姑娘!再说咱们不怕她听了去!听去也没关系!事有事在,是他们在欺骗……”
木村满不再呼的说道。
“那倒是……你以为我是傻子,我早听出来了!只是一层窗户纸没好意思捅破罢了!她以为……自作聪明,能言善辩,却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不过……没见到盛烈父亲本人,这事落实不下来……所以也不好说!也仅是怀疑!”
“那……回去你怎么处理呢?”
“回去再说吧……关键是盛烈本人态度,他要是真的撒谎,不说老实话,对我们搞欺骗……我绝不会轻饶了他!”
黑凤是个有心计的姑娘,看去她若无其事在前面引路,耳朵却是竖着呢!她自觉不自觉的在听后面两个人的议论,
这等“机密大事”她听了不禁吃了一惊,难道诊断书的事情,让他们识破了?坏了!这可怎么好?这可不是小事,这可关系到盛烈能不能回国的大事!不行!我得想法告诉阿姨,让阿姨想想办法对付他们,可是她现在分身乏术……
没办法,她只好把他们两位先送到二和尚家,然后马上回来,把这事告诉阿姨,让阿姨想办法打消他们的念头……由此她想看来这两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竟是坏心眼子,好人也不能难为盛烈……她恨恨的想:“我得溜溜他们!让他们坏!”
想到这黑凤姑娘加快了步伐。那真是脚底生风,不一会就把川端和木村落的很远。
川端和木村两个人,在城市生活惯了,出门就坐车,哪走过这么多坑吭洼洼土路……但是不想追也得追,紧赶慢赶的总算赶了上来,不过也把他们二人累的够呛。
害的川端和木村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姑——娘,你——慢点,我们都有点跟不上了!”
“我这不是为了赶时间吗!谁知道你们走的这么慢……你们要是怕累,我看就别去了,我还正不愿去呢!”
黑凤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说了一句。
川端和木村见姑娘撅嘴耍起小脾气,看样子想要撂挑子打道回府……木村见惹不起忙说:
“别,别!我们来一次不容易,机会实在难得……姑娘你年轻,就和我们一点……前面还有多远的路?”
“不远了,眼看就到了,看见没?前面那个孤零零的,谁也不挨着,烟筒还冒烟的,那几间灰土土的小趴趴房就是他家!”
川端和木村顺着姑娘指的方向望去,别说真的不远了,视乎就在眼前,但是望山跑死马,看去不远,也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川端和木村两个人累的掐着腰一步一步往前走,谢天谢地,终于挨到了!
三个人刚走到院门,院子里就传来大黄狗叫声,接着房门响,一个秃老瓜子年轻人走了出来,正是二和尚。
黑凤发现了他忙喊了一句:“二和尚,开门!”
二和尚也发现了黑凤,还发现黑凤身后站着的两个陌生人。
他很奇怪:“黑凤姐!你怎么来了?”
“王姨让我送两个客人过来!”
“送两个客人?他们是谁呀?”二和尚吃了一惊,好奇的望着那两位陌生人。
“他们是盛烈学校的老师,是从日本东京来咱们这画画的,他们想画真实的矿工……大姨想到你们是三代矿工,很适合他们画,特意让我把他们送来……希望你们能帮上这个忙!”
“画矿工?画我们?不行,不行,我们一家人正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申,正闹心呢,哪有心情让他们画……大娘也真是的竟填乱……”
川端和木村一听这话,心想这不是要让他们喝闭门羹吗!忙笑着点首上前。
“年轻人,你好啊!我们是远道而来,你就开开方便之门,让我们进去,咱们交个朋友!画画很好玩,一边画一边聊,有什么苦水向我们倒倒,有什么冤情向我们讲讲,你们心里也能痛快些不是?另外我们也不能白画,就像画模特似的,我们还要给你们一定报酬!”
“你,你们……什么模特不模特的,我不懂我也不想让你们画,给钱也不干!”
“那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心情不好,就是不想让你们画我们!”
“看在我们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就算帮帮我们……”木村还在说小话。
“我说不行就不行!”二和尚态度坚决。
对这样不讲情理不开窍的年轻人,川端和木村也无计可施。
就在双方谈不拢,川端和木村感到没办法的时候,趴趴房的房门又一响,这一回一下子出来三个人,一个个威风凛凛,走在前面的是二和尚他爸。
“秃小子,怎么回事?”二和尚他爸问。他看到黑凤站在一边,便朝黑凤点点头。“黑凤姑娘来了?”
“他……他们是盛烈的老师,是从日本东京来的,是来这里画画的,要画我们矿工,真是吃饱撑的,我们哪有心情让他们画?所以……”
“噢?是日本人?从东京来?……画画……”二和尚的父亲一听这话吃惊不小,他看了一眼旁边陪着笑脸的川端和木村,不禁一沉吟,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他们好像用眼光交换什么,只见那两个人点点头。
二和尚他爸这才回过头来说道:
“噢!我当怎么回事呢?原来是到我家画画来了,欢迎欢迎,!欢迎远道客人!小儿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二位见谅!快请到屋里坐!”
正着急正无计可施的川端和木村,一听这话高兴的不得了,想不到事情这么快就有了转机!连忙称谢。
“谢谢!谢谢你们通情达理,谢谢帮我们的忙!使我们的愿望得以实现!否则我们岂不白来一趟!”
“呵呵!你先别谢我们,也许我们还要谢谢你们!”
二和尚的爸爸说道,他的话颇耐人寻味。
两位画家只是高兴了也没多想,跟着那两个人进了屋。
黑凤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便要回去,被二和尚他爸喊住了。
“黑凤姑娘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二和尚的爸爸表情很严肃,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她。
黑凤姑娘莫名其妙跟他来到小院外。
只见二和尚的爸爸,警觉看了一下周围,低低的跟她说道:
“回去告诉你王姨,我们准备借用一下她的这两位客人……”
“借用?”黑凤有点不懂。
“就是……就是留下当人质……不过,让她放心我们不会对他们非礼,会照顾好他们的!”
“啊?人质?这怎么行?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这事和你无关,你就告诉你王姨一声就行了!就说兄弟对不起她,也是事出无耐!”
“什么事情?”
“事情现在不能说,以后自然明白!我相信她会理解的!……不必多问,你就照我说的去做!”
二和尚父亲说到这,回头吩咐一声站在身后的二和尚:“秃小子你送送她!”
黑凤不敢多问,只得往回走,后面跟着二和尚。
“二和尚,你们家来客人了?”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之后,黑凤突然问二和尚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二和尚吃了一惊。
“这还用问,我都看到了!那两个人是谁呀?我好像从没见过……”
“我告诉你,你可别瞎说,是从山里下来的!”
“噢,我看他们眼神和别人不一样,腰里像别着家伙……”
“你眼睛真够尖的!这你都看到了?”
“他们来你家干什么?”
“来救人的,听说一名抗联女战士,被警察局抓去了。”
“啊?……那可怎么办?
“听说要送日本宪兵队!”
“那还有好!得想法救啊!”
“这不是正想办法呢,你们就来了!”
“方才你爹说的就是这事吧?”
“我想是吧……若不然我怎么会不答应你们进我家呢,我怕的就是这个……”
“那……这可太危险了?”
“我想他们这样做,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王姨怎么交代?……这可不是小事,那我得快走,我有许多事要和阿姨说!……没事你就回去吧,你可要注意,不管怎么说,那两位可是阿姨的客人,得尊重点,不能胡来,别让他们……若是他们俩有个三长两短,阿姨和阿姨全家可就惨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就这样两个人挥挥手,就地分手,黑凤匆匆回自己家小铺给阿姨报信去了。
再说二和尚的爸爸送走黑凤,一个人若有所思,面色凝重的回到屋里。
此时川端和木村已被那两个人让进屋里炕头上,那两个人不知是亲切还是……笑着不离左右。
他们见屋主人——二和尚的爸爸,挑门帘进来了,都把目光投向他。
他看了他们一眼,默默的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习惯的从腰里掏出旱烟袋,捏了一锅烟,
“你们谁抽?”他客气的说道。但是让了一圈没人响应,只好划着火柴自己吧嗒吧嗒抽起来。
“我是个直性人,说话也不绕弯子,有啥说啥!你们二位是来自日本东京的贵客,是王盛烈的老师,王盛烈和咱家秃小子是同学,……我心里有些话要说,如果刮着你们碰着你们,你们听着不要生气!我是对事不对人。咳!我这一家人算是被日本鬼子害苦了,我爹在矿上背了一辈子煤,累的直吐血,还去下井背煤,没办法为了生活,不得不如此,最后累的不行了,只能躺在工棚里苟延残喘等死,日本矿主硬说他穷泡,吃闲饭不干活,他们也是想杀鸡给猴看,命打手把他活生生的丢进狼狗圈,那情景真是惨不忍睹!那凄厉的叫声至今还响在我耳边……我冲上去想救,可是身单力薄……我痛的心里如刀绞!真凄惨啊!……日本矿主蛇蝎心肠,坏事作绝,事后还死不承认,说是意外失足掉进去的,真是瞪眼说瞎话,我母亲为这事呼天抢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瞎了眼睛。我和我媳妇忍痛把她背回来,因为又气又急又上火,没几天就死了,我忍无可忍到矿上找矿主他们说理去,矿上对我置之不理,还叫人把我们打了出来!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你们是文化人,知明理懂是非,你们给我评评这个理,这是不是欺人太甚!这是不是太霸道!这是不是太残忍!……今天忍不住说这些,是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当然这是你们的日本矿主犯下的滔天罪行,但是能对你们两位日本人没有想法吗?说没有那是假的,别说是日本人,就是日本货我们也抵制!……你们是日本画家,千里来此,要画我们矿工……这太让人不可思意,太让人难以接受……”
木村听了二和尚父亲当着他们的面控诉的这一席话,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听完有些坐不住了。
“真是凄惨!……不过,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方才听了你的血泪控诉……作为日本公民的我,是很同情你们的,对日本矿主的不耻,不管矿工死活,也是义愤填膺!怒火万丈,深恶痛绝!人啊,到什么时候,不能失去人性,人一旦失去人性,和禽兽有什么不同!……我们谴责这种不人道行为!也想帮助你们……可是我们手中只有画笔……咳!不过你们不要误会,此次前来画矿工,也是想为你们申张正义……没抱有任何敌意,完全是创作需要,是追求艺术的真实!我们需要你们的配合!……我们希望你能把一切烦恼先放到一边!”
“这……”二和尚父亲低头沉思一下,然后又抬头看了那两个人一眼。
“好吧,哪怕我心里在流泪在淌血……我也可以配合,你愿意怎么画就怎么画,愿意画谁就画谁,我们都是矿工出身……但是画之前,我们有一事相求……”
“您不必客气,只要我们能办到的,我们一定帮忙!义不容辞!”
一直没有说话的川端这时说了一句。
“说出来,这也不是我个人私事……我想这件事,你们也能帮上忙,但是有点委屈你们了!”
“什么事?请讲!”
“那我就不好意思说了,我们有一名抗联女战士,女地下工作者,在张贴她画的抗日宣传画时,不慎被捕,如今关在警察局里,说是不日就要送日本宪兵队秘密处死!不瞒您说那两位同志就是抗联的,就是下山来营救的……”
这时被指的那两个人当中,岁数大的那个说话了:
“我们生死不怕,劫牢反狱在所不辞,只是怕救不出那位姑娘,反倒害了她……那可是一个好姑娘啊!”
“所以,我们想……将二位中的一位做为人质,另一个去通风报信,目的换回那名女战士!”
木村一听这话立刻不乐意了。
“做人质?拿我们做人质?这……太荒唐了吧,也太无理了!我们是老师,我们遭谁惹谁了?完全是无辜的吗!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你们这样作太过分了!”
“我知道有些委屈你们,可是……我们配合你们画画我们就不委屈吗?就算帮帮我们!……你们可能不知道要救的姑娘是谁吧?”
“不知道,难道和我们有关吗?”
“有点关系……”
当二和尚的爸爸说出那个姑娘是谁的时候,屋里的人全都吃了一惊,都陷入痛苦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