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需要紧张,是我。”一道声音,在人进门前便响起来了。
唐承念依旧捏着符箓,直到见到那人的面庞,才慢慢将符箓收好,“陆少主。”
“不需见外。”
“您才刚走……算上这趟,您怕是在一天内来了三回吧?”唐承念依旧小心地发问。
陆秋怀丝毫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在床沿坐下,“是三回。”
“又来给我看病?”唐承念直起身,双目毫无惧怕地看着陆秋怀。
坦白说,光是要做到与陆秋怀对视,便已然需要充足的勇气。
而唐承念不仅看着他,神色中还没有一点紧张的成分,这才是最令陆秋怀诧异的。
“你不怕我?”
“陆少主又不吃人,我怕您作甚。”
“但你我初见之时,你看起来有点怕我。”陆秋怀狐疑之色不减。
“如今我知道陆少主是医者仁心,好心人,我何必要怕?”唐承念依旧缜密地回答着。
陆秋怀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再纠缠于唐承念为何不怕他的问题了。
“所以,陆少主怎么又来了?”唐承念再次问道。
陆秋怀摇头,“我不是来给你看病的。”
“我知道。”
“你知道?”
唐承念哭笑不得,“我快要痊愈了。”
“……我有其他事情要问你。”陆秋怀也不再遮掩了。
“请说。”
“我听闻你与明月晋有些关系?”
“您从何处听闻的?”唐承念皱眉,陆秋怀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她哪知道陆秋怀想的是哪种关系?她既不愿意贸然承认,也不愿意贸然否认。
只是陆秋怀却也将情报源处咬得死紧,他显然不打算说出来。
唐承念和他对瞪眼了半晌,放弃,“的确,是有些关系。”
既然陆秋怀将话说得模棱两可,那她也一样。
倒不是说唐承念没有怀疑过杜子若和杜子荀,可若是这二人透露消息。那么陆秋怀不至于会将她与明月晋的关系说得如此模糊。但,如果不是杜子若和杜子荀,又会是什么人,难道在这陆府之中,还有别的人知道她的身份,或者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
唐承念不怕承认她与明月世家的关系——她只怕人顺藤摸瓜查出她的真正身份。
她的父亲是唐瑄奇,至少从血缘上看,她是。
唐瑄奇此人……怎么说呢,毕竟是主角。是主角,惹来的暧昧关系多。惹来的仇敌更多。唐承念估计。在温燎相崛起之前。唐瑄奇恐怕就是云泽大陆上最遭恨的人了,巴望着他死,或者希望亲自将之除去的人不计其数。若是教人得知她是唐瑄奇之女,又教人得知她不在唐瑄奇身边。唐承念完全能够想象得出自己的下场。
“我见你与秋恩和睦,才多嘴这一句,你若是听了,权且记着,不要让旁人知道。那对我没有什么坏处,若是会害人,也只会害你而已。”陆秋怀还没有说出要说的那句话,已经说得唐承念汗毛都统统竖了起来,莫不是这人要讲些家族府苑里的秘密之事吧?
她虽然好奇。却也晓得,有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能不知道,便最好不知。
“陆少主,您想说的。与什么有关?”唐承念还是想多嘴问一句。
只不过,这问倒还不如不问。
“当然是与你有关。”陆秋怀一脸疑惑,仿佛听到了什么不正常的问题,理所当然的样子,倒教唐承念自省,莫非真是她问错了?
“那请您说吧。”唐承念想,陆秋怀终究不是什么无聊的人,他既然如此郑重其事,恐怕此事当真与她有着莫大的联系。
“你最好不要与明月世家走得太近。”陆秋怀缓缓言道。
唐承念点点头,可陆秋怀说完,就,就不再说了?
就这一句?
“就这一句?”唐承念终究没忍住,失声问道。
陆秋怀依旧摆出他那张理所当然的面孔,好像有问题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唐承念。
她真是讨厌他这种表情。
“陆少主!”她提高了音量,“就这一句?”
“对。”
“这算什么提醒?”唐承念挑起一边眉毛,满腹不解地问道。
陆秋怀叹息一声,用哄孩子的语调言道,“如果你知道一切,就该明白我的提醒已经很露骨了。”
“那是您自己的想法。”唐承念没忍住下意识的嘲讽。
“如果你能将自己与明月晋的关系说得更清楚一点,我可以替你想办法。”陆秋怀看起来比唐承念更有耐心,但这种没用的耐心,却只能更激怒唐承念。
“您也不是毫无隐瞒的。”唐承念觉得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足够了。
两人都摇起了头,想来都懊恼自己的聊天对象是对方。
如果他们能有个中间人——唐承念和陆秋怀同时冒出了这个想法。
不,他们不能。
“总之,你记得我今天对你说的话便是。”陆秋怀依旧将话说得模糊,丢下了这一句,便潇洒地离开了房间,徒留唐承念一人风中凌乱。
真是凌乱。大半夜地来,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便又走了,岂能不教她凌乱?
余下的时间里,唐承念一直在思索陆秋怀这番话的意思,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要与明月世家走得太近?
难不成,明月世家还能有什么麻烦吗?
思考了整整一夜,唐承念根本没有阖眼。
等到第二天陆秋恩再来时,所见到的便是昏昏欲睡的唐承念。
他有些心痛,“你都病了,怎么还不好好休息?”
“想些事情,实在睡不着。”唐承念苦笑。
“十丈呢?他怎么不催你?”
“他根本就没回来。”
“……又跑了?”陆秋恩气呼呼地跑出门,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唐承念迷迷糊糊地看着他,无奈言道,“我还以为你去抓十丈了。”
“不抓了,叫人去找便是,我得看着你。”陆秋恩强将半起身的唐承念按下去,“念姐,你是病人,就该好好休息,将养将养,便是要你养精蓄锐,又没有什么事情要你去做,你总替别人操什么心思?”
唐承念噗地一笑,“你就知道我是替别人操心思,不是替自己打算?”
“念姐最爱替别人操心,我还不知道吗?”陆秋恩嗔怨言道。
“我倒也不是常常替人操心……好好好。”见陆秋恩瞪眼,又要说教,唐承念忙委言认输,“算我错了,好吧,我这就休息,这就好好睡一觉,你也不要又在这里趴着,对你的脊骨不好。去餐堂好好吃一餐饭,然后替我将十丈抓回来。”
“我去便是,但念姐你一定要好好休息。”陆秋恩哼了一声,“至于十丈……”
“必须严惩。”唐承念恶趣味大起。
陆秋恩一见她露出这种眼神,便会心一笑,“念姐想出惩罚他的办法了?”
“确实有。”唐承念唔了一声,“我要叫他抄书。”
“抄书?”想来陆秋恩没受过这等惩罚,只觉得这两个字十分陌生。
“就是让他抄写书籍,一张张纸,还有笔墨,用凡人的方法来抄,你看着他,别让他用修者的手段耍诈。”唐承念颇为兴奋地道。
虽然陆秋恩不知唐承念的兴奋感是从何升起,但见她开心,他也跟着笑了。
“既如此,要叫他抄写什么书呢?”陆秋恩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什么厚就抄什么……等一等。”唐承念微微眯了眯眼,想起一事,便改口道,“你们家有没有与天文地理相关的书卷?云泽大陆上各个王国,皇朝的介绍,以及一些名气大的城池的介绍……与风土人情有关的,便最好。”
“念姐对那样的书卷感兴趣?”陆秋恩想了想,“那我去找一找。”
“好,你快去找,找到多少都拿过来。”唐承念紧张地说道。
陆秋恩点点头,一边不放心地叮嘱,“但是,念姐,你一定要好好休息。”
“行,你看我这便睡了。”唐承念忙躺下来,合上眼。
或许是心神劳费过度,不知不觉,她竟真觉出了一阵困意,没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然过了正午。
陆秋恩真的将十丈捉了来,命他抄写书卷。
“念姐。”见唐承念起身,陆秋恩忙捧着一摞书走来。
“这……啊。”唐承念慢慢想起了睡着前的事情,看着这些书的目光陡然变得柔和。不过,她的眼神很快又变得迟疑,“与风土人情有关的书卷,只有这些?”
倒不是说这些书不多,但毕竟对应的是云泽大陆,这些书卷,又显得太少了。
陆秋恩忙摇头,指着身后道,“不少的,只是我觉得,念姐你这儿一次别放太多,到时候堆得像座小山,你也不方便躺下去休息了。”
“还是你考虑得周全。”唐承念赞许了一句,忙伸手从陆秋恩手中接过那一摞书,“都拿来给我吧,让我慢慢看一看。”
“好。”陆秋恩指着身后的书堆道,“我去盯着十丈,若是您看完了,就再叫我。”
“嗯。”唐承念没有抬头,只匆匆忙忙应了一声,便赶紧先打开了手中的一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