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的莽山,平静安宁;远远从莽山深处,偶尔一两声凄厉的声响传来,提醒身处此处的人类,此地的赫赫凶名。
篝火旁三名缩着脖子的苏家护卫,有些惊恐的对视一眼,彼此又互相靠拢了一些,不知道是难以抵御的寒冷,还是消除内心中的恐怖。
大楚和大齐都曾经试图把莽山纳入自身的版图;在陆续十几万兵马消逝在莽山深处后,两国都没了这份心思。相传百兽宗老祖,当年曾经想把宗门建在莽山,他只身进入莽山深处三日,狼狈而出;最终选择了莽山东面的离山建宗。
相比莽山深处,据说连百兽宗老祖都丧胆的凶兽,让几名护卫更加难熬的,是与白天相差几十度的严寒,和黑暗中出没的煞星。
不远处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三名护卫如临大敌般的豁然站起;其中一名护卫嘘了一口气,重新坐下,另外两名护卫才松开了紧握刀柄的手;那人进入苏家之前是最好的刺客,没有任何异常能瞒过他那双耳朵。
黑暗中的篝火不能熄灭,所以必须有人去寻找干柴;四人中身手最差的人,没有任何选择的担负了这个任务;至于是不是会有危险,只要不是自己遇到,显然这三人并不在意。
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一名护卫,终究是有些不忍;起身迎了过去,打算勉励安慰他几句,也好让他下次更加情愿一些,谁知道还要在这该死的地方过几夜。
他没有说出任何勉励安慰的话,一张温和疏朗的面容闪出,在他张嘴欲喊的瞬间,一把长剑从他的嘴巴直扎进咽喉深处……
刺客出身的那名护卫,不甘的双手紧握自己的咽喉,鲜血从他的指缝迸溅而出,嘴中徒劳的吐出“赫赫”的响声。他到死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无比敏锐的感知,竟然没有察觉到苏定就站在同伴的尸体后面。
“你以前不过是个酿酒的兼职厨子。”遁甲在苏定识海中诧异说道:“怎么知道这么多杀人的手段?”
“我抄写过很多书,里面有一些行军斥候的札记;至于怎么尽快让一个人死去,我还看了不少的医书。”苏定淡淡说道:“难的是杀人的心思,只要有心还怕没有手段。”
遁甲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如果不是我传承给你归息炼神,你没有如今的身手,光有杀人的心也没用。”
苏定温和的笑笑,没有反驳;确实力量才是最直接的手段。
“我说,哪怕我传承你神通是另有打算。”遁甲见苏定不语,有些急切的说道:“但是,后来光是从白眉手上我就救了你两次。”
“行了,你放心,只要我能活下去,能有去往虚空海的能力,一定会送你去的。”苏定知道,遁甲怕自己记恨它夺舍,不履行当初答应的诺言。
“这把仙剑,果然锋利无比。”苏定轻轻一抖手腕,长剑上血迹如雾消逝不见;云林死后,他的飞剑被苏定所得。
遁甲不屑的一声冷笑,云林的飞剑,在它眼中连废品都算不上,竟然被苏定宝贝一样的当成仙剑。
苏定没有理会遁甲的耻笑,转身离去。
黑暗中点点可见的篝火,仿佛一盏盏指路明灯,指引少年杀戮前行……
离此不远处,一处低矮的灰崖下,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杂草,半人高的杂草,给这片灰暗的山崖带来了一抹绿意的生机;两匹牛犊般巨大的白狼,正在夜色中撕咬着一只刚刚捕猎的山猪;灰崖、绿草、红血,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动态生机。…,
灰崖后走出怀抱干柴的两名苏家护卫,打断了白狼的快意进食;恼怒的白狼狰狞咆哮,猛扑向看起来疲惫不堪的护卫。
传说莽山深处凶兽和野狼杂交而出的白狼,不管是身躯还是爪牙,都远远超出一般的野狼;两名护卫却只有一人拔刀而出,干净利索的两刀横斩,凶残的白狼就已经身首异处。
苏家的护卫,哪怕只是世俗的武者,也是世俗中一等一的身手,斩杀两只白狼,自然轻松无比。
“倒是两张好皮子……”杀死白狼的护卫,身躯高大魁梧,他看了一眼死去的白狼说道。
“我劝你还是别贪图这些小利。”另一名稍显瘦小的护卫,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首领交代过,此次全力围杀,其余事情一概不许。”
“不用你说,我知道!”身躯魁梧的护卫苦笑一声,点头说道:“我们原本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就是王侯府上也待如上宾;在苏家做护卫,却如同奴仆!这日子,我是真的有些厌烦了。”
“还不是为了求一份仙缘!”瘦小护卫叹息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在苏家被人使唤,还不是为了能让我儿子有机会拜入仙门……”
魁梧护卫闻听此话,有些愤怒的脸色,逐渐黯淡下来:“是啊!只要能成为记名弟子,得传仙法,我家就出了个仙人,我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两人想起各自的心事,久久没有说话。他们这些人原本都是世俗上一等一的武者,不是一方豪雄就是权贵府上的客卿。进入苏家做护卫,就是为了能让子女有机会进入五行门修仙。
相比有机会成为仙人,世俗中的绝顶高手,富贵如王侯皇室,都不值一提。
苏家做为五行门外门执事,每年都可以推荐十个人进入宗门,虽然只是记名弟子,但总有仙法传下来。他们的子女虽然有灵根,却只是最差的三灵根,四灵根之类;想拜入宗门修仙并不容易。
“夫人为什么不请宗门出手;那些仙师飞剑一出转眼万里,不比我们这么一点点寻找强上百倍?”瘦小护卫有些奇怪的说道。
他的同伴显然是个消息灵通的,有些得意的笑了一声,低声说道:“听说白眉老祖闭关修炼出了差错;而且这消息被百兽宗知道了,百兽宗已经有大量仙师进了连云山脉,五行门如临大敌,哪里还抽得出人手……”
“那为何云山仙师从宗门赶来相助?”瘦小护卫不解问道。
“云山仙师是夫人的师侄,而且和苏灿少爷一起被杀的云林,是他的亲弟弟;所以他才会前来。”
“据说云山仙师已经是炼气四层,正经的外门弟子!”魁梧护卫大为仰慕的说道:“夫人这次可是答应,谁能杀了那苏定,她会求她兄长收为弟子。”
瘦小护卫也是大为神往,那可是真正的一步登天的仙缘;如果他能给儿子争取到这个机会,那该多好。
“那苏定到底躲去哪里了?如果他就躲在这草丛中就好了,我上前杀了他,我儿子就能成为宗门弟子。”
魁梧护卫看着同伴的样子,笑骂说道:“这草丛里一只山猪都藏不住,况且刚才两只白狼守在这里,如果有人,怎能躲过那畜生的警觉。”
瘦小护卫有些惭愧的一笑,知道自己实在是有些可笑,叹息说道:“我就是随便说说,而且,我可不愿意碰到他,我遇到他还不是死路一条。”…,
“你知道就好,这几天已经有十多人死在莽山!”魁梧护卫笑骂说道:“那煞星我们还是别遇到的好,你要死了,我看你老婆孩子也活不下去;咱们进山的时候,听说苏十九的老婆被二爷弄进了府,当天晚上就自尽了……”
瘦小护卫打了个冷战,想到自己死去老婆儿子可能会面临的遭遇,有些后怕的离那堆草丛远了一些,仿佛那个煞星苏定真的藏在那里一样。
魁梧护卫见他的样子,乐的哈哈大笑,扯着同伴向远方而去……
灰崖边,那只被啃咬了大半的山猪躺在草丛边;刚刚路过的两个人类帮山猪报了仇,两只白狼的尸体也倒卧在附近,两者的血迹逐渐混合在一起,缓缓的流淌进杂草丛中。
半人高的杂草丛,好像欢欣于得到了鲜美的食物,竟然微微摇晃起来。随着一阵晃动,草丛中霍然站起一个面目疏朗的少年,神情复杂的望着两名护卫离去的方向。
凭借归息炼神诀的收敛气息神效,刚才那只白狼和两名在此休息的护卫,丝毫没有感觉到,那只藏不住一只山猪的杂草丛中,竟然藏着一个人。
“为什么不动手?”遁甲有气没力的声音,在少年的识海中响起:“我明明感觉到你已经动了杀机!”
苏定半响无言,过了很久才缓缓摇头说道:“你刚才也听到了,他们要是死了,老婆孩子活不了多久……”
遁甲不屑的冷哼一声,嘲讽说道:“这几天,你最少杀了十多人,还有你在白山镇杀的五十多人;他们的老婆孩子怎么办?”
“那不一样!”苏定听遁甲提起白山镇,双目一缩,随即沉声说道:“白山镇的那五十人,死有余辜!至于其他的人,没有提起老婆孩子……”
“那还不是一样,你们人类就是虚伪!”遁甲不以为然,冷笑说道。
“不一样!”苏定固执的微微摇头;少年平日疏朗温和的面容,此时竟然显出一些沧桑之感,往常坚定自信的双目,隐隐蕴藏一丝冷厉和伤感。
“我说怎么尽是些世俗护卫来追杀,看来,白眉也有麻烦了……”少年的嘴角挂上一丝笑意,目光遥看远方,深沉如水!
遁甲幸灾乐祸的冷笑一声,说道:“何止是麻烦,天余珠在你识海中,我都不敢夺舍你;他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竟敢元神驱使五行禁术入你的识海……”
“天余珠最喜五行,他傻傻的送上门来,还不给一口连元神都给吞去了一半。”遁甲悠然说道:“不过他那手补天之术倒是不错,应该是吞噬了那些凡人的魂魄精血修补自身元神,要不然,当场他就要疯癫而亡!”
苏定想起白山镇诸人,包括对他有大恩的谢夫子和侯掌柜,通通被白眉吞噬魂魄精血,烟消云散尸骨无存;少年疏朗的眉峰根根乍起,冷声说道:“我会让他疯癫而亡!”
苏定说完,转身向灰崖之后走去。
“你真的准备进莽山深处?”遁甲有些迟疑的说道:“我现在可半分力气都没有,遇到危险我可帮不了你。”
苏定从小生活在这里,自然知道莽山深处的凶险;只不过如今他没有别的选择。
“不然怎么办?冲出去和那个云山拼命!你刚才你听到了,在白山镇被我踩死的是他的亲弟弟。”苏定淡淡说道:“他可是炼气四层的修为,我却半分修为都没有,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虽然凭借归息炼神诀,他相信云林找不到他的踪迹;但是他也要和对方周旋,无法静下心来。只有进入莽山深处,他才能安心修炼。
“我有灵根,而且……我有炼气功诀。”苏定摸了摸怀中的小册子,微微顿了一顿心中暗想:“我也可以修炼成仙人,既然归息炼神诀可以收敛气息,相信也能瞒过莽山中的凶兽。”
苏定站在一处山谷处,回首西望,只要过了这山谷就是莽山深处;苏定回头看向远方,隐约见一道剑光闪烁,想必是那位云林仙师正在到处寻找他的踪迹。
“等我出来……送你归西!”
此时天色已亮,初阳渐升;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少年温和的面容上,疏朗如故,杀意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