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处于六月梅雨季节的神奈川来说,今天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下了场大雨的缘故,天空显得比以往更晴朗,一碧无际的蔚蓝很轻易就让人产生一种酣畅爽快的心境。教学楼下隔离带的花坛里,娇丽的花朵在明媚的阳光下怒放,偶有一阵风吹过,摇曳的花姿和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讲台上,化学老师正在讲解稍后实验要注意的重点,都是些久远记忆中曾烂熟于心的东西。浅浅手托着腮,半歪着身体撑在试验台上听了一会,很快就心不在焉的神游而去。教学楼前的操场上,上体育课的男女生正在活力四射的做着各种运动,阳光底下的操场和自己身处的这个阴凉的实验室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浅浅看着看着,忽然就有些莫名的艳羡起来,于是不自觉的低啧了一声。
身旁同样望着窗外出神的幸村一愣,回头看向还没来得及收回羡慕表情的浅浅,嘴角了然的弯了弯,“怎么,浅浅也想出去了么?”
也?浅浅看了幸村一眼,干巴巴的回答:“还好吧。”
“是么?”幸村侧了侧脑袋,带着一脸柔和如春风的笑意小声说:“嗯,浅浅今天似乎意外的拘谨啊。”
我不是今早才小小恶心了你一下,怕被你报复么?浅浅默了默,抬头瞅了眼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老师,压低了声音回答:“那是因为我总有种随时要被黑的预感啊,幸村哥哥。”
“呵呵~”
“啊,不好的预感又更加严重了。”浅浅翻了个白眼,见老师的目光扫了过来,马上低头一边检查实验器材,一边很无辜的开口:“我说,你们男生不是都喜欢当哥哥么,我叫你们哥哥,你们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可惜,我已经有妹妹了。”幸村拿着一瓶酚酞试剂晃了晃,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本正经的提议,“不过,浅浅如果真想这么叫的话,不如换成韩语的‘欧巴’吧。同样是哥哥的意思,这个倒是比较容易接受。”
欧巴?!不由自主的脑补了一下,幻境中自己对着幸村呼唤‘欧巴’的那一幕简直不能直视。浅浅恶寒无比的搓了搓起满了鸡皮疙瘩的手臂,满头黑线的开口:“你至于这么快就报复回来么,幸村同学?”
眼见老师已经注意到这里,被分到同一个实验小组中,一直默默包揽了全部实验内容的真田弦一郎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两人的闲聊,将手中酒精灯放在实验台上发出‘噔’的一声轻响,“上课时间不准聊天,你们俩个难道不知道吗?”
“呵呵,我是真觉得这样不错。”幸村很开心的把浅浅的反应从头看到尾,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面无表情的真田笑眯眯的问,“真田,其实你也觉得这个称呼不错吧?”
“现在可是上课时间!”真田不可见的一僵,皱了皱眉语气愈发的低沉,“幸村,你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有浅浅,你...”
条件发射的看向真田,脑补的场景再次自动自发的擅自上演。“真田欧巴...”浅浅嘴角抽搐的喃喃出声,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某人一向令人生畏的黑沉脸色此刻竟然分外喜感,于是噗的一乐,鬼使神差般的多加了一个字,“..桑...”
‘嘭’的一声,真田刚拿到手中的烧瓶硬生生的被捏碎,紧跟着就响起一声如震雷的暴喝:“切原浅浅!”
下一秒,某人被铁拳制裁的呼痛声在全班哗然中传出。幸村不忍目睹的偏过脑袋,双肩抖个不停。三人一个抱头、一个浑身颤抖的说不出话来,只余的真田也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最后全部被发怒的化学老师轰到了实验室外的走廊上罚站。
这回丢人丢大发了!靠墙站在走廊上,真田周身的气势低的有点吓人,浅浅扶着额头无声呻吟,幸村依旧偏着脑袋微微发颤。诡异的氛围笼罩着三个人,过了好一会,才听见真田语气深沉,也不知道是在说谁的吐了一句,“真是太松懈了!”
浅浅转头看过去,站姿有些僵挺的真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戴好了帽子,宽大的帽檐恰好遮住了大半张脸,完全看不清对方是个什么表情。说起来被轰出教室罚站这事,估计对真田这种三优学生来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不会留下什么心理创伤了吧?浅浅眼角抽了抽,小心翼翼的扯了扯真田的衣角,弱弱的出声:“抱歉,我发誓那个之前那纯粹是口误,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真田又不自觉的去拽帽檐,半响才说了一句,“...站好了。”
这种历经沧桑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浅浅一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乖乖的站好,盯着走廊玻璃外的大片的蓝天开始发呆。
还没到下课的时候,整个楼道里安静的能听到教室里老师的讲课声,甚至更远点几间教室的读书声都清晰可闻。沉默而安谧的气氛开始一点点蔓延,喧闹的心逐渐的淡了下来,升腾而起的反而是一种之前不曾感受过的平静祥和。一只蝴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在窗外打了一会转,又晃晃悠悠的飞走。三人难得默契的目送蝴蝶远去,而后幸村忽然轻笑出声,“其实这样也挺好,不被罚站的话,可不会知道教学楼里还会有这样平和的风景。”
浅浅无语,“谁会在罚站的时候欣赏风景啊?”
“我从来没被罚过。像这样被罚站到走廊里,”真田似乎也有些感概,只是说到一半突然转向浅浅重点指出,“更是从来没有过。”
“别看着我说啊!”浅浅不由寒毛一竖,指着幸村说道:“这家伙也有份的好不好?”
“三人一起被罚站啊,想想似乎挺有趣的。”幸村却完全不以为意,只是侧头想了想,笑意不减的继续说:“这样的机会估计再也不会有了吧?”
喂!浅浅膜拜的瞅了瞅幸村,扶额大大的叹了口气,“虽然有人说不曾有一点叛逆的学生时代也是一种遗憾,但这种能上立海大新闻头版头条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有的比较好。”
“是吗?”幸村莞尔一笑,忽然想起什么顿时兴致高涨起来,“差点忘了,这周末绘画社要举办画展,我还一直在苦恼要画什么呢。不如就作画纪念一下这次难得的罚站好了,正好,浅浅和真田你们来当我的模特吧?”
“模特?”真田和浅浅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清了对方额头上几乎具现化的冷汗。
“是那种一摆姿势好几个小时的模特吗?”浅浅揣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摇头说道:“这个一向克制的真田保证适合,放过我吧,我绝对不是干这个的料啊。”
“克制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吗?”真田表情差点皲裂,直接斩钉截铁的拒绝,“抱歉,幸村。我也没时间,有关交流赛的事宜还需要我去找冰帝的神监督询问。”
“没关系,不会耽误你去冰帝的,真田。”幸村笑意不变的挨个扫过两人,“而且,只要有了灵感,也用不着摆几个小时的姿势。更何况,我也没说一次就要完成,离周末还有好几天,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那你要是没灵感呢?”
真田和浅浅几乎同时发出惊呼,两人又一次对视,然后再次看清彼此额头的虚汗。
“那个..我是说,”默了默,浅浅移开视线轻咳了一声,“其实我刚出院,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真田也跟着开口:“这几天我侄子要我叫他练习网球,所以...”
“呵呵,真田,浅浅,”幸村忍不住笑出声来,语气愈发的柔和,“你们俩胆子不小啊。”
正继续想法找借口推辞的两人瞬间哑火,真田沉默了数秒,终于出声:“我知道了。”
喂!浅浅瞬间侧目,盯着幸村圣光微笑的压力还是问了一句,“真田同学,你就这么屈从了么?”
真田一言不发,浅浅挣扎着还想再说点什么,教室的门却忽然打开。看见化学老师从教室里出来,三人先前还有几分松散的神态瞬间收敛。化学老师个子不高,微微有点发福,他的视线先是在身形笔直、一本正经看上去认错态度良好饿真田身上停了几秒,又转向目含歉意身形纤细的幸村,欲言又止的顿了顿,最后停驻在尴尬笑着的浅浅身上,重重的叹了口气。
喂喂,怎么有种我是刺头的样子?!浅浅当即嘴角一抽。
下课的铃声响起,实验室里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的离开,最后走出教室的是仁王雅治和柳莲二,前者离开的时候居然还不忘朝浅浅丢了个促狭不已的鬼脸。浅浅暗地里磨了磨牙,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散发着无声压力的化学老师,态度诚恳的认错,“对不起,老师。”
“你..你们...诶,”化学老师看上去很头疼的摆了摆手,“算了,作为惩罚,就把里面所有的实验器具都清洗整理一边吧。”
“这算是小惩大诫么?”目送着化学老师离开,幸村忽然开口:“我还以为会罚写检讨呢。”
“只要不是请家长,怎么样都好吧。”浅浅吁了口气,捋了捋袖子转身走进实验室,“快点行动吧,我今天的便当可是很丰盛的,我惦记很久了。”
真田跟着走进来,一言不发的开始帮忙清洗用过的试管和烧杯。浅浅清洗完一个量杯之后抬头,正好看到幸村皱眉站在清洗池前脸色微微发白的样子,顿时一愣,“幸村,你没事吧?”
真田循声看去,也跟着皱了下眉快步走了过去:“幸村?”
“抱歉,”幸村迅速回过神来,冲两人微微笑了笑,“只是这些化学药剂的味道有些浓了。”
浅浅愕然,抽动着鼻子嗅了嗅,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不会是...”
“有种医院的味道。”真田压了压帽檐,沉默了下又接着说:“不用勉强,幸村。如果觉得不舒服,这里就交给我们好了。”
“谢谢你们,不过没关系。”幸村深吸了一口气,“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不进实验室的门吧?”
“我说你怎么一开始就问我是不是也想出去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浅浅恍然的挑了挑眉,“这种化学药剂的味道真的有那么难以接受么?”
“呵呵,的确有点不喜欢。”幸村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烧杯开始清洗,“所以才会觉得化学比较苦手。”
完全是心理上的问题啊,本人不喜欢的东西凭外力是改变不了什么的。不过,似乎可以先尝试一下引起某人的兴趣?浅浅半垂着眼帘想了想,忽然说:“说起来,幸村出院,我好像还没送过礼物吧?”
“突然之间...”幸村明显一怔,微蹙眉头一想,很快就眉目柔和的轻笑起来,“好吧,浅浅要送什么礼物?”
“喂喂,你能不能别这么聪明。”浅浅顿觉挫败,“其实化学有时候还是挺有趣的,中国有个习俗,病人出院回家后,要放一挂鞭炮去去晦气。”
“鞭炮?”真田突然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说真田,你能别用那种表情看我么?”浅浅眼角一抽,“我知道鞭炮不能随便燃放,而且就算我想放也没有好吧?我只是想说,在实验室里可以做出绝对安全的东西顶替鞭炮。我们就在这里帮幸村去去晦气好了,你没意见吧?”
真田似乎是考虑了考虑,才点了点头,“啊。”
浅浅无语,直接搜集了讲桌上所有的粉笔丢给了真田,指使他挨个在粉笔较粗的一端挖洞。自己却跑去药品柜处,找出需要用的氯酸钾和红磷,先把氯酸钾放入蒸发皿中滴水润湿,再以1:5的比例加入红磷,搅成糊状,最后利落的把糊状物填入预先挖好的粉笔洞里。
“这是代替鞭炮的东西?”幸村拿起一根粉笔看了看,“需要点燃么?”
“不用,”浅浅很自得的挥了挥手,随手拿起一根粉笔,将封口朝下的地方冲地面一摔,发出嘭的一声炸响的同时地面也弹起几许白灰。“怎么样,效果还不错吧?”
“效果是不错,不过,”望着校服裤腿被沾染上的白灰,幸村挑了挑眉,“浅浅你真的确定这样能帮我去晦气么?”
“别在意这种小事啊,”浅浅有些发虚的移开视线,示意的看了眼真田,随手抄起几根粉笔,迅雷不及掩耳的冲真田脚下甩了过去,“你不觉得用这个粉笔炸弹把一个人染白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么?”
“说的也是,”幸村点了点头,也跟着拿起粉笔丢向真田,“真田,让你受苦了。”
“你们俩!”真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给我适可而止!”
“噗哩,我就说你们三个怎么迟迟不见人,原来是在这里玩粉笔大战啊。”白色粉末伴随着嘭嘭乱想四下飞溅时,门口突然传来仁王雅治的声音,三人闻声望去,网球部的几人一个不少的鱼贯而入。
“咳咳,你们在玩什么啊?”丸井文太从队伍最后挤了进来,看见实验室里的狼狈状况,夸张的惊呼出声,“什么什么,好厉害,你们是怎么弄到这么多粉笔灰的?”
切原赤也跟着丸井挤过来,惊讶的到处看了看,最后瞄到被染白三分之一的真田身上,很没眼色的喷笑出声,“噗,副部长,粉笔灰落在你身上,似乎显得你更黑了。”
实验室里瞬间静了下来,而后响起真田弦一郎怒不可遏的声音,“不可饶恕!”
“笨蛋!”仁王慵懒的说着,然后顺手捏了两根粉笔,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丢在了柳生比吕士脚边,视线却对着浅浅说:“对了,浅浅,你们不是被罚整理实验室么,怎么突然兴致大发的玩起来了?”
“别以为我没看到你都做了什么,仁王。”柳生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的语气,动作却不输仁王的迅速,同样捞起两根粉笔,面无表情的摔在了仁王脚边,“这叫礼尚往来。”
“喂喂,你们俩打架别把我牵扯进去啊。”浅浅急忙把想躲在自己身后的仁王踹了出去,然后飞快的逃离两人的战场。站在暂时不受波及的角落,看着突然就变的一团乱的现场,浅浅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总觉得,我会被化学老师人道毁灭了。”
胡狼桑原望着粉笔灰肆虐的实验室,想起刚才突然混乱起来的战场,心有余悸的抹了把冷汗,无言的上前拍了拍浅浅的肩头。
浅浅汗然,“你这意思不会是叫我节哀吧,桑原?”
“90%就是这个意思了,”柳莲二拍了拍衣袖处的白灰,神情淡定走过战场,“说起来,浅浅你究竟是想起了什么,才会觉得粉笔炸弹能帮人去晦气的?”
“你知道粉笔炸弹?”浅浅有些诧异的咦了一声,“那你就应该知道,这玩意除了风尘多点之外,基本无害。你总不能让我真的去配置黑火药制作鞭炮吧?”
柳莲二嘴角抽了抽,“这个实验室里真能配出黑火药么?”
“能啊,”浅浅点头,“我刚才找药品的时候顺便看了下药品柜,真需要的话,简易tnt也能弄得出来哦。”
柳莲二不觉沉默了好一会,“你除了知道炸药之外,还知道其他..嗯,比较温和的化学实验么?”
浅浅歪了歪脑袋,“显示指纹的化学方法算不算?”
柳莲二再一次沉默,良久才又开口:“我该说不愧是做侦探的吗?”
“呵呵,开玩笑的啦。”浅浅笑了起来,有些怀念的眯了眯眼睛:“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个而已,我小的时候,我爷爷可没少拿着东西当摔炮来糊弄我。每一次被粉笔灰弄的灰头土脸的时候,反而觉得蛮开心的。只是后来大了,就很少再玩了,再然后...想玩也没机会了。”
柳莲二忽然一僵,突然收起了原本打算记些什么的笔记本,“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浅浅你会主动和我们说起你以前的事情。”说罢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根粉笔炸弹,姿态淡然的走向战场。只是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问:“你刚才说能弄出简易tnt,不会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浅浅立刻反驳,“我随时可以实验给你看,你要证实一下么?”
“你倒是弄出来一个我看看。”门口再次传来声音,似乎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分明被气的不轻,“反了你了。”
“啊,糟了!”丸井突然惊呼出声,混乱的现场静了一静,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化学老师深色西裤上的一片白迹,异口同声:“化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