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二少才醉熏熏地回了西门大院。
在坑上躺下没多久,大少就闻讯赶过来了。
“大哥,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二少翻身坐起,还打了个酒呃。
呛人的酒气喷过来,大少顿时便蹙紧了眉头,旋即低声训斥道:“真是不像话,刚回来就跟着你的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做事没个做事的样,做人也没个正形,我说老二啊,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早晚得被你气死。”
“大哥。”二少不高兴道,“不就是跟朋友喝了点酒,怎么了又?”
“行行行,先不说这个。”大少挥了挥手,窝火道,“见着林小姐了吗?”
“见着了。”二少没好气道,“敢情白天在泾阳东关故意找碴的那位就是林家小姐,这可真正是个刁蛮女子。”
“她跟你说什么了没有?”大少急切地问道。
现在大少满脑子都是西门氏跟林家联姻的念头,可傍晚时分林小姐找上门来后却偏偏什么都没说,甚至连茶都没喝一口,问明老二去向之后就直接走人了,所以大少才会如此急切地想要问个究竟,看看两家是否还有联姻的可能?
“说啥?”二少茫然反问道,“她能跟我说啥?”
“亲事!”大少顿足发急道,“她究竟是应下了,还是拒绝了?”
“拒绝了。”二少恍然道,“林小姐说了,让我们趁早打消两家结亲的念头。”
大少的脸色顿时便垮了下来,跟林家联姻的希望既已破灭,则除了变卖祖产外,就再没有别的法子了,想到这里,大少不禁有些心灰意冷,这西门氏的产业看来是注定要败在他这个不肖子孙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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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阳县,林家大院。
晌午刚过,林老爷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林月婵今天居然没跑出去打猎,而且罕见地穿上了女装,倒是有几份大家闺秀的意思了,只不过,人虽陪着林老爷在晒太阳,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时不时的就要扭头看看中门,似乎在等什么人。
“丫头别急。”林老爷眯着眼道,“算算时间,阿贵也该回了。”
说话间,林府大管家阿贵已经快步进了后院,旋即又急步上前,微微躬着身向林老爷和林月婵见礼道:“老爷,小姐。”
林月婵急道:“贵叔,那边有啥动静没有?”
管家阿贵道:“今天一大早西门老大就出了门,先后找了三原柳家、曹家、秦家还有泾阳李家,在各家差不多都逗留了小半个时辰,具体谈什么事还不太清楚,还有,西门老二也是一大早出门,却进了三原县城,在四海酒楼见了个人。”
“哦?”林老爷两眼微睁道,“西门老大这是打算变卖祖产了?”
“啊?爹,这可怎么办?”林月婵急道,“他们不向咱家借银子了。”
林老爷便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这宝贝女儿这回真是让西门家的二小子给迷住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西门老二无论是人才还是相貌,那都是没挑的,更难得的是,这小子的骑术、身手也不错,跟自个的宝贝女儿还真挺般配的。
可麻烦就麻烦在,这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看来自己这个当爹的,也该出手了,谁让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呢?
“丫头你莫着急。”林老爷将笼在衣袖里的干枯老手抽了出来,冲女儿摇了摇,老神在在地说道,“西门氏的河川地也就两万多亩,顶天了也就卖个二十多万两银子,加上一座西门老宅,能凑成三十万就不错了,这数可差远了。”
“爹,你是说,到头来西门家还得向咱家借银子?”
“那是。”林老爷抖了抖衣袖,不无得意地道,“放眼整个陕西府,能一次拿出百八十万两银子帮他们家度过这难关的,也就咱们林家了。”说此一顿,林老爷又道,“丫头放心,吃足苦头之后,西门家的二小子自然会求上门来。”
林月婵脸上立时绽起了一丝笑意,仿佛二少真个已经求上门了。
当下林老爷又向管家阿贵道:“阿贵,你这就去各处铺面上盘盘帐,把库房里剩余的现银汇总汇总,总要凑齐这个数!”说着,林老爷又伸出干枯的右手向老管家比了个“六”的手势,意思是凑齐至少六十万两现银。
“爹。”林月婵忍不住搂住了林老爷子的脖子,喜孜孜地道,“你真好。”
“噫,爹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对你好对谁好?”林老爷说完又打趣道,“爹只求你嫁人后啊,能够常回家来看看,别撇下我老头子一个人孤伶伶的在家里。”
“爹,女儿一准经常回家来。”林月婵抿了抿小嘴,娇俏无比地说道,“还要再生十个八个小崽子,天天围着你叫外公,烦死你,也美死你,嘻嘻。”
“嘿,这还没出嫁呢,就想着替人家生孩子了,没羞没臊。”
“我就是要替他生孩子,我高兴,我乐意。”林月婵却毫不扭怩作态,这还真是个敢爱敢恨,敢说敢想的泼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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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原县城,四海酒楼。
二楼天字号包厢里,跟乔大少海阔天空聊了半个上午,二少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借款办厂的事情上面,说道:“映霞兄,关于贷款办厂的事,你是个什么态度?”
“可以贷款。”乔大少道,“不过五万两少了些,怕是办不成什么像样的实业,牧马兄若能以西门老宅做抵押,大德通就能放款十万两,还款期限也可以适当延长到十二个月,不过利钱得翻倍,还有,大德通要在牧马兄创办的实业里面顶四成身股。”
交情归交情,可一谈到生意,乔大少立刻便恢复了商人的精明本色,这提出的条件也着实是苛刻,大德通不仅要加倍吃利钱,还要白得四成身股,二少若是实业办成了,近半好处是乔家的,若是不成,那就是把西门老宅整个赔给乔家了。
“这恐怕不行,大德通最多只能顶两成身股。”二少不容置疑地道。
“行,两成就两成。”乔大少沉吟半晌,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其实对于乔家和大德通来说,二少的实业办得再成功,收益也不及他们的九牛一毛,四成和两成其实并无太大的区别,乔大少之所以加上这条,却是爷爷教诲的行商本份,规矩不能乱。
当下二少回家偷了房契,乔大少又命人请来酒楼帐房,开始起草契约。
稍顷,一式两份契约已经誉写完毕,二少和乔大少分别签上自己的名字,又各自摁了手印,四海酒楼的东家杨四海有幸做了中人,也同样签了字画了押,这契约就算是成了,凭这契约,二少随时都可以去大德通三原分号支兑十万两银子。
解决了办厂的资金问题,二少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有了实业做后盾,西门氏既便家道中落了,也能很快东山再起。
不过转念一想,二少又想到了眼下正在蒙古受苦的老父亲,当下又向乔大少说道:“大少,这火柴厂和面粉厂的营利前景有多可观,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所以我想以这两家工厂的半年收益做抵押,再从大德通借贷十万两银子,不知道行不行?”
“这恐怕不行,火柴厂和面粉厂的营利前景虽然可观,可毕竟还是没影的事,没影的物事又怎么可以拿来做抵押贷银子?这道理上就行不通。”乔大少皱了皱眉,又道,“不过,我可以私人名义借你五万两,再多却是不行了。”
当下乔大少又向二少出具了五万两银子的票据,二少也出具了欠条。
说起来,乔大少也算是看得起二少这个新结交的朋友了,以西门氏当下的处境,换成别家,谁敢一次借二少这么多银子?需知这可是没有抵押的。
当然,乔大少也是留过洋的,知道火柴厂和面粉厂确实赚钱,只要厂子办起来,倒不担心二少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