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持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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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人死的那一瞬间神智也随之消失,不复再有知觉。但也仅仅是据说而已,没有一个死者会有机会告诉后人是否如此。

  晴矢·金也终于面临这一步,不过奇怪的是他在浑浑噩噩中却仍能感觉到自身的存在,而这个存在并不是在他已失去生机的身躯里,而是在属于大自然的无边无境的精力场中!

  巨变发生前,晴矢曾尝试释放出些微精力与外界接触,却因受到大自然自成一体的庞大精力场的吸引而迷失,虽被阳子唤醒而不至于失去神智,那一丝精力却再无法收回,失落在身体的世界中。

  现时晴矢自身的精力已被发生异变的阳子吸得干干净净,失去生机的身躯却仿佛对这一丝迷失的精力产生巨大的吸引力。“轰”的巨震如电殛般传遍全身,却是那一丝迷失的精力如游蛇般回到体内,失去生机的身躯终于再度有了知觉。

  异变再度发生。虽然神智还未全复,晴矢仍然清晰地感受到有不平凡的变化正在自已身上发生。原本自身与外界的精力场完全是个隔绝的世界,那一丝精力的加归,却似在这层隔膜上穿透了一个小孔。气息相引下,身周无数生命汇聚而成的庞大精力如流水般丝丝渗入。

  晴矢完全不知道会发生甚么事,也没有丝毫的能力去抗拒这一切的发生。只知道这丝丝外界的精力渗入后似乎经过一个缓慢的过程,逐渐与自身融合一体,神智也随之逐渐明了。

  开始时只知道自身的存在,完全没有别的思维,更无触觉听觉等诸般感觉。随着精力的逐渐恢复,首先回复的便是触觉。感觉得到自已躺在原野上,身下是冰冷的土壤,有草叶轻拂的感觉。

  而后许多双手将他抬起,放到一具似乎是担架上面。听觉也陡然回复过来,听得见有人在说道:“这人好象还没有死,马上把他送去急救。”立刻有人回应道:“是,长官!”随后耳边风声响起,却是被两人抬着飞到空中。

  外界精力流入的速度从他被抬起时便有所减弱,而这一飞起,距离拉远,外界精力流入速度更是急剧下降。猛然间明白与自身气息相引的只是这一范围的精力场,若是离它越远,精力便无从补充。晴矢急得直想大喊大叫两人放下自已,却只能在心中想,丝毫也无法叫出声来,连稍微动一下手指头都不可能。

  可惜饶是他心急如焚,仍然很快被带着飞离了那原野精力场的范围。正在流入的外界精力仿佛断线风筝般失去联系,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牵连。晴矢只能在心中暗暗苦笑。

  接下来的一切在晴矢的感觉中好象就是短短的一刹那,却又象是无限漫长。在风中的高速飞行,在手术室中无效的紧急抢救,身处病房中的无数人来人往。直到一双温暖的小手紧紧握住他的,茫然的心才似有了依托。终于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时,是因为听到父亲低低的嗓音。仍然只能听,和触觉,那双手仍然把他的握得很紧,似乎一直没有松开过。

  晴矢直觉地感觉到这双手是属于谁的,却又想不起她的名字。仿佛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的,却只能忆起一些模糊的影子。

  父亲晴代·Qing压低了嗓音在耳边说:“晴矢,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能听见。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已经昏迷十天十夜了,最先进的仪器也检查不出你的病情,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但我们都相信你决不会有事。你的三个好朋友,舒青眉,刘川江和保江·蔡已经守了你几天几夜,我和扶桑也是日日夜夜都在等你醒来。所以,你一定要醒来,因为有这么多人在等着你,你不能让所有人都伤心的!”

  父亲从没有用这样深情的语气说话过。在晴矢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平平淡淡的,自制力很强,很稳重的样子。也是这是近二十年来的第一次吧!让晴矢模糊的神智也泛起感动。还有小棠菜,牛魔王和……阿眉,那个一直默默守在身边的女孩。

  父亲平稳低沉的声音继续在耳边传来:“我相信你会没事的。但是你的精力似乎很是虚弱,我也不知道你的昏迷是不是这个原因。也许我可以把自身的精力传一些给你,虽然不知道会不会使你清醒过来,但肯定不会有害处的。”

  传精力给自已?虽然神智很模糊,晴矢还是吓了一跳,会不会对父亲身体有害?他是宁可自已永远醒不过来,也不希望因为救自已而使父亲有何不利。

  似乎看得出他内心所想,晴代·Qing顿一顿后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以前也试过的。损耗虽然不小,多修练一阵就可以补回来的。二十多年前,我救阿金时也是如此……”似是触动心事,声音渐渐低下去。

  父亲晴代没有再说话,轻轻扶他坐起,把手伸到晴矢背后,紧贴着他的“奥尔特沙”。这个名字是Show·Qing传下来的,据说是修练者精力的来源,贮存着无穷无尽的能力。原本是古印度文中“神秘源泉”的意思,意即一切神秘都来源于它。

  如电流流过的感觉传来,来自晴代的精力如阵阵热流汇入晴矢体内,在奥尔特沙内轻过短暂的交融,再丝丝散入全身,如久旱甘露般一点一点唤起生机。沉睡的细胞一个个被唤醒,重新开始运转。味觉,嗅觉一一恢复,最后终于可以勉力睁开眼睛,第一线阳光射入眼中时,看到的便是憔悴许多,眼中满是泪水的阿眉。

  父亲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神静气,止观内视。不要胡思乱想。”

  晴矢闻言一震,依言瞑目内视,配合父亲传来的精力,将其慢慢化为已用。奇怪的是,没有集中精神时,总能感觉到体内精力与外界有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牵连,一凝神内视,反而失去这种感觉,体内精力又回复到原先与外界隔绝的自我封闭的状况。

  精力如一道道水银般在体内运转不休,晴矢已经完全回复过来,奥尔特沙中贮存的精力只有比巨变前更充沛,背后父亲的精力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

  晴矢不禁道:“老爸,我已经好了。你可以停下来了。”

  晴代·Qing低声道:“不要说话,继续。”

  传过来的精力陡然加大,让晴矢再也说不出话,全心全意集中到转化上来,渐入天人两忘的境界。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终于功行圆满。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已是黄昏时分了。

  房中几个人都拥上来。小棠菜一副灰头灰脸的模样,倒似半个月没有洗过,过去两个月的争吵好象已忘一干二净,满脸都是笑意,伸手就是一拳,骂道:“你小子总算活过来了。在床上象个死人样躺了整整十天!”

  晴矢感受他真挚的关心,轻轻还了一拳。

  块头很大的刘川江一肩膀把小棠菜挤开,难得地咧开嘴笑着,伸出手与晴矢相握。晴矢突然有很冲动的感觉,很想象少年时那样同他拥抱一下,来表达他心中的感动。因为连一向很注重保养的刘川江也明显地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陷进去的眼中满是血丝。不用说话也能感觉到他的忧急之情。

  也许刘川江也有着同样的心情,松开手,轻轻拥了他一下,并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不用感谢我们,阿眉已经陪了你五天五夜了,如果你还不明白她对你的感情,那你真成了个大傻瓜。”

  不用刘川江提醒,晴矢早就看到那个静静坐在门边长椅上,带着笑意进入梦乡的短发女孩。好象从来没留意过她睡着的样子,显得有些憔悴的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欢喜,平时看起来很英气逼人的眉毛弯弯的皱着,衬着脸上未褪的红晕,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动人的感觉。就是这个女孩,在他神智未复中一直守候在他身旁,在黑暗中紧紧握着他的手,给了他莫大的支持。晴矢心中仿佛有尘封许久的东西在苏醒。

  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父亲晴代·Qing和扶桑。小棠菜低声道:“伯父和伯母都先行离开了。伯父走时要我转告你,他和伯母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过一阵安静的生活,让你不要担心他们。”

  晴矢知道父亲是在扶桑的陪伴下觅地静修,来补充消耗的精力。只是连面都没见到,实是有些意外,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刘川江和小棠菜交换一个奇怪的眼神,神色古怪地道:“晴矢,本来十天前医生已经给你下了无可救治的结论,我们都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可是伯父昨天只是坐在你背后,花了三个小时。结果今天你却和甚么事也没有一样,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能说给我们听吗?”

  小棠菜补充道:“如果是秘密,你就不要说了。就当我们甚么也没说过。”

  虽然父亲曾叮嘱过不要随便让别人知道这些事,但小棠菜和刘川江都是稳重的人,而且算得上是最要好的朋友,对他们来说应该不算甚么秘密。晴矢沉吟一会,道:“也算不上甚么秘密,只是从小修练的一种能力罢。”

  于是从少年时父亲教授修练之法起,陆续讲到巨变的发生时,说到阳子突然凌虚飞升,被巨大外星飞船吸入时,突然心中一痛,巨变发生前阳子依偎在他肩头时,那种又甜蜜又紧张的感受突然袭上心头。隐隐觉得自已好象有些对不起阳子。

  小棠菜和刘川江正听得入神,却见他半晌无语,奇道:“晴矢,继续呀。”

  晴矢摇摇头,努力想使自已冷静下来。眼见那七颗幸运星正摆在窗边杂物桌上,心念一动,略一凝神,幸运星一颗颗向他飞过来,在半空中组成一个环形,缓缓转动。

  刘川江两人看得目瞠口呆,不敢置信地望着晴矢施展控制术的魔法般效果。原来父亲把自已修练多年的精力传输了一大半给自已,否则即使自已在完全无损时也无法作得如此好。

  虽然父亲没有等他醒来便离去了,晴矢还是能清楚地明白父亲这样作的原因。是希望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已,不会再受伤害,尤其是在日后加入军队中时。父亲早已知道晴矢的选择是甚么了,虽然晴矢甚么也没说过。

  “你们还记得14年前联盟政府制订的反邪教法吗?”打破觉默的是早已醒来的阿眉,红晕褪去的脸上是平静的思考,淡淡地道:“根据反邪教法第十三条,信奉邪教者,可以判处苦刑十年;第十四条,修练邪教术法者,可以判处流放;传播邪教者,可判处终生监禁。晴矢,你三罪并犯,还是准备找个好律师吧,也许能多过几年自由生活。”

  “邪教?阿眉你有没有搞错,晴矢这也叫邪教?”小棠菜第一个叫出声来。

  刘川江露出沉思的神色道:“小棠菜,阿眉说的没错。我记得当时联盟政府对邪教二字的解释,正是指在科学上无法解释的事情。晴矢刚才表现出来的,正是科学所无法解释的,说是邪教并不为过。”

  小棠菜愕然向阿眉望去,却见她悠闲地坐在长椅上,正用牙梳轻轻整理有些凌乱的秀发,眼望着窗外银杏树上几片黄叶,浑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有些纳闷地转过头看看晴矢和刘川江,两人都是忍不住想笑却又没笑出来的样子。奇道:“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啊?”

  晴矢微笑不语,刘川江却收起难得的嘻皮笑脸样子,沉声道:“小棠菜,晴矢之所以敢说出来,就是知道我们几个人不会去告发他。既然没人知道,就算犯了法又有甚么关系?”

  小棠菜恍然道:“是啊是啊,晴矢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告诉我们,我们当然要讲义气。你放心,这里都是你的好朋友,绝对不会有人做对不起你的事的!”

  “那也不一定。”阿眉回过头来,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道:“有时候我心情不好时,说不定会试试告密玩玩,听说联盟政府对告密者一向都是很优待的。”

  可能是被她的话吓着了,或者是因为从来没看过阿眉开玩笑的样子,小棠菜呆呆地看着她,竟忘了该说些甚么。

  晴矢微微一笑,道:“阿眉你要甚么条件才肯保守秘密?说吧,你知道我一定会答应你的!”

  “好啊好啊!”得到承诺的女孩难得地笑出声来,“那么,我的条件就是,你要把那些邪法都教给我呀!”

  第一次听到阿眉发自内心的笑声,清越动听,加上如鲜花绽放般的笑脸,明眸内丝毫没有掩饰的欢喜,看得三个男人都有些呆了。

  也许是因为聪明过人的原因吧,晴矢记忆中好象从没见过阿眉真情流露的时候。坚强得有些冷酷,冷静得有些生人勿近,理智得有些无情,是晴矢当年之所以放弃追阿眉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自已吗?晴矢摇摇头,努力把这些想法从脑海中排除出去。只是自已的妄想吧!

  尽量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晴矢耸耸肩膀,笑道:“只要你不担心触犯第十三条和第十四条,我是没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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