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龟浮木炼体式”完全施展，楚木全身气血运转渐渐降到最低。一呼一吸之间往往要很久才运转一次，他双眼紧闭，四肢呈鱼鳃状依附在滚石上，就这么静静瘫伏着，一动不动，仿若冷石。
山谷幽静，除却波瀑布轰隆之声再不闻其他。
楚木的体内却不那么平静，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借助气流的冲撞，每一次律动都带动五脏六腑一齐颤抖。想起今日调五行、聚阴阳、引真气失败，他有些不甘心，阉上双目后便一直在汇聚精神，直想重引水火，再养龙虎。
楚木心中也渐渐分析：五脏之中，肺属金，主悲，他修炼天蛇吐月功以来，对于其他四脏之气皆能梳理自如，唯独对肺金之气始终无法完全控制透彻。这也是他因自小心灵受过创伤，而导致悲愤淤积，肺金之气远远高于其他气息，所以才会有五行不匀之说。但此刻，在这千尺飞流的冲刷下，呼吸降到最低，应是肺金之气最弱之时，何不乘此机会再尝试一次？
下这等决心也不是贪功冒进，楚木早有此想法。这些日子每每泡药汤，他都感觉到体内杂质一日少比一日，冥冥中仿佛有一层膜，阻隔了他与天地元气沟通。近日这层薄愈发薄弱，仿佛轻轻一触就能将之捅破。昨夜吸收了许多药液，此刻体内也是气血沸腾，思前想后，觉得此次借助药力冲击境界，大略有九成把握。
缓缓跳动五行气息，呼吸从龟息转变为蛇息。
滚石之上，那道仿若石龟般的存在，此刻突然伸动了一下头颅。如一只小鬼，刺探人间虚实，又害怕神道发现，胆小如鼠，只稍稍露头又缩了回去。渐渐，石龟动静变大，头颅也似蛇游动，一前一后伸缩不定。若此刻能专心听他呼吸声，定能发现这“咝咝”之声已经憨厚许多，不再阴柔，而是融合了龟息的豪壮粗缓和蛇息的连绵细琐。
端坐石上的端木赐轻“咦”了一声，这已经是今日第二次惊讶了。他一直都将全身感应集中在楚木身上，此刻发觉楚木异常，顿时知觉。待看清楚木情况后，他摇了摇头，脸上欣慰之色又现，“这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领悟了龟蛇合体之境，我原本估计，以他之资质，最少也需一年以后才能感悟到门槛。看来我是看走眼了，他却是内秀的很。”
“嗤嗤”之声愈发强大，引动着楚木全身五脏之气异动不已。他放松周身控制，任其所之。不一会，五脏之气完全被那龟蛇呼吸带动起来，东蹿一下，西钻一下，便如歌声一般，盎盎然大有生意，不消片时工夫，内脏筋骨，肌肤毛发，无一不被热血充盈。
一丝精纯的热流逐渐自头顶“百汇”聚集，约莫三柱香功夫，又一股冷气自后腰“鸿尾”处渐渐升起，一冷一热两道微弱的气流缓缓涌动，顺脉流走，每经一道筋脉关卡之处，便如利刃剜割一般。
楚木收敛神意，但觉浑身真气溶溶泄泄，沛沛洋洋，力量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心中惊喜之极。这股阴阳汇聚的气流不甚强大，但比之楚木如今却是强大万状，他只觉胸腹间有股气，不吐不快。悠忽间张嘴长啸一声，其声豪壮，好似猿啼空山，又如龙吟瀚宇，直欲摇动云根，穿裂金石。
少年收功立起，看见潭上爷爷正背负双手满脸笑意的瞧着他。爷爷神采奕奕，却掩饰不住那股沉沉暮气。想起往日所受虐待和蹉跎，楚木竟然止不住鼻孔发酸，飞快的窜上岸来直奔老者的怀抱。浑身发抖，颤声苦喊：“师傅……我，我……”几不成声。
想起老者迟暮老矣，楚木更觉心中无比悲切，泪水顺着双颊滚下来，用力苦喊几声。
老者一呆，此次却是没有教训楚木叫错“师傅”。伸出一双粗糙的大手，静静安抚少年的情绪。
“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此一次，以后我不想再见到这个样子。”端木赐面色欣慰，轻轻教训一声。
楚木情绪过后，使劲擦了把眼泪，狠狠点头。
老者望了一眼群山，眼神无限深邃，良久才一阵咳嗽，回过神来，却是面带愠色道：“你此次也是冒险了。爷爷自小就用药水给你泡澡，固本培元，蕴养脏气。你却还要如此作为，须知若是受了伤，五行失调，将再难进步，只会在后天境界上呆了一辈子。”
楚木点了点头，稚声道：“书上说‘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又有‘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道理，徒儿记住了，以后一定做到万事俱备不欠东风时才做突破。”
老者笑了笑，道：“恩，就是这个道理。你与其他孩子不同，自小性子坚定，能明白自己的情况就好。人体五脏精气最是玄妙，不仅与五行相合，同时也与怒喜思悲恐这五种情绪息息相关。不能够彻悟这五种情绪，便是练武之人常说的心境上有缺陷，又如何能达到巅峰境界。当然，你能够有这份追求上进的心思，为师也很高兴，但切记修炼需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书柜上的那些古书对你日后很有帮助，没事就躲琢磨一番。”
楚木一呆，忙欣喜点头道：“徒儿记住了！”
欣喜，不是对老者的一番教训，而是老者刚才的话语中称呼自己，已经用上了“为师”的字眼。这么多年来，老者一直不肯接受他这个徒弟，虽然跟心结有关，但想来多半是因为楚木资质普通，修炼毫无寸进所致。此时他突破桎梏，老者终于承认他入门，如何能不喜。
老人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叹道：“男子汉大丈夫，不需计较一时的得失，该来的终会来，该有的终会有。说起来，倒是师傅这些年对不住你，自小到大，经常逼你进行枯燥的修行，你心里不会怪师傅吧？”
楚木一抬头，见师傅的目光里满是慈爱，鼻头不由一酸，使劲的摇摇头说：“师傅，楚木从来没有怪过您。修行的生活虽然枯燥，但相比相府里德生活，已经让我尝到无与伦比的快乐。闲暇之余，书柜上那么丰富的藏书也不会让我感到无聊。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离开相府，栖身在这深山陋室之中，不出门便可知天下事，做那闲云野鹤，多么逍遥自在。若是学那些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整日游街戏柳，欺负弱小，实在是幼稚的很。”
老人一乐，欣慰的点点头说：“你能有如此的认识，也是难得。不过书柜上的书籍即便能让你知晓山外面世界的东西，也终归有所局限。不过将来你还是要去外面历经人道。入凡尘，磨心智，行走人道，感悟天道。古话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之父亲，也算是当今天下的佼佼者，你不可离开相府，反而要借助相府之力，帮助你有所成就。你之性子刚强，不适合在朝为官，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投身行伍。”
楚木不由一呆，这些年来，师傅是第一次在对他的未来作出指引。不过对于大千世界，他也是心向往之，少年性子，即便能说出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的境界，但终归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
老人见状一笑，摆摆手说：“先不谈这个了，今天是个大好日子，厨房里有只鸡，你去炖了，为师稍后有要事交代。”
“嗯！”楚木甜甜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厨房。
再楚木走远之后，老人忽而转身剧烈的咳嗽不止，弯腰腹呕，居然咳出血来。良久才缓过气来，双颊的潮红又有所加深，脸上也有了倦意。他遥望远山，眼中神光闪烁，仿佛要洞穿这大千世界透视冥冥宇宙。他知自己的情况，那双颊艳红乃是心火损伤之象，自从当年受到重创，如今表至双颊，已愈来愈严重。大限已至，他也再没有机会重返巅峰，而毕生却有无数心愿未了，可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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