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特西湖酒店恐怕最值得让人津津乐道的地方就是能够俯瞰西湖大半景色的钻石露台,陈道藏一走出电梯,身材魁梧的方叔就带他走向露台,食客众多的自助餐厅和中餐大厅与空荡荡的钻石露台构成鲜明对比,玻璃门口站着两个神色彪悍的男子,透过玻璃陈道藏能看到那个始终追求鹤立鸡群的中年男人,沈子矜的三叔,今天他很随意穿了件T恤,露出一大截狰狞纹身的粗壮手臂,加上手中那柄古色古香的《清明上河图》折扇,最终便是给人不伦不类的感觉。
这个在杭城道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中年男人也没有抬头,随手抛出一只烧烤并没有熟透的鸡翅给陈道藏,陈道藏接住它,却没有呆滞犹豫或者手忙脚乱,而是在方叔的讶异眼神中径直坐下后继续烧烤,终于这位三叔瞥了眼陈道藏开口道:“不错,我赏你一块鸡翅那是你的运气,接下来就得自己动手,**说得好,自力更生才能丰衣足食,年轻人,我一个只有初中毕业证理,我手下百多号人,没一个是在我眼皮底下混日子的。”
“沈子矜也不会看上只会厮混软饭的孬种吧。”陈道藏平静道,咬了一口鸡翅,因为是第一次吃自己烧烤的食物,烟熏味让他舌头有点不适应,但很快被忽略不计。他知道接下来会有太多的第一次和不适应,都得一个人扛下来。
“有点意思。”
沈子矜三叔微微愣,显然没想到这个城府不错的年轻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这语气这姿态让他有点不舒服,也许是习惯了下面小弟和旁人的敬畏,突然冒出个言行平淡的陈道藏,使得他也开始不习惯起来。不过他倒没有无趣到这么点疙瘩就大雷霆,几十年荣辱起落下来再暴躁的脾性也会磨得如鹅卵石般圆润。他示意跟了他十多年的方德坐下,终于开始正视陈道藏,眯起眼睛,身材矮小的他短小精悍,犹如一头伺机噬人的豹子,含有深意道:“可很多事情嘴皮再厉害也没用,对付一个泼妇你骂得再凶也没在床上干得她欲仙欲死来得实际。”
“既然要跟三叔混,就没打算做缩头乌龟。”陈道藏笑道,笑得很人畜无害,他其实心中相信钞票和女人远比拳头更有杀伤力,可这种话他当然不会没脑子到去跟用拳头打下一片天下的三叔理论,再者,他自己也知道某些时刻,强硬的武力才是王道。
一个强壮而蛮横的畜生死了心要强*奸你的女人,用法律你也许可以事后将这个强*奸犯送进监狱,可这有意义吗?就算把那个王八蛋剁成肉酱能改变女人受伤的事实吗?万一这头牲口有点脑子又有家世,就等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吧。
陈道藏觉得拳头硬到一个程度,是可以代替所谓权谋的。
商朝所谓绝对的力量可以摧枯拉朽到令阴谋黯淡权术苍白,大致如此。
“打过架没有?”三叔略微嘲讽道,瞥了瞥身子骨只能说极其一般的陈道藏,他之所以对这个勉强称得上斯文的年轻人没什么好感,除了第一次见面见识到陈道藏的隐忍而非血性,还有就是有个很主观的理由,他很早就希望沈子矜这丫头能找个能干架的大块头做男人,潜意识中他觉得那样的爷们才能保护一直看作女儿的沈子矜。
“不少。”陈道藏这么说不能算是大吹法螺,他打架次数即使不能跟眼前这两个混黑道的男人相提并论,比起一般同龄人,确实能算久经沙场。
“捅过人见过血?”三叔冷笑道,显然不信神色从未流露凶悍一面的陈道藏会真跟人刺刀见血。
陈道藏点点头。
三叔愕然,再次打量陈道藏,似乎察觉自己有点小瞧了这年轻人,突然间,这位跟杭城形形色色人物都打过交道的男人脑海中想起一个家伙,一个比九爷手下那只笑面虎更伪善比七爷“军师”黄石山更书生气的同行,一个被不少浙江老一辈德高望重元老们倚重的年轻人,三叔轻轻皱起眉头,眼前的陈道藏貌似除了没有那鸟人那份指点江山的傲气,其它方面还真有点像。
摸了摸布满胡渣的下巴,三叔若有所思,手中那把清雅折扇打开又合上。
“要玩,就玩一票大的。”
啪,三叔一把完整打开折扇,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炙热,紧紧盯着陈道藏,笑容阴森,道:“小子,敢不敢杀人?”
陈道藏点点头,毫不犹豫,干脆利落。
那感觉就好像是这个三叔问他能不能帮沈子矜破了处一般,所以陈道藏神情依旧没有波澜起伏,倒是三叔愣了许久,最终疑惑问道:“你确定?小子,你可别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道上的人都知道我说砍三条腿绝对不给人留*玩女人的。你也别真以为浙江这里的黑道就真能只手遮天,露馅了,你可得真进去蹲大牢,说不定还得挨枪子,你考虑清楚了再回答我,我不急。”
“我等着三叔给我那个人的一切资料,从家庭成员到情妇小蜜详细地址,再到饮食习惯、娱乐场所和朋友***,越具体越好,‘家伙’能提供吧,‘干净’的那种?”陈道藏神情凝重道,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废话,杀人越货的勾当,在法制社会下谁敢轻易触碰,不是逼急了狗急跳墙没几个脑子正常的人去碰这条高压线。
面对陈道藏很专业的询问,三叔感觉古怪,这家伙该不会本身就是个潜逃的要犯吧,不过骑虎难下的他还是点点头,道:“不用担心‘家伙’,都很干净,查不出蛛丝马迹,这点你不用担心。再就是我给你的资料绝对不会少,我不妨把话跟你挑明了,浙沪赣三个省份道上要这个人命的亡命之徒没有几百,也有几十,恐怕到时候你到手的资料少说也有几十张,怎么,后悔了没有?”
“有点。”陈道藏老实道,他起初以为是个撑死在杭城有影响力的倒霉鬼,没想到是这么个颇有来头的大人物。
三叔猖狂大笑,很痛快了撕咬下一块牛排,道:“你还算老实,起码不是个滑头的人,这点我欣赏。其实你也别太担心,这个人来头说大也不大,只是个胆大包天的记者罢了,稍微有点后台,这几年吃饱了撑着专门搞了个南部沿海黑社会专题研究,所以得罪了不少人,其实这个人自己也不个啥子善人,仗着点把柄就大肆玩女人搞要挟赚黑心钱出国赌博,属于那种黑白两道都看不顺眼的人渣,能活到现在,真他妈是个奇迹啊!”
“记者。”
陈道藏有点理解为什么这个家伙如此遭人恨,记者这个无冕之王的行当中最见不得人的其实并不是狗仔队,而是那些偷偷采访企业或者名流掌握把柄后肆无忌惮要挟恐吓的牛人,这类人成天就在阴谋好算计中度过,生活刺激而危险,自然还有见不得光的巨大获利。
“我被这个王八蛋一连敲诈了四次,总计54o万,钱倒是其次,这口气我可咽不下。”三叔阴冷道,粗壮手指紧紧扣着那柄折扇,手臂上的龙虎纹身愈加狰狞恐怖。
“期限是多少?”陈道藏轻轻深呼吸后问道。
“两个月。”三叔略微思索道。
“好。”
陈道藏沉声道,啃掉那只鸡翅后,他再没有拿其它烧烤。
只是他能够仅仅抓住一次机遇就不再依赖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施舍吗?答案需要时间,也许两个月,也许两年甚至二十年。
“方德,送他回去,等下我自己开车。”三叔挥挥手,他站起身来到露台边沿,摇着那柄折扇遥望着西湖风景。
等到陈道藏和方叔走出钻石露台,他才脸色阴沉地转身,喃喃道:“子矜啊子矜,你可是给叔叔折腾出一道大难题,难道接下来事情要展到连我都无法掌控的地步?还是说趁早灭了这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苗头?”
方德带着沉默不语的陈道藏坐电梯来头地下室停车场,看到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朝他们走来,那不是一个可以用漂亮之类词汇来形容的女人,清秀,沉静,既没有扑面而来的气势,也没有犀利深刻的眼神,但原本该很平常的一个女人偏偏让见过大世面经历过大风浪的方德觉得有点诡异,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他又偏偏说不上原因。
“少爷。”
戴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停下脚步,朝陈道藏轻声道。
方德突然尴尬察觉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小退了半步,连他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