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东,司州河南郡中牟县官道上。
入夜,整条通往中牟县的官道都隐藏在一片隐晦无光的天色之中。此时官道上的亭驿前虽然挂着几盏摇摇欲坠的油灯,由于人烟罕见,使这里充满空空荡荡的寂冷。
陆一坐在亭驿大院里的石桌前,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四好青年,然而在一次糊里糊涂的事故中意外死亡,莫名其妙穿越到二千年前的东汉末年。
只是,他所处的东汉三国时代,却与历史上的时空有所不同。在这个时空里,所有的英雄人物并非是普通的文臣武将那么简单。这是一个修真与法宝同在的时代。
这个时空,按修真划分,分别是混沌、先天、上古、万仙、封神与如今的初法时代。
混沌时代,世间似乎只有鸿钧与盘古,由于年代久远,已不可考据。而先天时代,便是三皇与巫神共存的时代。上古时代,则是五帝与共工祝融等后天圣人的时代。这个时代,以共工亚圣之力,依旧可以撞倒不周山,而无须借仗法宝。到了万仙时代,炼气者遍地丛生,最正统的宗门分为道教玄都洞八景宫、阐教昆仑山玉虚宫、截教蓬莱岛碧游宫以及极乐梵天西方教、栗广野蜗皇宫。其掌教都是天道圣人,不染因果。
而后三界引杀劫,故而三教合出封神榜,以此消化因果。在封神大战后,三教淡出时间,天庭被扶持而高高在上。老子化胡为佛,佛教东传。而先天孕育的金仙无论有无入榜封神,至此都销声匿迹,很少显身人间。
此后,便是凡人以修炼希冀羽化飞升的修真时代。与现代所处的末法时代不同,从春秋到秦汉,真是散仙炼气的初法时代。
此后出现了各种流派,各种后天法宝,也出现了号称“万人敌”的超绝武将。如几百年前的西楚霸王项羽,便以一己之力臻至人仙巅峰之境。
“所谓力拔山兮气盖世”,并非是无稽之谈。垓下一战,集合汉军与六国无数散仙之力,最后张良以黄石公授予的青莲宝色旗与离地焰光旗两大上古法宝,布下周天五道大阵,混乱阴阳、颠倒五行,才终于将无敌一世的楚霸王困杀。
而历史也跟陆一所处的时空那样,一致无二的发展。此后演化到东汉时期,虽然衍生了天师道,太平道以及许多名盛一时的散仙,但终究没有出现项羽、张良、韩信等凡体化仙的人物。
历史是相同的,但现实却没有那么平凡。如今的东汉帝国,在拥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能的张角三兄弟掀翻旧格局后,在如今的中平六年冬,新的时代已经划开序幕。
这一年,执政东汉十多年的汉灵帝刘宏驾崩后,执掌帝**权的大将军何进与宦官十常侍拥兵火并。何进被宦官所杀,而强极一时的十常侍又被中军校尉袁绍、后将军袁术兄弟尽全诛杀。
外戚、宦官这两大风云百年的势力因此烟消云散。然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场大变最终的受益者,是号称“西国魔王”的前将军董卓。
此人在北邙山击败劫持少帝刘辩、陈留王刘协的张让等宦官后,挟持天子回京,将何进以及其弟车骑将军何苗的军队据为己有。
并州刺史、执金吾丁原不满董卓专横跋扈,引军在洛阳城外搦战勤王,声势浩大。而董卓居然出乎意料的以一己之力击杀灵虚境大天位实力的丁原,并收服其义子——号称天下无敌的吕布。
随后董卓以雷霆万钧之势废少帝刘辩,立陈留王刘协为帝,自称相国。诏除汉少帝光熹、昭宁、永汉三个年号,复称中平六年,以明年为初平元年。四百年大汉帝国的权力,自此被董卓一人所操控。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自己与太平道掌教张角的老师,南华老仙。
“我自秦汉起,便在这天地之间修行了四百余年,已经是地仙之数,积累无数善德功德后,终于渡劫成圣在即。然而毕竟放不下尘世间的芸芸众生,本见张角乃是个敦厚善人,便传他三卷太平要术。不想这张角拥有仙道之力后,竟然萌生无上野心。此人天资极高,竟然参悟了三卷天书内的阴阳轮转阵法奥义,行逆天改命之数,将人间掀得天翻地覆。”
印象里,南华老仙的神色如同他的心情一样,充满晦暗懊悔之色,他叹了叹气道:“有因必有果,既然我传授张角三卷天书导致时间纷乱,那么便该想办法找到一个能化解浩劫的果。”
南华老仙如是说,于是自己很倒霉的被选到,然后在现代21世纪被意外死亡后,魂身一体穿越到这个稍微有点扭曲的时空。
在修行了两个月后,陆一以修真者的身份,带着南华老仙给的三样法宝以及赋予的神秘使命后,终于横空出世。
而如今的中牟县,是南华老仙吩咐他到达的首要地点。在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废话后,南华老仙终于说:“你的机缘,你的因,便在中牟县开始。”
陆一拿起一柄宛如秋水,通体散发青芒的宝剑,这是“画影剑”,南华老仙说是五帝之一的颛顼高阳氏的两把神剑之一,是上古灵宝法器。
传说此剑飞扑,指其方则克,不用时在匣中常如龙吟虎啸。然而,陆一带了这把剑两个月,除了惊叹这把剑自带发光特效外,并没看到此剑其它了不得的地方。
就在陆一沉思凝想的时候,亭驿大门突然传来一阵声振屋瓦的呐喊:“亭长,投宿!”
陆一回过头来,却见一个壮年男子背着个行囊,风尘仆仆地踏入驿馆大门后,眼睛便滑溜溜地往院内四处了逡巡一圈,长长吸了一口气。
这男子身子有点矮胖,身高看起来大概一米六左右。圆圆的脸上铺满黄土灰尘,稍显些厚的嘴唇留着一道短髭须,一双大眼睛到处溜来溜去,看起来有点滑稽。
“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陆一眉头一皱,盯着这男子的身躯扫视一圈,待眼光回到男子脸上时,却发现那男子也正直直盯着自己看。
“这样盯着陌生人看,我要是女的,非大声喊非礼不可。”两人相觑片刻后,陆一终于忍受不住对方眼睛那炽热的目光,直接把头转了过去。
“阁下也是来投宿的?”见陆一不理会他,男子洒然一笑,自个走过来打招呼道:“阁下是哪里人?”
“这人脸皮真厚。”陆一见这男子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也不好板着脸,只得挤了个笑容回复道:“吾乃琅琊山清流洞炼气士陆一。”
“琅琊山清流洞炼气士?”男子闻言一怔,随即又是见怪不怪的点头问道:“陆君是太平道人?”
太平道便是张角三兄弟所创立的宗门,不过因为黄巾之乱,太平道的声誉在世间褒贬不一。
“在下方外散修,与太平道,天师道都毫无关系。”陆一笑着摇头道。
男子正要回话,一个深衣绢袍的中年男子忽然提着笼灯从馆舍里慢慢吞吞走了出来,睡眼惺忪的脸上带着不悦之色,显然是因自己睡梦中被吵醒而带着怨气。
陆一认得这人是此处亭驿的亭长王贵。
秦、汉时期朝廷在乡村每十里设一亭。亭有亭长,掌治安警卫,兼管停留旅客。陆一所住的馆驿便是王贵管治下的亭。这种亭不仅掌治安民事,还带有驿传作用,被称为“邮亭”;除此外还兼有迎送过往官员和住宿职能,也就是带有馆驿的作用,以便官员百姓路上有个着落之地。
王贵不耐烦地大量了男子几眼后,烦躁地摆手道:“通关符书在哪,给我看看。”
秦汉两朝,有类似于今天居民身份证的通关文书“符”。“符”上面写着持有者的姓名、社会关系、身份、籍贯等。
在秦汉两朝,它作为出入要塞、渡口等重要场所的身份凭证而存在。没有通关符便无法住宿,这种律法自商鞅变法后便存在,以至于商鞅逃命时因没有凭证被拒绝入宿,才有了“作法自毙”这个典故。
“有,当然有。”男子嘿嘿一笑,从囊中取出一个竹简,小心翼翼地递给亭长王贵。
“沛国谯县户人夏侯瞒。三十四岁。世代务农?”王贵一边对着竹简,不时打量这位叫做夏侯瞒的男子。
“是。小老头世代务农,家世清白的很。”夏侯瞒眼睛一溜,谄笑地拿回竹简,又顺手将几块铜钱放进王贵的手上。这是住宿所交的费用,并非是贿赂。
“三十岁出头的人,居然也自称小老头。”陆一忍俊不禁,这个男人从进门到现在都散发着一股滑稽之感。
“进去吧。二楼乙字房。”王贵收起夏侯瞒递给的铜钱,随手一指道:“这年头,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家世清白的,就你话多。”
“亭长说的是。”夏侯瞒讪笑道:“那么小老头就先进去休息了。”他向亭长王贵作了个恭恭敬敬的揖礼,随即意识到陆一还在旁边看着,也顺手作揖道:“天色已晚,还请陆君早点休息。”
陆一也报之以微笑,心里却郁闷道:“也不知道南华老头说的机缘是什么,我哪里睡得着啊。”
陆一抬头却见天色的确已浓,心道多想无益,还是早点休息为妙,踢腿起身正要回馆舍,却见亭长王贵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一块绢布看的津津入神,脸上浮现起一丝凝重之色。
“亭长,什么东西看的这么入神?”陆一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王贵后面,拍着他肩膀问道。
王贵正看的入神,被陆一这么一拍,顿时浑身剧震,面如土色地转过来,勉强挤出一丝苦笑道:“没事,没事。天色已晚,阁下也早点睡吧。”
他说罢,急忙把绢布塞进怀里,对陆一拱了拱手,带着急躁之色匆匆忙忙地往馆舍进去。
“莫名其妙。”陆一皱了皱眉,心道:“那个叫夏侯瞒的男人疯疯癫癫不说,这个亭长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一惊一乍,神神秘秘的?”
摇了摇头,正要回到驿舍内,却发现院子墙角边贴着一块绢布,陆一蹙了蹙眉道:“怎么这东西跟王贵怀里那块绢布长得很像?”
怀着好奇心快步走到绢布前,却见上面画着一个人头上半身。陆一眉头大皱,似乎感到似曾相识,但脑子一时短路,竟然是想不起来。
人头画像下面是一小段文字。虽然是用汉隶所写,但陆一倒也勉勉强强能看懂。
“案犯曹操字孟德,原西园典军校尉。世受国恩,然狡诈锋协,竟欲倾覆重器,图谋刺杀相国董公。曹操恣行凶忒,天理丧尽。河南三川有见此人者,绑缚送公,囚往洛阳。擒捕者超擢三阶,食邑千户。若有窝藏包庇者,格杀勿论!”
“原来是道通缉令。”陆一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难怪王贵刚才忽然那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