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刘辩一同进入宅子的亲兵各自散开,在后院布起了警戒,一个个警惕的观望着后院每个角落的动静。
刘辩与邓展一前一后,朝着贾诩居住的偏房走去。刚走没多远,迎面过来两个手中捧着托盘的婢女。
婢女手捧的托盘上,摆放着连动也没有动过的酒食。
见刘辩与邓展走了过来,两名婢女赶忙止住脚步,侧身让到路旁,躬身向他们行了一礼。
朝托盘看了一眼,见摆放在托盘上的酒食动也没动,刘辩微微拧起眉头,向两名婢女问道:“这是给何人送去的酒食?因何不吃?”
“回殿下话!”刘辩问起酒食为何没吃,两名婢女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其中一人赶忙对刘辩说道:“婢子乃是奉命伺候贾中郎,贾中郎自打来了府中,婢子们送过两次吃食,他都是碰也没碰,只说要见殿下……”
“既然中郎要见本王,为何不向本王通禀?”得知贾诩要见他,刘辩微微拧了下眉头,先是有些恼怒的向那两个婢子问了一句,见两个婢子面如土灰,吓的不轻却又不敢争辩,随后陡然想到,自打刘协将宅子赐给他,他还没有回来过,婢子又如何去向他通禀?想到这些,刘辩脸上的神色和缓了许多,朝两名婢子摆了摆手,对她们说道:“本王或许错怪了你等,你二人且去忙着,回头将吃食再热上一热,本王亲自看着贾中郎吃!”
“诺!”两名婢女手捧托盘,低着头柔柔的应了一声,立于路边,诚惶诚恐的看着刘辩与邓展走过,直到刘辩与邓展走远,她们才敢回过头朝外院走。
“这贾诩倒是也有骨气!”一边朝关押贾诩的偏房走,刘辩一边对身旁的邓展说道:“李儒死后,听闻都是这贾诩在给董卓出主意。”
“殿下是否想要……?”跟着刘辩,邓展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切割的手势。
刘辩缓缓的摇了摇头,微微拧起眉头,对邓展说道:“贾诩是个人才,此人若是不用,倒显得本王没了肚量……”
刘辩如此一说,邓展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一声不吭的随着刘辩朝安置贾诩的偏房走去。
追随刘辩已是有了许多时日,刘辩却始终没有把邓展当成麾下,也从未向他表露出招揽的意向,称呼他也多是“邓先生”。
邓展虽是对此颇为不解,心下却也明白,如果刘辩真的提出要把他留在麾下,恐怕闲散惯了的他,反倒会早些离开刘辩。
也正是因为刘辩始终不提,他才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刘辩身边,想要更深入的了解这位洛阳王。
到了关押贾诩的房间门口,守在门外的两名亲兵赶忙向刘辩躬身见礼。
两个亲兵张了张嘴,正要招呼刘辩,刘辩却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将门打开!”止住了两名亲兵招呼,刘辩朝房门哝了哝嘴,小声吩咐了一句。
一名亲兵赶忙伸手抠住房门,把门拉开,随后又躬身立于一旁。
抬脚进了屋内,刘辩一眼就看见站在窗口,正长吁短叹的贾诩。
由于背对着房门,贾诩并未看到进屋的是谁,听到门响,他还以为是那两个婢女,头也没回,没好气的说了句:“跟你等说了,本官不吃!不吃!不吃!快快退下,莫要在此烦扰本官。”
“何人招惹了中郎,致使中郎如此火大?”贾诩的话音刚落,刘辩就笑吟吟的对他说道:“中郎只须告知本王,本王回头打他们板子!”
听到刘辩说话,贾诩赶忙转过身,睁圆了满是惊惧的眼睛,抱拳朝刘辩深深一躬,嘴唇动了动,却并未说话。
“贾中郎欲见本王,可是想问本王为何向陛下求情,饶中郎不死?”双手背在身后,走进房间,刘辩面朝屋内的一捆竹简站着,伸手拿起其中一卷,随意的翻看着,向贾诩淡淡的问了一句。
贾诩双手抱拳,躬着身子立于刘辩身后,却并没敢答话。他很清楚,董卓被诛时,作为董卓的谋士,他本是应该被株连九族,已然死了许久的李儒,甚至还被刘协下令从坟中拖出焚烧,可刘辩却向刘协求情,要将他留在帐前听用。
被刘辩的亲兵带到洛阳王府,贾诩心内一直很是纠葛。刘辩与董卓势成水火,董卓对他有提携之恩,若投效刘辩定然是对董卓不义。
“贾中郎!”贾诩没有说话,刘辩也没再开口,跟随刘辩一同进入屋内的邓展微微一笑,对贾诩说道:“某追随殿下日久,殿下每每提及董卓,定然要提到中郎……”
邓展话刚说了一半,刘辩就背对着他抬起了一只手,阻止了他接着把话说下去。
得知刘辩以往经常提及他,贾诩心内一惊,脸上顿时现出一丝慌乱。
“明人不说暗话!”刘辩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如刀的目光盯着贾诩,对贾诩说道:“本王之所以为贾中郎开脱,乃是敬重中郎。中郎何故追随董卓,一条道走到黑?”
躬身抱拳面对着刘辩,贾诩心内翻腾着,嘴上却是什么也没说。
“本王晓得!”走到贾诩身前,刘辩拉起他的双手,对贾诩说道:“贾中郎当日助董卓追杀过本王,担心本王不会重用,或是担心本王早晚寻个由头,将中郎问罪。”
刘辩这句话恰好说到了贾诩心窝子里,他猛然抬头,一脸愕然的望着刘辩,诚惶诚恐的说道:“罪臣不敢!”
“中郎,坐!”放开贾诩的手,刘辩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先走到矮桌后坐下,待到贾诩也在一张草席上坐了,他才接着对贾诩说道:“本王晓得,董卓对中郎有提携之恩,也正是因此,中郎以往才为董卓出谋划策,与本王及各路讨逆豪雄争斗。”
刘辩说话时,贾诩始终低着头。在婢女面前,他还能保持着几分傲性,可面对刘辩,先前早就在心内排演过无数次的骨气,早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只渴盼着刘辩不再提及往事,将他放走。
“中郎可否与本王说说忠、孝、义三字?”见贾诩不说话,刘辩微微歪着头,又提了个好似不搭边的问题。
“殿下……”不出刘辩所料,贾诩听到这个问题,立刻站了起来,双手高举过额,跪伏在地上,向刘辩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对刘辩说道:“罪臣知错,万分惶恐,只求殿下恩赐速死!”
“速死?”刘辩微微一笑,以一种冷冰冰的语气对他说道:“若是贾中郎真个死了,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成了董卓祸乱大汉的帮凶、走狗?”
这句话说的很是难听,可听在贾诩耳中,却如同一记重锤。他浑身激灵灵的打了个抖,跪伏在地上,竟是没敢起身。
“贾中郎!”朝贾诩虚抬了一下手,刘辩对他说道:“眼下本王身在长安,麾下并无兵马,贾中郎可否告知本王,在长安城内,该当如何,才可稳住时局?”
刘辩这个问题问的很是刁钻,贾诩若是不回答,那便是甘愿做千古罪人,贾诩若是回答,无疑是用行动表明了愿意投靠刘辩。
跟随刘辩一同进入屋内的邓展返身走到门口,将房门拉开,对守在屋外的亲兵小声吩咐了一句,才又关上了门,双手抱怀立于门边。
跪坐在刘辩对面,贾诩低着头,心内纠葛了好半天,才对刘辩说道:“殿下可是以为董卓死后,这天下便是太平了?”
“中郎莫非还有他想?”贾诩的话刚出口,刘辩眼角就露出了一抹笑意,心内暗想贾诩果真不是浪得虚名,在整个长安城都庆贺胜利时,他却能看到潜在的危机。
“董卓虽死,可西凉军却在!”贾诩微微躬着身子,对刘辩说道:“牛辅自不消说,身为董卓女婿,定然是要为其岳父报仇。眼下徐荣已然投靠王允,可部下不过是西凉军一部而已。李傕、郭汜二人,向来擅长见风使舵,且二人麾下兵马众多,乃是西凉军主力。若朝廷愿赦免西凉军之罪,二人定然投效朝廷。可殿下以为,当今朝中臣僚,可否赦免西凉军?”
“中郎是说王尚书……?”刘辩微微拧起眉头,看着贾诩,对他说道:“王尚书常年行走于朝堂之中,对利弊得失定然有所决断,应不会……”
“往年王允对董卓惟命是从,就连罪臣也从未看出端倪。”贾诩微微躬着身子,诚惶诚恐的对刘辩说道:“可此番王允所作所为,却是将压抑已久的憎恨彻底宣泄,定然不会放过曾助董卓进入洛阳的西凉军……”
“本王该当如何?”贾诩说的这些,刘辩其实早已知道,不过他还是微微拧了拧眉头,向贾诩追问道:“若是天下再乱,本王所作,岂非……”
“殿下仁厚,事事为朝堂所想,可曾想过自家?”刘辩话尚未落音,贾诩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对他说道:“当今陛下年岁尚幼,幼主可欺,殿下曾为大汉皇帝,即便幼主,又岂会放心殿下?一旦天下安稳,殿下必为当今陛下及朝中众臣谋算,今日董卓之死,恐怕便是殿下日后结局!”
“大胆!”贾诩的话刚说完,立于门口的邓展就放下双手,朝他喝了一句:“对殿下说出如此不敬之言,莫非不怕殿下治你罪么?”
邓展如此一喝,贾诩浑身激灵了一下,刘辩赶忙朝邓展摆手,接着一脸诚恳的对贾诩说道:“今日无有他人,贾中郎有话但说无妨,本王不怪罪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