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陆逊的时候,张昭距成都还有一百多里。
短短的一百多里,他走的并不舒畅。
一路上,陆逊都在给他灌输弱者根本没有资格开口谈条件的理念。
张昭很想反驳,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陆逊话说的确实不太好听,可每一句又都十分在理。
弱国无外交,本来就是至理名言。
无论一国还是一个人,要是太弱,在这个世上根本不会被别人看重。
弱者不被看重,所能做的只有两件事。
其一,是奋发图强,逐渐的让自己强大起来,不再被任何人轻视。
可如今的交州,虽然想要奋发图强,却不会有人给他们机会。
曹铄的为人,张昭还是有些了解。
他虽然从不屠戮城池,也很少屠杀俘虏,然而对待敌人却根本不会心慈手软。
该杀的,他从来没有留下过!
孙权称帝建立吴国,对于曹铄来说,他已经是个不容易驾驭的人物,像这样的人物,曹铄多半会把他给除掉。
奋发图强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随地都有。
其二,弱者想要生存下去,还有个办法就是干脆舍弃自我,从此依附于强者。
有了强者作为靠山,即便是招惹了一些还算强大的对手,别人也会看在他靠山的脸面上,不去和他计较。
摆在交州面前的可能,也只剩下第二种。
最后的选择,就是明明知道自己很弱,还非要强撑着与强者抗衡,到最后,所面临的无非是被强者凌虐和灭绝。
在孙家做官多年,张昭当然不肯眼看着这种可能发生。
离成都越来越近,渐渐的可以看到远处成都的城墙。
陆逊抬手往城墙那边一指,对张昭说道:“张公,前面就是成都了。”
“我还从没有来过成都。”张昭回道:“我曾听闻,成都建于五帝之时,舜耕历山,一年成聚,两年成邑,三年成都。”
“成都是个好地方。”陆逊笑着说道:“我来到这里的时日虽然不是太多,却感觉到了这里的人们日子过的很是闲适。他们每天都是慢悠悠的,不像中原人那样匆忙。”
“慢悠悠的??”张昭好奇的问道:“怎么个慢法?”
“到了成都,你就知道。”陆逊回道:“主公来到这里曾说过一句话,少不入蜀。年少来到蜀地,会被这里的闲适带的没了斗志。因为这里的日子过的太惬意,让人想要争斗,却怎么也提不起争斗的兴致。”
“还有这么一说?”张昭不太相信的说道:“刘玄德入了蜀地,益州兵马可是强悍的很。”
“主公当然知道益州兵马强悍。”陆逊笑着说道:“他说的少不入蜀,只是蜀地美景、美食太多。整天忙于这些,哪还有心性去想其他?”
“这么说,魏王用不多久就会离开这里?”从陆逊的话里,张昭隐约听出了些什么。
“还不一定,那要看谁先招惹我们。”陆逊说道:“中原混战多年,各地多半是民不聊生。异族趁着中原疲弱,屡屡出兵犯境。主公每每想到这些,都是捶心之痛。他最想做的,就是尽快结束中原征伐,把所有军力集中在一起,用来对付异族。”
“没想到魏王还有这样的心思。”陆逊说的这些,让张昭不由的打心眼里钦佩。“
征战多年,中原各路豪雄相互征伐,不知多少儿郎战死沙场。
在中原相互征伐的时候,异族乘势来到。
他们抢掠粮食和妇人、孩子,把中原的妇人、孩子带到本族聚居的地方驯养成奴役。
被异族掠走的中原人,命运极其悲惨。
不仅要遭受异族的凌辱,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能活到哪天,说不定某一天,一个异族人心血来潮,就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中原人遭受的苦难太多。”陆逊对张昭说道:“如果孙仲谋还打算打下去,主公必定不会把他留下。司马仲达和张公说的那些,其实已经传到主公耳中。”
“魏王怎么说?”来到益州,张昭就是寄希望于曹铄会比司马懿好说话一些,能够给孙权不少好处,促使交州投降,所以对曹铄的回答十分看重。
陆逊微微一笑,向张昭问道:“张公认为主公会怎么说?”
“魏王是个明事理的,他应该会给陛下一条活路。”张昭说道:“只要魏王愿意给陛下一些好处,我这就能返回苍梧,劝说陛下投降。”
“好处?”陆逊问道:“能让孙仲谋和他家人活着,难道不是好处?”
“这算什么好处?”张昭说道:“陛下有诚意投效魏王,也是舍弃了家业。如果不能让他留下一些基业,将来他怎么面对伯符将军?”
“伯符将军已经故去多年,主公提起他也是忍不住嗟叹。”陆逊微微一笑:“可孙伯符打下的基业,说来说去还是属于天下人。主公既然将成天下之主,把哪里划归给谁,还不是他说了算?”
深知陆逊说的在理,张昭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先是见了司马懿,后来又见到陆逊,张昭有种感觉,曹铄手下这些人,对孙权投诚并不是十分热衷。
他们甚至觉得,孙权投不投降,对大魏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
司马懿和管承一南一北两面夹击,无论哪一边,都不是交州孙家所能应对的。
交州沦丧,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张公来的意图,主公早就知道。”张昭没再吭声,陆逊却接着说道:“他肯见张公,无非是悲悯天下苍生。孙仲谋假如不要好处,不仅能够保全性命,在主公的大魏还能博个一官半职。他要是太过贪婪,我就怕主公不会让着。”
脸色变的不是太好看,张昭还是没有应声。
俩人说话的时候,已经来到成都城门。
陆逊对张昭说道:“张公,已经来到成都,路上我也说了不少,等到见了主公,我想张公应该知道怎么说话。”
张昭默然点头,从司马懿和陆逊的态度,他已经感觉到这次和谈将会十分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