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铄来到了丁瑶的住处。
和前些日子不同,听说他来了,丁瑶居然抬头看了过来:“皇帝来了。”
“母亲把我召来,是不是为了两个孙儿?”不等丁瑶开口,曹铄先把话题挑明。
最近和丁瑶接触,曹铄已经弄明白了套路。
他越是遮遮掩掩,丁瑶越是会心中烦闷。
丁瑶一烦闷,他就得听不少絮叨。
“我听说他俩已经领兵往回走了。”丁瑶向曹铄问道:“有没有这么回事?”
“确实是有这回事。”曹铄回道:“太子和二皇子从河套出发已经有十多天了,再有一个月,应该就能回到长安。”
“河套离长安也不是很远,怎么得走一个月?”丁瑶不解的向曹铄问了一句。
“要是单纯的行军,当然走不了这么久。”曹铄回道:“可是军中还有很多辎重,尤其是大炮和地雷,运送起来十分困难,军中带着它们,行进的速度肯定是要慢些。”
“等了这么久,可要等到我的两个孙儿回来了。”丁瑶向曹铄问道:“你这回打算让他们留在长安多少日子?”
“我打算让他们留在长安两年。”曹铄说道:“要是再把他们给派出去,母后还不得整天把我召到这里,询问他们的消息。”
“自从上次你说了许多,我也是想的明白了。”丁瑶对曹铄说道:“他们是大魏的皇子,确实是要为大魏分忧。尤其是太子,将来他是要继承你的天下,要是不让他现在多些历练,以后说不准不会懂得治世之道。天下这么大,总会有一些恶人从中作梗。别说是太子,就算是你,颁布政令下去,我不信没人反对?”
“母亲说的是。”曹铄说道:“我登基之前,父亲和曹子桓曾分封了不少封王。在我登基前后,有些封王的爵位和地盘已经被我给收了回来。如今让我不好办的是曹家那些兄弟……”
“你要向你的兄弟动手?”丁瑶愣了一下,不敢相信的看着曹铄。
曹铄回道:“并不是向兄弟们动手,只是从他们手里取回一些东西。至于封王的爵位,我是不会给收回的。”
“你要收回的是什么?”丁瑶问道。
“兵权。”曹铄说道:“封王坐拥兵马,如今虽然还不算什么,不过早晚会对大魏构成威胁。他们虽然都姓曹,可他们必定不是皇帝。不是皇帝,总会有几个人觉着屁股下面坐着的椅子不是很稳当。我在朝堂上的那把椅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了。”
“这就是你把所有兄弟都给支开,不让他们接触太子的缘故?”丁瑶问道。
“其实兄弟里也有几个我信得过的。”曹铄说道:“只不过既然决定收回他们的兵权,我当然不能厚此薄彼。所有的人都要收,所有封王都要来到长安。”
“曹子建你打算怎么办?”丁瑶对曹铄说道:“你可不要忘记,卞家那个贱人还在他那里。”
“有个消息我一直没有告诉母亲。”曹铄低下头,对丁瑶说道:“其实两个月之前,我就竟得到了消息,也派人去探望过……”
“大魏皇帝居然派人去探望曹子建?”丁瑶说道:“你这可是乱了尊卑。”
“并不是去探望四弟,而是探望卞夫人。”曹铄说道:“当年卞夫人跟着子建去了他的封国,没两个月就一病不起。子建虽然延请名医,却始终没能给她诊断出病因。两个月前,我曾让张仲景去了,他说卞夫人已是病入膏肓,他给施了针,又留了个方子,眼下倒是可以走路,只不过油尽灯枯,也是耗不了多少时日。”
“已经过去两个月,难道她还没死?”丁瑶的脸冷了下来,语气很是不好的向曹铄问了一句。
曹铄回道:“眼看快要走到尽头,她提出想要见一见母亲……”
“她见我做什么?”丁瑶没好气的说道:“告诉她,这辈子我都不会见她。当年他做过什么,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要不是他做的那些事情,你的兄长……”
当年曹操在宛城兵败,到如今已经过去很多个年头。
这么些年,丁瑶极少提起曹昂。
曹铄提到了卞夫人,让她难免不会想起曹昂。
说起来曹昂是战死在沙场,应该怪不到卞夫人才对。
虽然在曹昂的住处找到了小人,那种咒人的邪术究竟有没有用,丁瑶可说不上来。
“母后。”曹铄对丁瑶说道:“要说恨卞夫人,我应该最是很她。当年她差点就把我给害了,成了那些早夭兄弟中的一员。可她如今毕竟是快要死了,母后见她,哪怕是奚落几句,图个口舌之快也是好的。”
“你真认为我该见她?”丁瑶向曹铄问了一句。
“我觉着母亲应该去见她。”曹铄说道:“卞夫人得的并不是会染给旁人的病,她在明知将死的时候提出想见母亲,也是她的一桩心愿。母亲没必要和她计较,见到了她,不和她多说旁的也就是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丁瑶说道:“卞家贱人诡计多端,她要见我,说不准也是要让我过的不安宁。”
“母后要是不愿意去,我和子建说一声也就是了。”曹铄说道倘若母后愿意去,我也会多派卫士,绝对不能让母后有了半点差池。”
“就你会说。”丁瑶笑着翻了他个白眼,对他说道:“我答应了要让她见我,那就让她好好的看看,我这给大魏的皇太后,如今过的是多么舒心惬意。当年他打算让曹子桓得了天下,然后她就可以坐在我的位置上,对整个天下指指点点。你在年少的时候,也曾在卞氏膝下长过几年。她平日里是怎样为人,你应该也很清楚。”
“其实我一点都不清楚。”曹铄回道:“在我面前他温婉贤淑,确实是个好母亲。可谁有能想到,为了自己的儿子,他居然不惜把我给毒杀。要不是我命不该绝,如今天下应该还在乱着。我很清楚凭着曹子桓的能耐,他是没有本事一统天下的。”
“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见我?”丁瑶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后向曹铄问了一句。
“只要母亲答应相见,她这就可以过来。”曹铄说道:“子建两日前,已经带着她来到长安。只是担心母亲知道会心生不快,所以我才没有告知。”
“皇帝费心了。”丁瑶说道:“像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必要瞒着我。我巴不得看到卞家贱人的惨样。她早一些死了,才能遂了我的心意。”
提起卞夫人,丁瑶脸上挂满了寒意,屋里伺候的宫女一个个低着头,哪有一个人敢抬头看她一眼?
“母后要是答应见她,我这就去告知子建,让子建把她送到宫里。”曹铄向丁瑶问道:“不知母亲打算什么时候?”
“也不要给她准备的时候,现在我就去见她。”丁瑶站了起来,对曹铄说道:“像她那样浑身都是晦气的人,可不要往皇宫里带,免得给皇宫也给弄的污了。好不容易找到个没有她气味的皇宫,我可不想让这里也留下了她的气息。”
“我明白了。”曹铄回道:“我这就陪着母后去见她。”
曹铄陪着丁瑶离开皇宫后院,邓展和祝奥召集了一队卫士,太后和皇帝的车驾同时出宫,这样的场面在大魏倒是很难见到。
街道上,百姓们围观着,都在伸头想要看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多人甚至在揣测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否则怎么太后和皇帝会一同出宫?
对于丁瑶和曹铄来说再简单不过,甚至他们都不太情愿去做的事情,在百姓的猜测中,就成了大魏的一件大事。
车驾停在了位于长安城内的陈王府。
曹植被册封为陈王,依照规制,他在长安城内应该是有一座府宅。
虽然几乎没有来过,府宅里每天也都有仆从负责清扫,所以并不显得破败。
带着卞夫人来到长安,曹植心里其实也是没底。
卞夫人病重多月,虽然经过张仲景的调治,并没有死去,甚至已经可以下地走路,可他的病情却不见好转许多。
坐在屋里,卞夫人不住的咳着。
曹植关切的问了一句:“母亲,要不要我请医者来看看?”
卞夫人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早先张仲景先生已经说了,我时日不多即便你请来了天下最有名望的医者,我的病情也不会有丝毫的好转,只不过是在这里吊着命罢了。”
她向曹植问道:“我让你叩求陛下,请他转告太后的事情,你有没有去办?”
“已经去办了,还没有消息。”曹植说道:“太后与母亲之间的过节并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可以化解的。我觉着母亲见不见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
“胡说。”卞夫人说道:“我和太后争斗了这么多年,以往都是我在背后害她,她却很少回击。如今我命将不久,做过的那些事情,要是没有一个说法,我也是死不瞑目……”
说到这里,卞夫人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母亲这个样子,我觉着还是……”毕竟卞夫人是他的生母,曹植见她这个样子,又想到她要是见了丁瑶,少不了会被一通奚落,心里就隐隐的不是滋味。
卞夫人摆了摆手,不愿意和他多说:“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曹植虽然不情愿,也不敢逆了卞夫人,站起来说道:“孩儿告退!”
他转过身,刚打开房门,一个侍女就来到了门口:“大王,太后和陛下来了,车驾已经到了大门外。”
丁瑶和曹铄毫无征兆的突然来到,让曹植吃了一惊。
还没等他做出回应,房间里的卞夫人就说道:“快,扶我去迎接太后!”
母亲发话,曹植迫于无奈只能进屋把她扶住。
在曹植的搀扶下,卞夫人走出房间,步履艰难的往正门外迎。
她和曹植还没走下回廊,丁瑶与曹铄已经来到。
见到丁瑶,卞夫人先是愣了一下没敢相认。
出现在她眼前的丁瑶,从眉眼还能辨别的出,可整个五官容貌,却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一样。
来到卞夫人面前,丁瑶脸上满是冰霜的打量着她:“听说你要死了,怎么突然又来了长安?难道不担心一路颠簸,真的要了你的性命?”
由曹植搀扶着面朝丁瑶跪了下去,卞夫人说道:“我来长安,就是为了见太后一面。”
“见我?”丁瑶冷哼了一声:“我好像和你并没有什么交情。要说交情,也都是你当年干过的那些龌蹉事。每每想到那些,我就恨的牙根痒痒,恨不能吃你的肉,寝你的皮!”
“当年都是我的过错,还请太后恕罪!”卞夫人跪了下去,向丁瑶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卞氏在此给太后赔罪。”
“你做过的那些事情,难道只是一句赔罪就能完了?”丁瑶脸色铁青,对卞夫人说道:“你曾暗中弄些巫蛊之术,谋害我的子。后来又想方设法,来害我的子熔。子福薄,在宛城死了。好在子熔命硬,没有被你害死。如今你来长安,究竟有什么诡计?”
“我已经到了如今的境地,哪还会有什么诡计?”跪伏在地上,卞夫人说道:“这里是廊前,很多仆从侍女看着,太后要是想在这里说话,我就这么跪着应答好了。”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面。”丁瑶冷冷的甩下一句,招呼曹铄从卞夫人身旁走了过去。
曹植把卞夫人搀扶了起来,与她一道跟在丁瑶和曹铄的身后。
卞夫人走的很慢,而丁瑶走的很快。
没几步,丁瑶就把卞夫人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看见卞夫人走路都吃力的模样,丁瑶说道:“眼见将是要死的人,居然还到外面来迎接。你向来不把人伦礼数看在眼里,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懂了礼法?”
卞夫人慢慢的挪着步子,她每走一步都很艰难,被丁瑶奚落,她也没有任何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