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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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翼连遭打击,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他不好和刘陶计较,只能手指着张忘,大声喝骂:“竖子,你竟敢对老夫如此无礼!”

  两汉时期,直呼对方名字是一种侮辱,梁翼连张忘的名字都省略了,直接一句“竖子”,更算是彻底撕破了脸面。

  “梁大人身为庖人,负责宫廷御膳,责任如此重要,竟然不能虚怀若谷,接受别人的意见?”

  张忘本来只是想赚点钱花花,顺便结识一下侍御史刘陶,见梁翼羞怒之下出口成脏,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我故意奚落你自然有我的不妥之处,但是你这样一言不合就直接开撕,也未免太过了,我还是个孩子啊!

  士族之间,大都是背后角力,很少有当面撕破脸的时候。你既然已经大骂出口,我再装孙子,以后在洛阳想要抬起头来,可就难了。

  先抑后扬的把戏玩砸了,被你老人家一巴掌扇在脸上,这下子不能善了啦。

  对不起,我要反击了。

  张忘瞬间开启表演模式,开始了声情并茂的试镜。

  他将手中的铜盘猛地掷于地上,一张俊脸极其严肃地板了起来,喝问道:“难道平日在宫中,梁大人也用这种粗制滥造的吃食敷衍当今陛下吗?”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梁翼被张忘上纲上线的指责气得快要晕厥过去了,若不是身旁一个家仆一把搀住了他,只怕就要当场出丑。

  一个宫中庖人见梁翼气得说不出话来,上前一步,指着张忘斥责道:“小子放肆!梁大人朝中肱骨,岂能容你如此诋毁?”

  张忘惊讶地“咦”了一声:“难吃便是难吃,何来诋毁之说?菜做得难吃,还不许人说,这是什么道理?难道陛下平日里,也只能捏着鼻子吃你做的菜,却不能发表任何意见不成?”

  “你你你……你还敢胡说?”

  赵横被这严重的指责吓得几乎吐血,张牙舞爪地恨不得扑上来一把撕裂张忘的嘴。

  “我为圣明天子鸣不平,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哪里错了?”

  张忘一边为自己脸上贴金,一边将大帽子不要钱似的往梁翼身上扣。

  “你做的饭菜难吃不要紧,但是害陛下每日吃这种难以下咽的粗劣食物,那就是大不敬!”

  “陛下忧心万民,操持国事,那是何等的辛苦?你存了什么心思,让陛下一日两餐就吃这种糟烂东西?”

  “我这忠君爱国之人,一想到陛下劳累了半日后,端着碗却毫无食欲的样子,心中便不由得痛如刀绞。”

  “梁翼,你学艺不精,却供职太官署为陛下做饭,请问,你是花了多少钱财,通了多少门路才混进去的?”

  围观的宾客们此时全都傻了,瞪着张忘说不出话来。

  至于吗?不过就是一道清蒸鱼不和你的胃口,怎么就把人骂得这般狗血淋头?你蜀郡张氏和庖人梁翼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梁翼你也是活该,人家上门便是客,说你做得不好吃就不好吃呗,你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这下子捅了马蜂窝,我看你怎么收场。

  张忘见梁翼气得坐在地上哆哆嗦嗦,这才慢悠悠说道:“我说你做的饭菜难吃,你似乎很不服气?也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日,我就大发善心,教你如何做鱼,好让你在陛下面前将功赎罪。”

  “什么?”

  赵横听了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哆哆嗦嗦地手指着张忘,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我做菜?”

  宾客们哗然一声,哄堂大笑,看着张忘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一只猪在飞。

  这个年代是讲究君子远庖厨的,一般的达官贵人和士族子弟根本就不会去厨房这种脏污的地方,所以张忘说他会做菜,本身就让人惊奇,至于他说自己做的菜比梁翼还要好吃,就更让人不敢相信了。

  当然了,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庖人根本就不会当回事。

  满堂宾客里,一半都是和梁翼一样的庖人,论起诗词歌赋他们不行,论起做菜来,却一个个自视甚高。

  此时张忘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士族子弟,居然大言不惭地当堂表示,要教他们的同行做菜,这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不管是为了拍梁翼的马屁,还是为了维护他们庖人自己的名声地位,他们都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小子,你是何身份,竟敢在我等面前放此狂言?”

  “小子,你才多大年纪,于庖厨之事能懂得多少,竟敢厚着脸皮要教梁翼大人做菜?”

  “小子,赶紧跪下求饶,梁大人胸怀若谷,或许能不与你一般见识。”

  “小子,你自取其辱,何其蠢也!”

  ……

  一声声讥笑、斥责纷至沓来,铺天盖地一般将张忘淹没了。

  张忘嘿嘿冷笑几声,用手一个个指过去:“一个个喊那么大声做什么?心虚了?怕了?怕我一个庖厨门外汉随手做一道佳肴出来,将你们都踩到尘埃里去?怕尝过了我做的菜,你们会自卑,会崩溃,会躲在家里再也不敢出门见人了?”

  梁翼见张忘大言不惭,浑然没有把众人放在眼里,怒不可遏一拍长案,终于从地上站起来了:“竖子,莫要张狂!”

  他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将堂内的一众杂音瞬间都压了下去。

  “你说你要教本官做菜?好啊,你去做!本官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你若是真有本事还则罢了,若只是大放厥词,戏耍本官,莫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梁翼含怒说完,两只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死死盯着张忘。

  张忘就等这句话了,闻言得理不饶人地啪啪啪拍了几下巴掌,赞道:“梁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小子的邻居侍御史刘陶刘大人,想必也没有你这般的盛气凌人。”

  “你!你!你!你放肆!”梁翼气得一蹦三尺高。

  侍御史刘陶是他千辛万苦才求来赴宴的,也是宾客中地位最高的人,张忘此言,分明是故意降低他在刘陶心中的形象。

  张忘嘴炮攻击完毕,不再多言,他一把揪住一个家仆喊道:“厨房在哪里,带我去。今日就教你家主人知道,什么叫‘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

  张忘大摇大摆地揪住家仆去了后厨,剩下堂内所有宾客全都呆在原地,一个个面面相觑。

  一些原本吃饱喝足要走的宾客,此时又坐了下来。吃什么喝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留下来看看热闹。

  大堂内再也没有开始时那杯筹交错谈笑风生的气氛了,大家都默默喝酒,默默等候,看看那张忘到底是口出狂言不知死字怎么写,还是真有本事,能让人对他刮目相看。

  梁翼今天把一张老脸丢尽了,坐在那里几乎要把牙都要咬碎掉,心中不知道想了多少种把张忘煎炒烹炸的手段。

  而从一开始就旁观看戏的侍御史刘陶,却在此时悄悄和梁翼保持了一定距离。

  梁翼此人心胸狭隘,暴躁易怒,不可深交。

  如果他引以为傲的厨艺真的能被张忘随手一道菜压下去,那么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梁翼的庖人之职被罢免,只是时间问题。

  张忘来到梁翼的厨房,被厨房里满满当当的珍贵食材吓了一跳。

  猪腿,鹿唇,狗肝,马奶,熊掌,驼蹄……

  香菜,芹菜,白菘,胡瓜,蚕豆,蕹菜……

  琳琅满面的食材,看得张忘都有点眼晕。

  他忍不住唾骂了一声“硕鼠”,这才挽起袖子,开始考虑做一道什么菜。

  平心而论,梁翼烹制的清蒸鱼,并不是多么难吃。张忘之所以故意奚落,一方面是为了博人眼球出位,另一方面是故意给梁翼下套,好让他给自己一个卖食谱赚钱的机会。

  家里好几百人等着吃饭,太尉杨赐肯定不会接济,大侠王越想接济也没有那个能力,说到底只能靠自己。

  既然隔壁就住着厨子,那就挑几份食谱出来卖,先应应急再说。

  至于和梁翼撕破脸,完全是意外之“喜”。

  心胸狭窄的人,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张忘在厨房找了一会儿,挑了一条肥硕的黄河鲤鱼,去掉鳞鳃和内脏,在鱼身两面各去掉腥线,然后开始切花刀。

  他准备以鲤鱼为材料,做一道后世常见的“糖醋鲤鱼”。

  两汉时期的人们,烹饪水平和生产力一样低下。老百姓只要能吃饱就好,对食物品质要求不高。就算是皇帝,能吃到的美味也都来自那几种简单的烹饪方式。

  南宋时候的才子杨万里,将白菜剁碎了加盐,放在水里煮,便认为是极难得的美味,还专门写了一首诗来赞美,管这叫“水晶菜”,古代人们的饮食水平,由此可见一斑。

  将无谓的思绪都抛出脑海,张忘将面粉和鸡蛋放入盆中,然后稍微加点清水调成糊糊,开始认真做起糖醋鲤鱼来。

  这道菜后世极为平常,并不需要什么特别高深的烹饪技艺,但是这年代的人却完全没有听过见过。张忘可以肯定,堂上宾客一旦吃到这道色香味俱佳的糖醋鲤鱼,一定会眼前一亮,大呼过瘾的。

  唯一可惜的是东汉时期的调味料和后市相比,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远远不如,做出来的糖醋鲤鱼的味道,恐怕上打上一定折扣。

  好在周朝的时候已经有了糖酒渍肉法,做糖醋鲤鱼最需要的油盐酱醋糖,都齐全了。

  堂内的宾客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有些人甚至以为张忘已经偷偷跑掉了。所以当张忘端着个盘子走进大堂的时候,大多数宾客都站了起来,看起来就仿佛在列道迎接张忘一般。

  张忘唇边带着一抹冷笑,昂首阔步来到梁翼面前,将一盘糖醋鲤鱼摆在了他的案前。

  梁翼瞪大眼睛看着那盘看起来色泽金黄,闻起来鲜香酸甜的鲤鱼,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从来不曾见人能把鲤鱼做出这种颜色和味道,仅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这道菜一定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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