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一场黑白大战正在如火如荼的上演。
“奉孝,到你下了,别磨磨蹭蹭的,都半个时辰了,还没想好啊!”
今天的孙权倒是有些清闲,他如今正在和郭嘉下棋,算是放松一下这段时间一直绷紧的心弦。
封禅半年的时间,朝中一件件大事把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治理一个大国,实在不容易。
“陛下棋艺超凡,微臣远不及也,你让微臣在想想!”
郭嘉坐在孙权对面,满头的大汗,右手握着一白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棋盘,想要看那个方位能下子,但是看着惨不忍睹的战局,他久久下去不去这一子。
“过奖,过奖!”
孙权闻言,顿时哈哈大笑:“当年朕少年时期,可是受郑公之亲自教育,得父蔡祭酒所倾囊而授,琴棋书画,正所谓样样皆通,区区之棋艺小道而已,不足挂齿!”
“我呸!”
远处正在喝茶了徐庶听到孙权如此无耻的这句话,差点就一口清茶喷了出来。
他硬是把一口吐出来的茶吞了回去,面容涨红如紫,眼眸瞪大如铜铃,看着洋洋得意的孙权,心中忍不住鄙视了一句:“无耻到这个地步,要是老师活过来,非得清理门户!”
他的老师自然就是蔡邕,大吴教育界的奠基人,也是孙权的老泰山,算是普天之下少有一个能压得住孙权的人。
孙权在琴棋书画上造诣有几斤几两,他这个追随已久,常年之间伴随左右的心腹大臣自然是心知肚明。
孙权虽少年成名,多有作品,在儒林之中也是颇有名望,但是他的琴棋书画之中,除了书法一道得蔡琰所督促,小有成效之外,其他都是狗屁不通。
而且他的棋品很不好,和他下棋的人,多半只许输不许赢,要是赢了他,他能记你几个月,给你穿小鞋,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徐庶是深受其害。
所以就算是棋艺造诣在深的人,只要和他下棋也会被逼疯。
不敢赢,不能输,能不疯吗?
这一点的认识,在大吴群臣之中,基本上是一个不公开的秘密,所以没有几个人愿意和他下棋的,也就是郭嘉,进入大吴朝堂的时日不长,才会愿意和孙权下棋。
其他人,包括徐庶,一听到下棋,准是尿遁,就算打死也不愿意和孙权下棋。
“元直,你在瞪什么眼啊,不服是吗,要不你来下!”
孙权斜睨了一眼徐庶,施施然的道。
“陛下棋艺超凡,臣远远不及!”
徐庶嘴角抽搐了一下,很违心的恭维了一句。
“哈哈哈,这还差不多!”
孙权得意洋洋的在棋盘之上下了一子,然后目光看着正对面的郭嘉,督促的道:“奉孝,这这个效率可不行啊,下一盘棋,下到明年啊,虽说真不会把你的本事和棋艺混为一谈,但是你也不能太让朕失望啊!”
“陛下,臣思绪有些缓慢,还请见谅!”
郭嘉擦去额头冷汗,目光幽幽,看着孙权的那眼神如同一个深闺怨妇,敢怒不敢言:“陛下之棋艺,臣所见……世上无人媲美!”
有一句话他是没有敢说出来,世上无人媲美……的臭棋。
郭嘉发誓,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臭的棋,就算是一个新手下棋,估计也比孙权下的好,最主要的是孙权还是他头顶上的天,他不能赢。
“哈哈,奉孝有眼光!”
孙权眉开眼笑,开始毫无底线的吹捧自己:“朕告诉你吧,这下棋和治国之道是一样的,治大国如烹小鲜,烹小鲜需掌控火候,而这火候必须掌控在我们自己手中,才能治好一个国家子民,就好像这盘棋,朕要赢,就得赢,朕要输,就得输!”
“陛下英明!”
郭嘉闻言,微微眯眼,心绪不禁之间有些滚动,紧张的小动作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捏的有些发紫。
输和赢,都在他一念之间。
可这天下,是棋局吗?
他打量了孙权那刚毅俊朗的脸庞,心中一动:“也许在他的眼中,天下就是一盘有的他控制的棋局,我也不过只是一枚可有可无,可用可弃的棋子而已!”
“奉孝,朕一直都没有问过你,当初你追随曹操,效力曹魏,目的何在?”
孙权突然开口,话题转移的迅速,已经跳出了棋盘之外。
“陛下问的是私心还是公心?”
郭嘉愣了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面无表情的反问。
“都说说吧!”
孙权眯着眼,目光仿佛旁若无人,但是却没有看着郭嘉,他只是看着那黑白交错的棋盘,就好像他一心在下棋而已。
“所为私心,莫过于看着天下大乱,机会来临,自己辛苦一生所学,得以有地方所施展,若能侥幸功成名就,也算是光宗耀祖。”
郭嘉眼眸有些深邃,当初他追随曹操,曹操虽不是最鼎盛的诸侯,却是发展势头最强诸侯,其中还有戏志才之引荐。
最重要,那时候的他,并不看好江东。
南船北马,江东有长江天险,固守尚可,进攻却力度不足,可他想不到的是江东另劈出路,打通了海路,拿下了辽东,得到了源源不断的战马恭迎,组建的江东无所不往的铁骑。
这一段算是江东夺得天下很大的一原因。
“那你的公心呢?”
孙权随便的下了一颗黑子,继续问道。
“公心?”
郭嘉闻言,有些苦笑:“读书人,读圣贤之书,效仿先人之功,面对乱世凄惨,一心所往,不就是结束乱世,让天下太平,让百姓安居乐业吗?这算是大公之心吧!”
他郭氏一族虽然祖上有些功绩,但是到了他郭嘉这一代,父母早亡,家无祖业,出身贫穷,也算是一个寒门子弟,曾游历天下,见过太多太多的悲苦。
生逢乱世,他自然也是一心想要结束这乱世,让天下回到太平盛世。
“也算!”
孙权目光一下之变得锐利起来,抬头,盯着他的眼神,道:“只是朕有些奇怪,你若是心怀天下万民,当初又如何狠得下心,一场洪水,让汝南的无数百姓家破人亡,你可知道,到现在为止,汝南之地还没有恢复元气,你郭奉孝的名字可让汝南人日夜憎恨!”
“我……身不由己!”
郭嘉愣了很久,才吐出这么一个词来。
战场上,想要赢,就要付出代价。
只是他郭嘉付出的代价比较惨重而已,那一场洪水,覆灭了太多的生命,也成他郭嘉一个不可磨灭的梦魇,****夜夜的承受着那良心的拷问。
“好!”
孙权神色平静了下来,淡然的道:“你说的没错,你的确身不由己,站在你当年的位置,虽狠辣了一点,但是对曹魏却是一份大功绩,你在其位负其责,说得过去,这一笔,朕给你擦掉了,天下争锋,本无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他把一颗黑子侧重的下在的最关键的位置,嘴角微微翘起,继续道:“但是你看看如今的天下,中原已经太平了,百姓开始进入男耕女织的平静生活,只要你愿意去努力,这天下能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千古盛世,如今的你还想去破坏这一份太平吗?”
“臣,并无此意!”
郭嘉闻言,捏着一枚棋子的手有些发颤。
跟随在孙权身边,被孙权天天用心灵鸡汤灌溉,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忘怀了曾经投降的目的。
最重要的一点,孙权也没说错啊,天下太平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去毁掉这一份太平?
他抬头,目光看着孙权。
孙权的目光带着一丝丝的灼热,毫不退避,死死的凝视着他。
虽然不言,但是一切却在不言之中。
御书房的气氛突然有些冰冷,在这一份的冷寂气氛之下,就连旁边的徐庶也不敢出声说话,因为他清楚,郭嘉这个时候需要过渡他挣扎之中的心态。
“陛下,关中军团司令张郃御书房外求见!”
太监曹阳迈着小碎步从外面急促的走进来,一阵尖锐的声音打破了那一瞬的冷寂气氛。
“元直,张儁义是新降之将,第一次来金陵面圣,我们得给他一份大吴的诚意,你亲自去把他迎进来!”
孙权散去浑身凌厉的气势,嘴角扬起了一抹危险的弧度,对着徐庶淡淡的道。
“诺!”
徐庶站起来,向着御书房走出去。
“奉孝,你认为朕这时候该如何对张郃,才能让他为我大吴所用。”孙权看着郭嘉,丢给了他一个难题。
“压其功,收其心,恩威并济!”
郭嘉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心中有些烙印已经烙下来了,本来挣扎的天平,好像已经在倾向了一个方向。
“恩威并济?”
孙权闻言,微微一笑:“张儁义是一员不错的大将,用得好的话,朕会得一臂膀,若是用不好,他就是一柄双面刃,会伤了自己,朕知道一点,他如今可不曾归心大吴,他的投降亦如你而已,莫不过只是权宜之策,你说朕能信得过他吗?要知道第十军团麾下十几万兵马,一旦有异动,必然会是一场大劫,就算平下去了,朕刚刚储存下来的元气恐怕也要伤筋动骨!”
“陛下,你英明神武,何人能不臣,当初桀骜不驯的吕奉先,智慧如妖的诸葛亮,如今异心如我,不也被陛下折服吗?”郭嘉道:“张郃是逃不出陛下的手掌心,用他,不仅仅可让陛下得一悍将,还可让陛下得仁君之名。”
“好,就承你贵言,朕信他一回!”
孙权笑了笑,听到郭嘉这句话,他本来多少有些阴沉的面容舒缓了很多。
“末将张郃,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多时,张郃就随着徐庶从外面走进来,三步作两步,站立孙权面前,然后俯首跪下去,大声的行礼。
“爱卿无需多礼!”
孙权从座位上站起来,亲自把他扶起来,很热情的拉着他的手臂,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来,坐在朕旁边!”
“谢陛下!”
张郃有些受宠若惊,他摸不着孙权的举动,所以下意识的斜睨了旁边的郭嘉一眼,目光之中有一丝的询问。
郭嘉微微一笑,自动站起来,站在了徐庶身边,然后才隐晦的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意思是让他从容一点,不用太过担心。
“儁义,会下棋吗?”
孙权笑眯眯的问道。
旁边站着的郭嘉和徐庶闻言,感觉额头上有些黑鸦飞过,看着张郃的目光也有些不禁的怜悯,可怜的孩子,我们可帮不了你了。
“会!”
张郃有些摸不着头脑,点头说道。
“那我们下一盘棋吧!”
孙权兴致勃勃的道:“你可不能因为朕是皇帝,而让着朕,要用全力,让朕看看你的本事,棋场如战场,赢了才有说话的权利!”
“是!”
张郃点头,坐在的棋盘对面,一副全力以赴的态势。
棋盘开局了,黑白之间开始猛烈的交锋。
张郃在战场的风格是擅长布局,谋定而后动,冷静而沉稳,所以他的棋艺造诣也不错,很快他就把孙权打的七零八落了。
“传言不说是,陛下棋艺非凡,天下少有吗?”
看着棋盘如今已经溃不成军的黑子,有些后知后觉的张郃顿时冷汗如潮,手中一颗白子,怎么也下不去了。
“儁义,这一子有这么难吗?”
孙权笑眯眯的问道。
“这个?”
张郃咬咬牙,目光有一丝挣扎。
下?
还是不下?
他不敢去看别人,只能死死的看着棋盘,半响之后,他终于有了结果,他这一子还是下了下去……
孙权输了!
但是他并没有输棋的沮丧,反而是很高兴的拍了拍张郃的肩膀:“儁义,你棋艺不错,有大将之风,这天下之间,能赢朕的,已经是寥寥无几了!”
“陛下……”
张郃哭丧着脸,我不想赢的,谁知道你的棋这么臭啊,我那是输不了啊。
“不用这么紧张,朕可没这么小气!”
孙权一副大度的样子,微微笑道:“赢了是一件好事,如果你今天你要是输了这盘棋,也许……你就走不出去了!”
张郃闻言,心中微微一颤,脸容有些骇然失色了。
孙权没有理会他的神色,继续说道:“关中军团的整顿你做的很好,那鲜卑人你要压着,轲比能你要好好用,但是不能过分,毕竟鲜卑如今融入大吴了,也算是吴人,其中分寸,你要把握好!”
“是!”
“曹真曹休是两柄不错的利剑,磨砺之后,日后将会是我大吴军方顶梁柱,而夏侯家也有几个不错的苗子,你都要好好利用,人才,就要用起来,不必介怀太多。”
曹魏的年轻一代,还是有不少人才的。
这些人才可比老一辈好调教很多了,他们的日子还长,日后征战西域,他们才是主力。
“还有一点,荀文若的身体一直不好,如今好不容易安分下来了,你日后不需要事事都要请教他,让他在颍川书院好好修养!”
孙权这一句是警告,严重的警告。
荀彧是一个很危险很危险的人,张郃决不能和他掺和在一起,不然孙权不放心他统帅十几万大军。
“末将明白!”
张郃心中一寒,他知道孙权在警告他,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锦衣监控之中。
孙权继续勉励了几句。
张郃心中倒是放松了不少,孙权能说重话,也就是说,这一关他过去了。
“刚才军机阁那些家伙估计肯定没少折腾你,你应该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孙权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道:“你如今好歹也算是大吴列候,宗人府已经为你选好了一座候府,你在金陵安个家,日后在外征战,心中也算是有些羁绊!”
“是!”
张郃点头,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他率军十几万,就算孙权放心,军机处也不会放心,在金陵安家,家眷就是质子。
“末将告退!”
傍晚时分,张郃才离开御书房。
“奉孝,你代朕送儁义出宫!”孙权道。
“是!”
郭嘉知道,孙权是给他机会,让他去提点一下张郃,有些话孙权说不得,但是自己能说。
“陛下……”
徐庶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走上来,目光有一丝询问。
孙权把一枚棋子扔进了棋碗之中,淡淡的道:“他赢了,从现在开始,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第十军团司令!”
“微臣明白了!”徐庶点头。
棋如人心,最后一子张郃如果忌惮太多而不敢下,他就过不了这一关,最后一子他下了,他就赢了,赢了不仅仅是军团司令的位置,还有孙权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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