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还是把李清幽埋葬了,那个唯独对他诉说过心事的女人。
她不是一个好女人,可是正和她最后说的话一样,至少,对我是真心的。说到底,也是个天涯苦命人。
她是死在自己怀里的。
绝伦,你快点好过来吧,我还在,一切都会好的。
陆离没有心,没有心事,所有的话都只能说出来。
司空绝伦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低语的人已经昏睡了。她困难的微微动了动头,看见了身边的陆离,有些欣慰,可是,不再快乐了。你既不愿意娶我,为什么,总是要和我牵绊呢
司空绝伦轻轻起身,蹑手蹑脚的悄悄下床,拿好了自己的噬月剑,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她是爱这个男人,可是这个男人让她失望了无数次,她实在不知道,对自己爱的人,究竟要坚强到什么程度呢
等到陆离醒来,只看到了一张字条。
“天涯就此不见,一生相安无事。”
这是诀别吗
自己等了她这么久守了她这么久她就留下这样的一句话就决定诀别了吗
司空绝伦,为何天涯不见,又因何无事相安我不要,我不要跟你天涯不见,也不要一生相安无事,我就是要与你纠缠不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司空绝伦,我不是第一次找你了,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你等着。
司空绝伦独自离开走了也有数日了。江湖上月华派寻找月华派掌门人司空绝伦一事已经是满城风雨,司空绝伦无奈又重新做了个面纱行走江湖。
重伤刚好,身体和武功都还没有完全恢复,为了安全为主,司空绝伦一路往人少的地方行走。听到了周镜天宣告天下,南宫伊人为自己的夫人之事,司空绝伦淡淡一笑,心里却有些发酸,他一瞬间就可以立南宫伊人为妻,南宫伊人虽然等了那么久,终究如愿以偿了。
想到了周镜天对自己的情深义重,只觉得心里发苦。
终究,是自己负了他的。
司空绝伦不愿回到月华派了,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割舍下,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的心。月华派掌门,她还怎么当得。
南之高山,雪云相陇,相思无痕,斜阳照晚。
寻觅了很久,从山脚而上,有一屋落脚。山之崖边,一木屋孤零伫立,司空绝伦进去看了看,或许是天过大寒,这木屋的主人下山去住了吧。她是习武之人,此地更修炼心性,无人打扰,高山之顶,风景独好,在这里练功最是合适不过了。
此地叫做覆天崖。是负天涯的意思吗
司空绝伦一声苦笑,这一负,就是一生天涯!
一生天涯,莫不是,自己真的要一生天涯
她独自一人暂且住在了高山之顶的木屋里,至高至寒之地,时而雪云高耸入天,时而雪落掩埋倩影,好一抹天涯孤鸿景!
她总是早餐雪露,中餐去找些冻死的动物烤来果腹,晚餐又是雪露。朝练剑,暮修心,虽然日渐消瘦,比下山之时多些萧瑟,却也成熟得多,而武艺日日也不落下。相对于以前的司空绝伦武艺一半,噬月剑的威力更占一半,而此时的司空绝伦则是武艺八分,把噬月剑没有的威力全用自身武艺填补了,此刻的她,有盛气却不凌人,有冷艳却无冷傲。
或许现在的她,更适合做一个掌门人了。
只是相思,何处断
一次次的失望,都没办法让她忘了他吗
她是真的怕了,怕被人拥在怀中又狠狠丢弃的感觉,仿佛从云端一下子坠落到了山谷。
司空绝伦只相信一件事,就是很长时间不见面的人,就一定会忘记的,总有那么一天的。
渐渐的,与一人的相识,司空绝伦空乏无聊的日子也多了些味道。
那日大雪,司空绝伦下山寻找食物,山顶周围的食物早已寻找不到了,司空绝伦也是头一次下山,寂静的半山腰除了瑟瑟的风雪之声似乎还交杂着一个声音时近时远的传进司空绝伦的耳畔。
竟是一个人在读书的声音,司空绝伦顺着声音寻去,只见一个年轻男人背靠在一棵树上,正在读诗。她看不见他的容貌,只听得他的声音清澈朗逸。
“这么冷的天,你还有这等闲情雅致来读诗,居然别处不在竟会这在半山腰。”司空绝伦淡淡发话。
声音顿了一下,那年轻人回头看来,司空绝伦一袭白衣与雪交融,头上面纱掩面,声音成熟中有些些许淡然。
司空绝伦也隔着面纱看着他,一身白色的棉袄似有些破旧,面容却不失清雅,想必是山下普通人家的少年吧。
那少年温和的一笑,听不出悲喜忧伤,把头转了过去说道:“就是因为天降大雪,我才被困在此处,下去已不是易事,索性还不如多读几篇诗书,哪怕冻死也有词句可吟出黄泉,奈何之景,孟婆,轮回之忧。”
司空绝伦的身子微微一震,此话听得人心甚寒,生死之事,在此年轻人口中竟是如此轻松。
司空绝伦也就地坐下,靠着一棵树,却背对着这个少年,两人中间也就隔着两三棵树,不近不远。
“历经何事,会让你如此看淡生死”司空绝伦冷冷开口。
“没有经历过一事,无悲无喜,不惧不怕。”那少年平淡说道。
司空绝伦心中突然一紧的疼痛,再不言语。她经历了太多太多事,伤过那么多次,也死去活来了那么多次,终究无一解脱之道,是何缘由竟会如此波折,如此折磨
沉默良久,司空绝伦终于想把那些伤心往事忘掉,于是问道:“你因何会在山上”
少年答道:“来寻些残枝当柴,山下的我已寻遍,去别家买又是需要铜板的,我有手有脚,还不如上山来找些,谁知碰上大雪,进退不得了。”
“你在念什么诗,我从来没有听过,你念与我听吧。”司空绝伦说道。
少年迟疑了一下,说道:“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从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两人始终背对着背,初见时隔山隔雪隔面纱那模糊不清的一眼而已,诗经一首又一首,司空绝伦在心里轻轻的跟他吟着,直到吟到自己泪流满面……
……
“时候不早了,明日再来听罢。若你不来,也就罢了。”司空绝伦缓缓起身,冷冷说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年轻人回头看了看她的背影,什么都没说。
第二日,那年轻人如约而至,司空绝伦和昨日一样和他背对背坐着,而他已经开始吟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伊人……司空绝伦又陷入了沉思。最后,缓缓打断。“我不喜欢这首诗。”
那年轻人停顿了一下,吟道:“昔我往昔,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这些情诗都是这样动听吗”司空绝伦喃喃自语。
一声短叹,年轻人答道:“诗虽动听,情不见得动人。”
是啊!诗动听,情非动人。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平静,不好奇为什么我一个人会在这雪山吗不好奇我的身份我的来历吗”司空绝伦问道。
年轻人漠然回道:“这雪山之顶我也从未踏足,我本就是山下之人,从不做高不可及之事。与姑娘萍水相逢,既是无缘视面,又何须知名。我一向记性不好,知道再多不相干的人和故事与我日常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并无益处。我一山底庸碌之辈,怎配知晓雪山神女之事。”
司空绝伦一生从未见过如此淡然之人,安分守己,与世无争。
“我只是觉得,这些诗句很好听,还有吗我还想听。”司空绝伦说道。
“有,我把我最喜欢的那首念给你听吧。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年轻人说道。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司空绝伦居然浅浅的又念了一遍。
“你有意中人吗”她问道。
那年轻人轻笑一声,说道:“至今未有,也没有指望会有。心有情不见得有情人。”
司空绝伦苦笑了一声说道:“好一个心有情不见得有情人!明日,你还会来吗”
“看缘分吧。”那少年起身,淡淡说道:“我该走了。”
这一次,是他先走的,直到脚步声在雪中渐行渐远,司空绝伦都没有回头。
他说得对,缘分之事强求不得,情深缘浅,何须执着既然错过,何必回头既然不见,何必念念不忘
该是忘的时候了。
踏雪无痕,有溶一日,情深入骨,心如死寂。本应是错的两个人,既然事已至此,或许走到尽头了吧可是为什么,还是渴望有个人温暖呢或许,是天太冷了吧。
已经决定要放下了,就算面对,就算面对,心内也波澜不起了,或许只有那样,才不会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