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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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窕回到酒店,把自己整个人扔回床上,面朝下,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她的脸到现在都是热的。像喝多了酒,心也微醺,步伐轻浮。

  和男神十指相扣了啊啊——啊——啊——

  在她有生之年,最没分寸的春梦里,都不会有这样极端直观的感触。

  好想对着窗外尖叫几声,又怕扰民。更何况,房间里不只她一个人。

  住同一个标间的女孩正在洗澡,她叫孙青,和姜窕在一个工作室,都是做造型的,资历较之姜窕略浅。

  她冲了个战斗澡就出来了。

  姜窕听见她拧开门闩的响动,忙坐直身子,假装若无其事地靠床头,看手机。

  孙青擦着头发问:“姜窕,今天和傅廷川拉手,感觉怎么样啊。”

  “什么感觉?”姜窕头也没抬。

  “男神的手啊,什么感觉?”女人总是八卦的。

  “就……手的感觉啰。能有什么感觉。”姜窕找不出措辞来形容,当然,她也只想独自一人保存这份粉红的心悸。

  成年相熟女性之间的对话,总是会引向一些禁忌话题。孙青坐到她床边,挤眉弄眼:“有没有传说中的……一碰就湿了?”

  “说什么呢!”姜窕脸热,拽出枕头拍她:“我对偶像的感情是圣洁的。”

  “得了吧你,现在满微博的女的不是在叫嚣着想睡傅廷川,就是想被傅廷川睡,我才不信。”孙青躲开她的枕头炮,回身插上吹风机呼她:“我说实话呢,你还敢打我?”

  姜窕被烘得眼疼,只好仰面倒下,气嘟嘟地揉眼睛:“你走开。”

  孙青也不再逗她,拔了插头,遛回洗手间。

  说真话,姜窕并没有孙青所说的那种,身体上的激动。

  相反,粉上傅廷川的这十多年,她对他鲜有性.幻想。

  那个男人,在她眼里,总是神圣的,不可亵渎的,他时常蹙紧的眉心满是禁欲感,发自肺腑的笑也充斥善意,宽厚的肩膀极具安全气息,他的身躯、神情、举止,都是稳重的代名词。

  让她极少会联想到关乎情.色的东西。

  她之前看过这样的话,拿来形容她们这类粉丝的心情甚是贴切——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就算我不顾一切跋山涉水地来到你面前,流着泪说我爱你,你也只会礼貌的点头,回一声谢谢吧。”

  不妄想索取,不奢求回应。

  知道自己仰慕他,而他也许会因为许多许多这样的仰慕感到欣慰,就足够了。

  这就是她对傅廷川的全部感情。

  **

  白天过度亢奋的后遗症,姜窕失眠了。

  辗转反侧,酝酿不出一点睡意。

  她拎开被褥,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裹了件外套,就跑去外面了。

  夜已深,酒店的庭院里静悄悄的,银杏叶子被涂掉一半的青绿,桂花香浮动在鼻端。

  风似乎都成了金黄色,掀动草影,窸窸窣窣,给这个秋天轻哼诗歌。

  姜窕把房卡夹在指间,来回翻转着。

  她在卵石路上走了一段,忽然瞧见路尽头的花圃边,有一团大黑影。

  定睛一看,是个男人蹲在那。

  姜窕又走近两步,认出了那个人。

  傅廷川。

  他头发乌黑,像漆着夜色。

  肩头也很是挺括,蹲那么矮都没一点卑躬屈膝感。

  只是下巴老昂啊昂的,右手一会从左手里拿出点什么东西,扔进草丛里。

  和他的距离愈来愈短,姜窕听清了他在念叨催促什么:

  “吃啊……快吃……”

  “傅先生?”

  姜窕不知是该去问好还是该不打扰,但她已经遵从80%的内心叫出声了。

  对方略微偏脸,看清楚姜窕后,含蓄地笑笑:“姜小姐。”

  他记得她的名字,这对姜窕来说,毫无疑问是惊喜。

  傅廷川抛掉最后一点,掸掸手站起来。

  “你在看什么?”姜窕一边发问,一边靠近花圃,低头。

  不算高的灌木丛后面,蜷着一只全白色的奶猫。

  就是最普通的猫种,很瘦,脸蛋尖尖的。

  酒店附近总会有不少流浪猫,尤其在这种位置较偏的影视基地,人烟多的地带,流浪动物也会跟着多起来。

  “野猫,”傅廷川单手插兜:“我下来夜跑,跟着叫声找过来的,看到我,它倒不叫唤了。”

  这回换姜窕蹲下,她双臂交叉,覆在腿上,盯着那小团白色。

  随后,她看到那猫脑袋下边的空地上,摆了一堆被揪散的小面包:“你给它喂面包啊?”

  “前台只有这个,”傅廷川语气平平,在姜窕头顶上方说话:“一口都不吃。”

  他的音色像含着沙,又像含着水,仿佛正为这个不瘟不火的秋夜所准备。

  姜窕听出了零星的抱怨意味,不禁弯下眼角:“猫大多不吃这个的。”

  “快饿死了,还挑食!”男人故意冲小猫凶了句。

  白森森的小可怜依旧动也不动,只瑟瑟发抖。

  姜窕起身:“我去前台问问有没有火腿肠,虽然猫狗不能多吃这些,但垫垫饥还是可以的。”

  说完转身就按原路奔回去了。

  傅廷川注视女人的背影片刻,收回目光,继续看那只小白猫。

  **

  姜窕很快弄来了火腿肠。

  不是那种标准体型的,很小很短一跟。

  “前台只有杯面,我从那里面拿出来的,”姜窕解释,边利索地用牙咬开肠衣:“只有这个。”

  她撕掉包装袋,掰开一小节扔到白猫跟前,断言:“肯定吃。”

  火腿肠鲜味重,小猫果真扬起头颅,嗅了嗅那段,接着就张开嘴,小幅度嗫咬着。

  “这小家伙……”傅廷川重重叹气。

  小白猫坑着头,专心致志吃着,异常可爱。它脑门毛绒绒的,姜窕心底也软绵绵的,她忍不住探出手臂,去摸它的头。

  “哎呀。”

  细弱的惊呼刺穿夜色,傅廷川匆忙低头:“怎么了?”

  蹲在脚边的女人缓慢地举高一只手,像课堂上请示去厕所一样尴尬:“被挠了……是我没注意。”

  路灯下,那只手白莹莹的,有如暖脂。

  唯独中指被划了道极细的口子,微小的血珠渗出来,红得扎眼。

  傅廷川心率加快,别开眼去找猫。

  那家伙已经后退两步,嘴里叼着半截火腿肠,警惕地望着他俩。

  傅廷川想说些什么,责怪那只猫,还是关切下身边的女人?

  好像讲什么都不大对。

  “流浪动物的护食心都很重,”好在对方先开口了:“它前肢还受伤了。”

  姜窕拿出手机,按亮闪光灯,照向那一处:“看到了吗?”

  傅廷川留意了下猫的前爪,左边那只的关节处,的确有很大一块殷红色伤口,已经化脓,被风熏干。

  刚才它一直趴着,爪子缩在身下,根本没人察觉。

  姜窕按灭白光,瞥了眼手机时间,00:27。

  “太晚了,回去吧。”她起立,把剩下的火腿肠三两下掐成小块,丢到草丛里。

  傅廷川望向姜窕,视线所及之处,能望见女人饱满的额头,小巧的鼻尖。他问:“猫就扔这?”

  “十二点半了,”她讲话时总不看他,像是有些怕他:“你们明星熬夜,明天气色会不好,皮肤也不如睡得饱吃妆。”

  “职业病。”傅廷川淡淡地掷下一词。

  他还惦记着她的伤口:“你手抓成那样,要去打疫苗吧。”

  姜窕甩甩那只手:“不要紧,伤口不深,我房里有碘伏,回头消个毒擦点药膏就好。”

  心真大,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傅廷川又忍不住瞄她的手。

  也罢,她都不担心自己死活,他过度去管教也没多少意义。

  “猫呢?”傅廷川敛目,那小白猫还在戒备地啃着火腿肠碎肉。

  “我们已经尽力了啊,”姜窕呵气:“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至少它今晚能填点肚子,以后就看它造化了。”

  “你在记恨他抓你么。”傅廷川忽然提出一个很诡异的疑问。

  “没啊,”姜窕对他这个结论不明所以,“你认为我不救他回去是在报一挠之仇呀?”

  “不然呢?”

  “救回去了,养在哪呢?也没时间照顾,附近没宠物医院,我们剧组颠沛流离四处跑,猫一直换环境,对它也是一种不负责任,”姜窕侧目去看傅廷川:“全世界那么多流浪动物,也没办法都照顾得到的,对吗。”

  四围安谧,傅廷川不再言语。

  “走吧,”姜窕娓娓催促:“回去吧,傅先生,好晚了。”

  她始终记挂着他的作息,拍戏时很累人的事,她希望他睡眠充足。

  “嗯,”男人终是放弃了:“你先。”

  姜窕走在前边,傅廷川在后面,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漫步徐行。

  姜窕感觉到后头的男人突然驻足。

  她回头望过去,只见傅廷川又折了回去。

  他不假思索,干脆地脱掉外面那件用来避寒的灰色开衫,上身就余一件短袖。

  男人弯下腰,三两下用衣服将那猫裹好,提了出来,兜在臂弯里。

  他的手臂肌肉半笼在昧处,比平日里更显结实。

  “能救一个是一个,”他快步朝姜窕走回来。

  他眼睛里有满天星,神采奕奕的,仿佛不再是年近不惑,而是重返二八年华。

  怀里的奶猫在咪咪叫。

  他停在她面前,无所顾虑的样子就像个大男生一样,然后,他笃定地说了三个字:“我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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