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改税在山花乡试点,推行得异常顺利,袁野早上从街上下来,看见财政所缴税大厅门口攒动的人群,火爆的像凭票供应时的食品站,持票交钱,争先恐后,迟点交怕不受似的,他觉得这挤大可不必,窗口就那么几个,好好的站队和拥作一团效果仿佛,可他们习惯了挤,和自己小学时玩的游戏挤油渣一样,挤得有趣,他在外面瞄着,一个脸盆和一顶草帽伴着一个老头从大厅挤兑出来,老头是凤凰村的赵树宝,好几年未见,还是那副老模老样,袁野生出攀谈念头,迎上去亲热地喊:“赵老,这么早啊?”
赵树宝被他叫得一脸困惑,瞅着便服的他,一时未醒过神,或怀疑对方认错了人。.niubb.net 牛bb小说网
“想不起来我吧?为你的干部小康、群众糟糠的话,我还找过你。”
袁野重复了他过去的名言,这名言曾让他惶恐不安,他哪能淡忘,果然他认出面前和他招呼的人,带着歉意说:“哦!你看我眼拙,派出所袁所长,你那次喊我,倒没说什么,黄村长上我家诈唬,说你要逮老头,我在家呆着,衣服都拈好了,左等右等你不来,你不逮比逮我还急人,差点我送上门,问咋回事?”
“你老不早说,晓得你这么急,我怎搞要把你带到所里,给你蹲一晚。”袁野说笑道。
赵树宝一听也笑了,额头皱纹越发分明,像刚被耖过山芋垄沟,他说:“袁所长,你是好人,肯为老百姓讲话。”
“你老说的是真话,我作恶人作不掉。”袁野拉呱,“你老怎么来的?”
“跟早班车来的,不来早点交不上,你看这都是人。”他用手指着背后,说,“皇粮国税,哪个朝代都要收,现在政府不一样了,和老百姓算明白帐,票发在手上,老百姓拿票来交钱,一清二楚。”。
“今年农业税咋样?”袁野问过后有点心虚,觉得自己像电视里的领导人。
“和以前不能比,原来一亩田一百多,最多收到一百八十,现在只有四十出点头,你说咋样?”他晃了晃手中新脸盆和草帽说,“按点交税乡里还发这个,我看郢子人拿脸盆、草帽回去显摆,打紧来,这东西不值钱,人家有,我不能没有,脸面输不起。”
袁野看脸盆是寻常的搪瓷盆,草帽也是老百姓干活顶的那种,只是印上红红的大字――纳税光荣,老百姓才稀罕,视它为对自己和家庭的肯定,他暗度出主意人很贼,像庙里的和尚将香客烧香和人生前途命运联系在一起,不烧香就等着出差头吧!
“所长,我走了。”赵树宝和同村人搭伴上了路边的三轮车,袁野和他挥挥手,三轮车被惊天动地地摇响,呛着嗓子而去。
袁野也无限感慨地往回走,老百姓最纯朴,累死累活在田间,有点收成还要纳税,税减免些,便兴高采烈,感恩戴德,岂不知哪些自称仆人的,拿着比主人收入高的工资,尚一毛不拔;哪些浑身铜臭的人一掷千金,整天琢磨偷税逃税,身陷囹圄而不悔;何谓公道?公道自在人心,却不料人心不古。
“想什么心思?”刘晓强站在乡政府大门口,打断他的浮想联翩。
“我正纳闷,乡长大人这两天咋没喊我?原来是财大气粗了。”
“一点不假,财政所人数钱数得手发酸,我也跟着见钱眼开,哪有眼角瞧你?”
“你啥时变成组织部,到处给人发帽子。”
“我这帽子不值钱,一人一顶,不要下文,不要研究。”
“我看你这帽子不像帽子,像套子,套老百姓钱。”
“花小钱办大事,是我们一贯宗旨,就这小钱还不是我们花的,县里在我乡试点,总得意思意思,我和廖书记跑了两趟,给了我们几万块钱启动资金,我全买脸盆和草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怪不得你大方起来,花上面钱心不痛。”
“甭眼馋,你要帽子我给你拿一顶,就担心你戴着头昏,纳税这两个字你顶不起。”刘晓强笑吟吟地说,“你可跟我一道到财政所看看,体验纳税人的光荣。”
“我刚从哪儿来,见识了祖国山河一片好的形势。”袁野摆了摆手,谢绝他的邀请。
他回到所里,瞥见值班室桌上的纳税光荣的脸盆,忍不住笑道:“纳税都光荣到派出所来啦?”
刘建德歪在床上,挺起身说:“我一早去交钱挤不上,走后门,汪所长给我拿的。”
“建德同志纳税意识很强嘛!”袁野瞄他一眼奚落道。
“抗税事我不干,往年村里收,我不瞟他们一顿,甭想让我掏钱,他们混加,打不掉我马虎眼,我吃一顿把他吃回来。”刘建德毫不掩饰他的心机。
“这两天可看到毛家兵呢?”袁野随口问。
“没,没看到。”刘建德陡然变得口讷,脸皮发紫。
“结不弄舍干什么,没看到就没看到。”靠在门框的程德芹睨视着他说,“毛家兵家属做结扎,他服伺她去了,照理小德子要去出个人情。”
“你要去我没拦着,凭什么让我去?”刘建德眨巴着牛眼,想发火又少了点底气。
“我就去人家也不收,不像你亲的热的。”程德芹意味深长地说。
袁野摸透两人秉性,公鸡见不得蜈蚣,碰到一堆便斗嘴弄很,他懒得听,拐弯上了楼,刘建德见袁野抽身走,咬牙切齿道:“你在所长面前搬弄啥是非。”
“你干都能干,还不给我讲啊?不讲行,和我说实话,你后来可去了?”程德芹威胁利诱,想挖出真相,他早就不甘心他的语焉不详。
“我去过一趟,她不睬我,这女人的脸是六月天,说变就变。”刘建德见绕他不过,便吐露真言。
他肠胃痊愈第二天侧黑,心痒难止,鬼头鬼脑摸到她家,却不料热脸蹭到冷屁股上,她不认识似地问他有啥事,他?着脸说看你罚款可交了?她竟说交不交和你有啥关系?他无话可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她哄着孩子睡觉,视他为空气,他只得灰溜溜地走了,他想破脑袋想不通,似乎那晚像是一场梦,明明是活色生香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了雾里花、水中月。
程德芹举棋不定,循循诱导地问:“你和她可办了哪事?”
“办了。”刘建德说到那事,脸上流过甜蜜。
“办了怎么不搭理你,于情不合,于理不通。”程德芹心坎作痛,又是羡慕又是嫉恨,恨不得抽他几个耳光,但表情依然淡然,语调平缓地问,“你乘人之危,*吧?”
刘建德吓了一跳,连忙否认:“混说什么?”
“那怎么不睬你?”程德芹又一脸不屑说,“你又吹牛?”
“谁吹牛?你爱信不信。”刘建德陷入自己虚幻的悲哀中,似乎灵魂出窍,飞到她的身边。
程德芹瞧他神魂颠倒嘴脸,气愤填膺,极力挖苦道:“闻点腥就得了,黄袍加身,你也不像真龙天子,还想唱一出长生殿啊,就你这德性,没像刁人大躺在医院哼就不错了。”
“刁人大怎搞的?你能比上他,被捅也是一种幸福。”他丧气地说,倒在床上眼直勾勾地盯着白色的墙壁,似乎墙上倒映着她的身影。
“有病!”程德芹骂了一声,出了一口恶气,他在廊檐思忖,这几日他神神叨叨,还真成了精,幸亏被她甩了,不然岂不气死我。
他心满意足地找张侠抄话,顺便告诉他这振奋人心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