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美族中祭典仪式很多,但是其中最大的仪式就是一年一度在中秋节前後举行的「美利新节」,日据时代名为月见祭,在台湾光复後改称为丰年祭,或名丰收祭。这时,各社族的男女老幼穿着传统的服装,一起围个大圆圈来唱歌跳舞,热热闹闹的一起欢度佳节。
丰年祭同时也是阿美族男女定情的日子,他们的终身大事都在这七天的表现中决定。因此,年轻的阿美族人也叫丰年祭为「求婚节」。
丰年祭每一天的礼仪和名称都不相同,第一天称为「美巴福」,由部落的卡基大安率领全体的男人在公廨(集)开会,筹备各项事宜及分配工作。
第二天叫做「巴卡拉南」,由猎得人首者将人首献上(这种出草猎人首的习俗早就废止,现在改用猪头或羊头),然後举行追悼会来追悼亡魂英灵。
第三天是「那巴大特」也就是颁奖典礼,由卡基大安在公廨表扬各阶级的模范,而对於一些表现不佳的人同时予以降级处分。
第四、五、六天的「奥巴大特」、「阿德罗」、「哈科」是喝酒跳舞的日子,只是对像不同,一个是各阶层的阿美族男子一起聚会畅饮作乐的日子,一个是第六级以下的阿美族男子聚会,而最後的是全体男女一起在公廨广场前举行大会舞并祭祖。
第七天称「巴特望」,由头目召集全体男女在公廨前讲述过去一年所发生的大事,共同提出未来的工作计划;阿美族的男子按照年龄阶层分组,随同祭师到河畔沐浴以示一年的开始,然後用锄头耕地以表工作开始。如此完成了礼仪後,就回到广场前跳舞狂欢至东方天明。
丰年祭的最後一天晚上是阿美族「情人之夜」的大舞会,在经过了七天的各项典礼之後,在这一刻达到最,所有的人都集合在公廨前的广场狂欢跳舞,尤其是未婚的年轻男女,更是满心的期待能在这一刻找到知心的另一半。
☆☆☆
阿草婶坐在屋里缝着娜娜的衣服,耳边听着远远传来的歌舞声,她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神情有些飘忽的望向窗外凄黑的夜空。
现在大家一定都开开心心的围在营火前跳舞吧!而待嫁的女孩们也一定正痴痴的等待时机取走情郎身上的情人腰带,好定下自己的一段良缘吧!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唏嘘,她在作梦的年纪也曾幻想着自己如何在那样的定情夜,将自己一颗完整无瑕的心献给她一生的良人,只是这早已是年少不知愁时如云烟一般的梦罢了!
如今的她在现实的折磨下还有什麽梦呢?只要她宝贝的娜娜能够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长大她就心满意足了,她已学会了不再苛求。
不幸的人是没有苛求的权利的。
门被粗鲁的推开,阿草脚步有些不稳的走了进来,看来准是又喝了过量的酒,不过还不够多。她情愿他喝得醉醺醺的,最好是醉昏了过去,像现在这样要醉不醉的他往往会发酒疯,然後她和娜娜少不得又是一次毒打。
「娜娜呢?」他劈口就问。
「她到广场去看热闹了。」她小小声声的说,深怕他一个不满意就是一脚过来。
「去广场了?去干什麽?她想嫁人了啊!」阿草重重的往椅子上坐了下去,力道之大让有了些年岁的木椅发出了「吱歪」的声音。
「囝仔都比较爱玩,她只是好玩而已。」
「好玩!」阿草不屑的对阿草婶呼出他满口的酒气,然後满意的看她缩了一下。「等她去做头路时看她还有没有时间玩!」
「做头路?」
「老狗仔过两天就会带她去上工。」
「老狗仔!」阿草的话让阿草婶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让娜娜到那种地方去的吗?不行,你不能让娜娜去!」她急急的反对。
「我已经拿了十万的订金了,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他一副不想再谈的口
气。笑话!这个家他最大,他说什麽就是什麽,什麽时候轮到女人说话了?
「把钱还他,你不能为了十万块就把娜娜送到那种地方。」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分,你是欠打是不是,反正娜娜是一定要去!」
「不行!我求求你!」她急得抓住阿草的手,她绝不能让娜娜被送到那种地方。
「闪啦!」
阿草不耐烦的大力挥开了阿草婶的手,她整个人因为这强大的力道而撞上了桌子,她的手伸过去,紧紧的握住她跌在桌上时胸口撞到的物体。
「你真的不肯放过娜娜?」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说。
阿草没有察觉她的口气有什麽不同,仍是一派不屑的笑着。「什麽放过不放过,女儿养老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说了,我要再去喝两杯。」他说完起身又要出门,突然阿草婶像是疯了似的冲向她的丈夫,并将手中的剪刀狠狠的刺向了他的背後。一刀、两刀……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刺了多少刀,在她的心中只有长年累积的恨意支使她不停的刺着,热荡的血溅了她满身满脸,但是她没有一丝的感觉,因为对她来说,这男人的血不应该是热的。
终於,她停了,剪刀由她的手中滑落了下去,而她整个人也像用尽了力气的瘫了下来,她茫然的瞪着眼前的一切,她该害怕的呀!可是她却使不出任何一分力气来感觉,彷佛她所有的情绪都透支得一乾二净了。
娜娜!我的娜娜,妈妈只能保护你到这里了。我的小女儿,我可怜的小女儿,原谅妈妈让你吃了这麽多的苦……她望着桌上因风而显得有些晃动的油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在风的逗弄下熄灭,多像她的一生啊!只能无怨无悔的燃着自己的生命,在没有用的时候就让人那麽一拈的弄熄了,但这小小微弱的火光也能做出让人惊惧的事的。
她轻轻的推倒了桌上的油灯,望着火焰在刹那间蔓延,瞬时,屋子就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用力的燃烧吧!用力的发光吧!她微薄而像风中残烛的生命也能发出一次震慑人心的亮光的……娜娜的心中略过一丝不安,她总觉得什麽事情要发生了一样,她急急离开了热闹的广场直直的奔回家,落在她眼中的却是夜空中一幅明亮的火之图。
「不!妈妈——」
她的声音凄厉的划过这原本充满欢乐的夜……☆☆☆
亦森和可薇坐在广场不远处的一棵老茄冬树下,在这个属於情人们的夜晚,黑夜是他们的布景,阿美族传统的歌曲是他们的配乐,而天地正是他们的舞台。
「冷吗?」他问,并将自己的外套轻轻的覆上了她。中秋过後的夜是有些寒意的。
「不,不冷。」可薇低低的说,心头微微掠过一阵震荡,有多少年没有人像他这样呵护着她了呢?有他在身爆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为什麽这麽安静?想什麽?」
「不想什麽。」她迷迷糊糊的说。
亦森是那样深情的注视着她,彷佛要把她的身形一笔一划的刻印在心底,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可薇,你是如此的揪着我的心。让我总觉得你像是一个梦、一个美丽却不真实的梦,而我总怕自己会把握不住你。」
「是吗?」
她轻轻的靠上了他,她也觉得他好像随时会消散在这一场不经意脱了轨的梦中。相爱的人并不见得一定会永远相守,她深深的了解这一点,而他一定也了解的吧!只因为眼前在他们之间就梗着她去留的问题。
「听他们唱歌。」
她选择了暂时遗忘他们之间的问题。
可薇将眼光调向围着营火的男男女女,但是她的心正品味着亦森外套传来的温暖,轻嗅着他衣服上的男性气息,亦森的手轻轻的环上了她的腰。长长的一段
时间里,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这样让一层静谧的、温馨的、淡如轻烟、浓烈似酒气氛在他们之间散布开来。
阿美族的歌唱一向就是以永叹男女之间的恋情为主流,像他们现在唱的,就是一首大意为:一个男子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遇上了一个美丽的女子,他立刻就爱上了她,并希望能娶她为妻,好夜夜能和她朝朝暮暮,於是他献上他诚心的礼物,希望那女子愿意收下做为定情之物……「你知道这道歌的意思吗?」在一同聆听了一段时间之後,他的声音滑过了他们之间的安静。
她点点头,在接触到他那如烈火般的眸子时,她只觉得嘴唇发乾、心跳加速,整个心全都翻搅了过来,语言也早在这高热中溶化而流逝。
「你愿意接受我这小小的礼物吗?」亦森拉过可薇的小手,将一串精致木刻手链轻轻的放在她的手上。
可薇讶异的看着手中雕工精细的手链,那是一个由蔷薇花的种子所串成的手链,每个种子上都刻上了朵优雅的蔷薇,由此可以看出制作的人花费了多大的心思。
「你做的?」
她像是害怕亵渎了这神奇时刻般低低的问,其实她也知道问是多余的,除了他又有谁会为她花了这麽大的心思呢?但是在看到他默认的眼神时,她的心仍是为了这一件明白的事实而振动不已,她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像他这样一个深情男子的眷顾呢?
遇上他是上天对她的垂爱,如果她再不懂得好好把握的话,那岂不是太傻了吗?
「帮我戴上它,好吗?」
可薇柔柔的说,她愿意在他帮她戴上这一串手链的时候,告诉他她愿意为他驻留在这地方,只因为她亦是如此深深的爱上了他。
亦森在可薇的眼中看到她未出口的承诺,他的心正跳着,他浑身的血脉都偾张着,他原本深邃的眼睛更深、更黑、更亮,他抱着几乎是神圣的心情替可薇戴上手环,因为此刻他献上的不只是礼物,还有他们彼此交换的心。「亦森,我愿意……」
可薇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一声凄厉的声音给打断,接着就是一群人此起彼落的嚷嚷声:「失火了!有人受伤了!快去找医生来!」
☆☆☆
火烧後的景角是令人不堪入目的一片狼藉,因为屋子是木制的关系,所以在瞬间只留下两、三根被烟薰黑了的木梁,零零落落的立在灰烬之中。空气中尽是闻了让人不甚舒服的灰烟和浓浓燃烧动物毛脂时所产生令人恶心的味道。
她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三团焦黑的人体,其中一个似乎仍在微微的颤动,由这个样子看来,那个人身上被烧灼的面积超过了百份之六十,甚至可能将近百份之七十,而全身正渗出大量的水。
是娜娜!
这个意识一进到她的脑海让她的心不禁猛跳了两下,眼前这个几乎已经半焦了的人竟然会是不久前还跟她笑笑闹闹的那个小女孩!
「娜娜一发现她家着火了之後,就一个劲的冲进去要救她妈妈,大家在也没来得及阻止,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家的屋顶在她冲进去的时候,整个的塌在她的身上……」
「是啊!那火像是要噬人似的冲上了半天高……」
「我这一辈子还没看过那样的火,那亮光映在天空,简直就像落日一般的红……」
可薇心不在焉的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描绘,她的心仍因这个事实的惊吓而不已。
「快一点!给我一张油纸布,看看谁有凡士林的,如果没有,油也可以!」
她急急的指挥围在四周的人们。
可薇让众人将娜娜小心的移上了油纸布,并迅速的替她抹上了一层代替凡士林用的油,希望能够止住她身上不停的出水。
求求你!让她身上的出水停止吧!她不停地暗暗祷告,如果她身上的出水停止了,她就能争取足够的时间送娜娜下山治疗,在这里这种设备不足的情况下,她一点也没有办法做这种被高度烧伤的手术。
可是娜娜身上的水似乎一点平息的意思也没有,不一会儿油纸布上已经沾印了一个淡红紫的身体。
「小飞……」娜娜用她原本稚嫩而如今已经暗哑的声音轻咳。
「去把小飞——也就是在我後院的那只鸭子带来。」她急急的对其他的人大喊。
「娜娜!小飞马上就来了!」她安抚着娜娜,因为她知道此刻的她,身上必定是多麽的痛啊!
不一会儿,小飞就被亦森抱了过来,原来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而先去带来了小飞,但是此刻可薇没有那个时间去为他这种体贴的举动而感动,只因为她可以感到她一分一秒的在失去娜娜。
「小飞……听话……要乖……」
娜娜似乎想拥抱小飞,奈何她身上的伤让她一动也不能动,她只能转动眼珠子看着可薇。
「可薇……阿姨……痛……」
「我知道。」可薇噙着泪说。
「帮我……小飞……」
「不要这样说,你要好起来,小飞只听你的话,不是吗?」可薇急急的说,她不要听娜娜像是道别的话语。
「小飞……会听话……妈妈来……来接我……」娜娜觉得自己的全身好痛好痛,可是她看见远远的地方有一丝亮光,是妈妈来接她了,她就知道妈妈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不管的。
「妈妈……」
娜娜的声音像是突然断掉的录音带般吐出这几个字後静了下来,四周是一片空虚得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静默。
呱——呱——一声长而远的鸭鸣划破天空,似乎连小飞也了解到那个爱它的小女孩已经离开它,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大神已经带走了娜娜,这是神的旨意,你是没有能力救活她的。」妲洛卡卡胜利的看着可薇无力的轻触娜娜渐渐冰冷的身躯。
「凌晨四点四十七分。」可薇低低的宣布了娜娜的死亡时间。
对於妲洛卡卡的嘲讽她恍然未觉,在宣布死亡时刻的同时,她的泪顺着脸颊下落至土中,为了那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女孩。
突然,她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悲伤了,她转身飞奔而去。
「可薇姐姐!」一直呆立在一旁的莹枫原本想要追上去,但是亦森哥快了她一步的追了过去。
可薇姐姐现在最需要的人应该是亦森哥吧!希望他能安抚可薇姐姐心中的伤痛,因为刚刚那一刻,她由可薇身上感受到的痛令她自己也几乎无法承受,更别说可薇姐姐的心中会有多痛苦了。
如果她没有这麽沉迷在营火晚会中就好了,那麽她一定可以感到火精灵的跃动是这麽异常且强烈,而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啊!莹枫自责的想着。
她可以控制火的呀!她已经得到了这项能力了呀!可是为什麽她没有办法及时阻止这种事的发生……那她的能力要之又有何用?!
她拥紧了怀中的。第一次,莹枫对自己感到迷惑。
她伸手碰了碰小飞晶亮得有些可疑的圆眼睛,心中升起了一股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压抑的悲番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如果她有眼泪的话。
☆☆☆
可薇像是後面有一只恶狼在追赶似的盲目的向前奔跑,她的心是一片空白,她整个意识只是告诉她,跑、跑、跑!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跑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什麽时候,她只是想要逃离这将她心占得满满的悲哀。
终於,一根的树根绊倒了她,在她还没来得及跌落地面的时候,便跌入了那个她早已熟悉的胸膛。她将头埋得更深了,就这样静静的哭泣。而他揽住她,拍抚着她抽动的肩头,让她好好的哭。
「我不要!我不要!」她边抽噎边的说。
「我知道!但这不是你的错,娜娜的伤太严重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知道娜娜在你心中是特别的,但是你已经尽了力,剩下的就不是你的责任了呀!」
他尽力开导她。对任何一个医生而言,失去他的病人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说是一个和她有这麽特殊感情的病人,但是他不忍心看她如此的自责,尤其是这一切错并不在她的同时。
「你不明白,我本来有机会可以救她的,如果不是这里的设备不足的话。」
可薇不由自主的大喊并用手撑离开了他的胸膛,少了他的温暖,刹那间让她觉得好冷。
「薇……」
亦森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来安慰她,但是望着她瞬息万变的神情,一股不祥的预感倏地涌上了他的心头。
好一会儿,可薇似乎下了什麽重大决定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这个神情让亦森感到害怕,他害怕听她接下来的言词,害怕听她说她要离开。
但是他能有任何的选择吗?
「请你送我下山好吗?虽然我的车子还没修好,但是我不想再在这里多留一分钟,反正我在这里已经待得比原先说好的时间更长了。」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的说。
「可是……」
亦森未出口的话让可薇马上打断,她像是怕再多听亦森说一个字,会使她的决心消失得无影无踪似的说了一大串——「原先我以为我可以留在这里、留在你的身边就这样直到永远的。但是我不能!或许岑可薇会留在你身边而心满意足,但是岑医生却不能。在这里我能做的只是上上药、做些只要有些基本护理常识的人都能做得到的事,而真遇到事情的时候却也只能束手无策的和大家一样站在一旁,所不同的是我心里明白,换个情况之下我是可以救得了她的呀!」眼看娜娜的生命在她手边慢慢逝去的痛让她恨恨的大喊。
「但……」
「没什麽但是的,当我立定要做一个医生的时候,我就曾经对自己发誓,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最好的医生,而我努力了这麽多年也一直的朝这个目标前进。可是今天我却没有办法救一个应该救得回来的小生命,这不是一个好医生会做的事呀!」
空有一身技术却没有办法挽回一个不该走的生命,她心中的挫折感不是一般人能了解的。
「让我走吧!我不想再有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在我手中流掉而无能为力的经验了,真的。我知道你爱我,而我也是真的爱你,但是我也知道每一次发生相同的事,我的心就会一再懊悔,而这一份懊悔终会毁了我们的爱。我不想恨你,而我也受不了你会恨我的念头……」说到这里可薇的声音已然呜咽不清。
「除了和你一起回到都市之外大概没有别的办法了吧……」亦森低低的说,他真的不想失去她,可是……「不行。」可薇摇,「我不能要你为我做这种事。」
「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不!」
她伸手摀住他即将出口的抗议。「如果这片山林只是你一时的避难所在,那我绝对会毫不迟疑的答应。但今天不是,你能否认你对这一片山林的爱吗?这片山林需要你,就如同你需要它一样,就像我失去了医生的身份就不再完整般,你失去了它也就失去了你的一部分,不是吗?」
亦森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声音,因为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
可薇挤出一个不太成功的笑容,「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上,是不是?」
相爱的人因误解而分开是一件悲惨的事,但是却比不上明知相爱又不得不分开来得令人难以忍受,只因为有误解时,还能把这份深情挚爱化成浓浓的恨发泄出去,然而没有误解做缓冲的分手,这份爱又该如何自处?
亦森轻轻的抚着她的脸颊,像是要把她再一次好好看个够似的,他几乎有些恨她的理智,恨她将这一切分析得这麽透彻,让他一点转寰的余地也没有,但不也就因她这般的慧黠、这般的多情细心,让他爱她爱得这麽无法自拔?
他紧紧的将双手握拳。痛!再痛一点!他需要这份疼痛移转他心口那如蚁钻的苦。好半晌,他如电影慢动作的渐渐松开手。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望着,长长深深的望着;锈渐渐隐没,晚月淡淡西沉,曙色慢慢爬上树梢头,远方的天际,已出现了一抹红雾,东方的天空更划出一、两道鱼肚白。
天亮了。
他原本就不该自私的羁绊住她的,他眨了眨自己酸涩的眼睛,发觉自己的四肢竟是这麽的沉重,原来心理会影响身体这句话是真的。
「什麽时候卓」
「你答应了?」他的回答让可薇是悲喜参半。喜的是他终於承认这是最好的抉择,而悲的是那已在眼前的别离。
「强留它只会扼杀它的美丽,它只有活在属於它的地方才会发出光彩。」亦森轻轻的低喃这句话。
可薇忆起当日他们一起到山崖边放手让大冠鹫离去时,亦森也曾说过这句话,她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即使他有千般万般的不舍,为了她,他心甘情愿的放手。
「谢谢你!」
可薇紧紧的拥住亦森,她知道这一次再放手也就是离别了。
「别谢我,我本来就不该用感情来勒索你的去留的,只是答应我,好好的爱自己,连我的份一起,一定要让自己快乐,知道吗?」他顺着她如丝的长发,一次、一次……可薇埋在他的怀中点点头,只是她怀疑离开了他,她——还会快乐吗?
☆☆☆
「可薇姐姐说她今天要下山,这是怎麽一回事,为什麽你不留下她?」
莹枫在听到可薇宣布的消息之後,直直的冲向了亦森的家,她不相信亦森会这麽任由可薇离开这里、离开他的生命。
亦森哥是爱可薇姐姐的,不是吗?
他必定是爱她的吧!不然他不会出现这麽悒郁的神色,莹枫觉得自己几乎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他的伤痛。既是如此,那他为什麽不留可薇姐姐呢?
既然相爱,为什麽却要分开?这一个疑问跃入了莹枫的脑中,看来她把人类的爱看得太过容易,而实际上她不懂的地方还很多。
「你不懂。」
「就是不懂我才要问呀!」莹枫又气又急的大喊。
原本以为他们这一对会很好解决,怎麽一下子什麽事情全都走样了?看着他们一个神情落寞,一个失魂落魄,让她好难过,她真的希望他们会快快乐乐的。
「你看过油跟水吗?」亦森在看到莹枫点点头之後又接了下去。
「分开看他们并没有什麽不同,但是一旦你想让它们混在一起却是难上加难,油的世界容不下水;水的世界也无法让油存在,如果硬是要将两者混合,到最後不是油分裂了水,再不然就是水挤散了油,你懂吗?」亦森将头埋进了手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油?水?」莹枫似懂非懂的想着他的话。
「可薇和我的世界原本就没有交集点,虽然不知道是什麽样的机缘巧合让我们俩相遇、相识、相知,继而相爱,但是为了这份爱,强要我们其中一个人脱离自己的世界去迎合另一个人,这对我们都是不公平的,而一份爱如果建立在不公平之上,迟早有一天会翻覆的,那麽除了让她赚我还有任何的方法吗?」
「爱会因不公平而翻覆?」原来人类的爱情不只是单纯的感觉,其中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因素,莹枫慢慢消化她新的体认。
「是的,有太多事都是强求不得的。」他淡淡的说,但是莹枫可以感到他平静外表下的痛。
「可是这样太不公平了,你和可薇姐姐是如此相爱呀!」
「这世间不公平的事原本就多。」
是啊!这世间不公平的事原本就多,或许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人类的爱情才总是有这麽多风风雨雨吧!
看着亦森哥眼中出现的可疑蓝光,蓝色一向代表的是忧郁,莹枫可以由人类的泪水看出他们的心情,而面对他蓝色的忧郁,莹枫也只能默然了。
难道他们会是这样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