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累他怕他运气不好他怀才不遇他为小人所妒他有心无力……当我们听至这些话的时候便会了解他真正的问题是:他没有勇气去面对和反省自己其实只想逃避。
“就这样”铁手带着苦味地说“本来是为了‘金梅瓶’后来是为了‘大快人参’先是跟梁癫、蔡狂大打出手然后又与唐仇、燕赵、赵好斗了几场伤了一身事倒未成真是惭愧。”
这时候他们已回到“危城”苏秋坊那儿铁手已运聚神功把内伤暂时逼住再运气调息由追命护**力已恢复大半;然后又以绝世雄浑的神功把五脏以玄思冥想之法打开天目将八卦藏象与五脏运息相结合并将其气透出体外与宇宙五行星曜相互补引添元得力再收纳回身内净意欲念归息调元使得内创亦复元了七七八八——这等奇功却使阿里、二转子、侬指乙、梁取我、小刀、马尔、寇梁、唐小鸟、李镜花、老点子、张书生(这人率众赴京上书结果中途遭大将军派人劫杀以致血洗老渠乡他死里逃生与残部逃到京城千苦万辛跪求逃得性命潜回危城已誓不再屈膝卑颜叩头乞求只图纠众起事奋自强决意抛却儒巾气拔侠刀抗魔这还实际些!)等人为之大开眼界。
铁手有这等神功有两个人全不诧异。
他当然就是追命。
还有冷血。
铁手以惊世浑厚的内功为自己疗伤之际追命也正为小骨、小鸟、小相公下药治伤而且幸好还有苏秋坊在旁协助驱毒敷创。凤姑与铁手分道扬镳之际曾给了铁手三片“大快人参”惨绿的叶子。
铁手见“大快人参”只剩下四张叶子坚不肯取。
凤姑当时便以李镜花的脸色苍自为由劝他收下:“……万一路上小相公身上的毒性又作起来有这样的灵物防身那就方便多了……铁二爷行侠江湖转战天下这种千年难得、百年罕见的药物二爷还是收下的好——”
“何况”凤姑坚决要铁手拿去这三片神奇的叶子“我看杜会主也是这个意思铁爷又何必拒人美意于千里之外呢?”
幸好铁手没有拒绝到底。
——因为他也听说了:惊怖大将军已促使师爷苏花公请动了“老字号”的温辣子还有四名温家用毒高手赶来对付追命和冷血及一干为民请命的书生。
——这大快人参的叶子可能会用得着!
没想到马上就派上了用场!
冷血为疗伤、调息、驱毒的人护法——虽然他自己的伤亦仍未彻底好转。
不过这个人确然就像是铁打的。
他几乎每一次对敌都遇上强敌。
每一战都几乎负伤。
而且有多次都伤重几死。
但他死不了。
他几乎已视伤为乐——如有许多人视苦如乐一般习武是最苦的了拉筋劈腿、拿顶倒立、打坐练气、举锁插砂无一不苦但若能以这些苦为乐趣就会练出高明武艺来。就算初习乐器时也一样多是呕哑喑呜难为听但一旦熟习了以难听为出终可以练出动听的来。冷血的情形就是这样子。
伤——已成了他的乐趣。
负伤:是他的“家常便饭”。
追命就曾这样调笑过他:“你真是报应。”
冷血随意地问:“什么?”
追命打趣地道:“你下辈子一定是能治百伤、以外创药治人无数的大夫。”
冷血这倒愕然:“为什么会是大夫?”
“因为你这辈子负伤无数但偏偏都可以活下来冥冥中一定有数想你后世必为治疗伤者不可胜数今世只是来世的果。”追命笑嘻嘻地道“你真是个打不死的捕快。”
“可惜我的心却不如我的身体强悍”冷血无奈地说顺便也认真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是来世?按轮回说前世恶行今世报反之亦然。为啥我今世负伤累累却成了来生活人频频?”
追命道:“轮回说总是认为今生所受果乃前世所作因这样说来前世作恶便今生受苦;今生为善都要等来世才有好报。可惜的是有没有前生?我们不知。有没有来世?我们也不肯定世人有作三世书者实在是术数中最令人无法置信的一种:既然前生的事却不知是否准确应验看来作什么?不如净看今生还踏实些!这种说法太可悲了。不管你今生做了什么都只是前世的影子和报应已无可挽回了。而今世无论做了什么好事都不知有无来世的善报作来做甚?不如我这说法:我相信先有来世然后影响今生;正如我们活着的时候多做点好事反过来影响前世这样较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既积极想法也舒坦多了。”
二转子是个反驳高手听到这儿忍不住便说:“这样也不过是故意倒反来说而已岂不强辞夺理?”
“人会怎么做完全就看他是怎么去想。人的成就有多高就看他是怎样想自己。人能做什么事也是由想法决定。”追命道:“就算这是倒反来说但未必不是真道理——真理岂不是常在失去它的时候才显得特别正确的吗?只要这种想法可以使我们做事进取、主动掌握自己好的方向前进那就别管它反不反了;有时候强辞也下一定是夺理它本来就理气直壮地逼近真理而已!”
阿里拍拍小*平头嘿声道:“你真不愧是个喝酒的捕快。”
自从阿里全家几乎都丧命在“久必见亭”后他已很久不言不语不笑了。
近日他的心绪才略为平伏了一些。
那是因为他结识了一个人。
一个女子。
——那是他的一个秘密他答应过决不说出来的。
追命对他的说法倒是好奇笑问:“何有此说?我今天还没喝酒哪!”
阿里道:“你连没喝酒的时候讲的也是醉话。”
追命倒不引以为忤:“有些醉话说得倒很清醒——我只是一个游戏人间的捕快而已。”
冷血负责医治唐小鸟。
因为他是个“受伤专家”。
久病能自医。
一—唐小鸟本来善于用毒但她对付的是雷大弓和狗道人这两个人实在是太了解她的施毒之法了正如她也一样深悉这两人的卑鄙手段一样。到头来她虽奋战负伤但由于猝然难在先狗道人和雷大弓也一样负伤不轻。
虽伤但决不致命。
冷血把诸葛先生“延命菊”金创药揉合他自己创研的伤药“忍春花”合成了一种治伤神效的药:“骨肉茶”不管煎煮内服还是碾碎外敷都极具疗效。
唐小鸟很快便清醒过来。
伤势也以极快的度好转。
醒过来之后的唐小鸟却对她面前的人(所有人除了小骨)都很防范。
她不是属于这一伙人的。
她天生就不是。
她是杀手。
一一杀手天生就应该是孤独的。
也活该孤独的。
——不孤独的杀手不会是好杀手。
因为杀人是目的把人推向最孤寂的所在之手段所以绝对是件孤独的事而进行这种事的人也一定是个孤独的人;不孤独;只有为人所杀。
她没有期待。
没有寄望。
更没有理想。
她救小骨更完全不是为了真理慈悲正义她出手救小骨完全只为了要救小骨。
她不能让他死。
因为她喜欢小骨所以她就留在“大连盟”里为大将军效力也好接近小骨:她可不管自己是不是一厢情愿更不会理会小骨是不是也喜欢甚至也不问小骨是否知道自己的心意。
不需要。在一贯杀人而不须问情由的女子而言爱人乃至救人也不必问原由。
她已是破败之身。
她不要求别人也爱她。
——别人爱她她反而苦她可不想为什么人而洁身自好——自律太辛苦。
她只要爱人就好且不管对方是不是值得她去爱。
她不是背叛大将军。
因为没有什么人值得她去背叛。
她只是要救小骨。
——所以清醒后的唐小鸟像一个正给人绘像悬红下令追杀的人不小心走入杀手群中一样反应只有:防卫、防范、防。
追命负责救治小骨。
小骨只给唐仇的暗器掠过并没有着实打中所以情况并不严重。
追命用了一小片“大快人爹”的参叶已将之救醒。
但主治李镜花的苏秋坊却出了警告:
“叫他洗澡。”
“?”这吩咐没道理。
小骨嗅嗅自己的衣衫还不算臭。
“还不去冲个凉!”
苏秋坊却皱着乱水似的额纹怒叱了。
追命也不明所以。
“洗澡?”
“去!”苏秋坊啐道“你们以为唐仇的毒有这么好对付?毒是解了但没消。”
“这‘四大皆凶’人人都凶既下了毒就是极毒!快去井边冲冲身子快迟了毒性又得复!”
小骨不敢不去。
——读书人总比普通人知道得多。
苏秋坊是读书人。
而且还是很有名的读书人。
他的话使这些讲理的江湖人不敢不听(不讲理的江湖人根本就不容读书人说话而读书人也不爱把道理说那种人听)
所以小骨便去井边洗澡。
他哗啦哗啦地照头淋上了几桶水。
水本来是清的。
到地上已成了黑色。
因为经过了他的身体。水流过他身体肌肤时他有一种极为舒爽、如同身心脱落的感觉。——唐仇的毒真的是这样的毒没经水这一冲还未能真个明白奇毒缠身的龌龊感觉。
小滑冲好了凉不禁、不意、不经意地往井中望了一眼。
并中有人亦向上望来。
那当然是他自己只在恍惚间以为井中还有一个人。
只是小骨忽觉有些儿陌生。
忽尔他又回头。
——那真的是他自己吗?
如果井里真的是自己按照道理对反的互映那人亦因望下(井底)望去才是怎么会反而望上望来呢?
小骨俯井再看:
井里确是有人。
——确是小骨自己正望井底望去没有异样。
小骨怔忡间以为刚才自己只是错觉。
他恋恋不舍又往井里望去不意竟不小心把水桶拨落井中一时水花四溅小骨也碎裂成无数个残影。
他依稀觉得井内似有一无位真人正要与自我相会但又未得啐啄之机。室所在近只要更进一步;但人在竿头何从进退?
噫!
小骨也在水井旁一时迷茫住了好像想到什么又好似忘掉了什么。
苏秋坊为李镜花祛毒。
——三人中以李镜花的“毒伤”最为严重。
她刚着了唐仇之毒才因赵好以“大快人参”救治下醒了过来却又给唐仇再次暗中下毒要不是唐仇因不欲毒性即时作而引致赵好向自己施辣手尽量把毒力减至最轻李镜花这毒力可真不易去除。
而今仍能毒气尽去主要是因为:
一一用了几乎是一整张的“大快人参”叶子。
——苏秋坊在。
苏秋坊是位书生看来武功也并不如何可是解毒、解穴、解奇门杂阵、活结死结的方法却是一流的。
简直是一流一的。
他花了相当不少的时间与心力为小相公解除毒性。
追命对苏秋坊也很好奇。
他慢慢觉苏秋坊有一种很奇特的性情:
他喜欢“解”——
解开一切“结”。
一一包括学理的、医药的、情感的、还是神秘的、习俗的。
他对“毒”似很有“研究”。
他用大半张参叶解了李镜花身上之毒嘱李镜花道:“你到屋后往东南行三十丈外有一条小溪叫映溪。你去把身子浸一浸。”小刀生怕小镜不便:“不如也到院子里打几桶水带到澡堂里冲洗好了。”“不可以。”苏秋坊斩钉截铁地道“各位乡亲父老叔伯兄弟姊妹们要知道她不是小骨只受暗器擦及际治毒。她先着了‘三毛’又中了‘冰’要尽去毒一定要浸一趟活水。”
于是李镜花在苏夫人和凌小刀的陪同下去后面的溪里浸了一阵子。
结果:
溪上结了一层薄冰。
后果:
下游有不少鱼翻了肚子浮了上来给毒死了。
小相公这才算复原。
真正的复元优先。
群雄议事商量大局:
追命:“我想要对付惊怖大将军先得要争取于一鞭。‘大道如天各行一边’的于一鞭是天子门生权重威猛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如果他不支持凌落石只要不肯兵助他凌惊怖则顶多只剩下‘朝天门’、‘大连盟’、‘暴行族’、‘万劫门’、‘四大凶徒’、‘妙手班门’、‘三十星霜’等的武林势力我们就不必跟他军队里的实力硬碰了。”
张书生:“你想先孤立大将军?”
追命:“你若要对付一群人一股势力一是先要使他内部**二是要把主要敌人先行孤立起来。如此便可不战而胜。凌落石是太可怕的敌人他精明、残狠、武功高且握有重权还能保持清醒对付他会很吃力倒不如先行让他们鬼打鬼!”
张书生:“那我们岂不是变成了他们鬼打鬼之间的那只真正的鬼!?”
冷血:“我主张直接的方法。”
张书生:“你且说来听听。”
冷血注目向小刀和小骨。
他不知怎么说才好。
小刀忧伤地道:“你想杀我爹爹?”
冷血点头。
张书生:“用什么方法?”
冷血:“直接过去杀他可免多伤无辜。”
张书生:“大将军扈从如云你怎么按近他?”
冷血:“我等。他总有松弛的时候。”
张书生:“他这样子的人难有疏忽你等到什么时候?”
冷血:“人总会有疏失而且他迟早也会憋不下去。”
张书生:“憋不住什么?”
冷血:“憋不住要先行袭击我们。”
张书生:“你等他出击时才作反击?”
冷血:“任何人在攻击别人的时候都会有破绽让人反攻。”
张书生:“可是这样你恐怕要等很久日子过得越久大将军害人越多这样等待反而死得人多。”
冷血:“那只好不等了谁阻我杀他我便先杀谁。”
张书生:“这样死的人恐怕也就更多了。”
冷血:“反正是这样子我就先把大将军手下的走狗逐一剪除杀了再说。”
张书生望向铁手。
铁手:“我听过你们的转述那魔头既连儿子都忍心杀害当今之计应该先去保护凌夫人才是。”
小刀动容:“对。”
小骨即道:“我去。”
铁手:“你不能去!”
小骨:“为什么?”
问出口之后他已明白当即垂下了头绞扭着手指。
小刀:“那我先回去。”
冷血:“大将军已濒疯狂你去也不安全。”
小刀急了“但谁去救我娘亲?”
苏坟坊忽道:“张判这个人也很不简单有他在也许能护得住你母亲如果此人协助救出凌夫人之事便应可行。”
铁手:“大将军有四大凶徒鼎力协助我们很难解决他的除非是先解决燕赵、屠晚、唐仇、赵好四人。”
梁取我:“对!”
他一家子都在重逢之夜尽丧屠晚手中所以非常激动。
张书生:“你可有办法解决他们四人?”
铁手:“我没有。”
张书生听出他话里的未尽之章:
“谁有?”
“无情。”
铁手回答。
众人大喜过望都问:
“无情会来吗?”
冷血望望追命追命看看铁手铁手瞄瞄冷血。
冷血先说:“我大师兄他要是来了正好四对四一对一我等他来。”
追命却道:“要是他来了神侯府里谁人护着世叔?而今朝中鬼魅魑魉暗中伺伏大师哥行动不便一动不如一静。”
铁手才道:“大师兄也知道‘四大凶徒’襄助大将军一事。我离京师之时师哥仍在世叔身边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众人都有些失望。
大家都希望无情能来——无情的名头实在太响亮了何况又是一个双腿有残疾的年轻人大家都想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瞧瞧他的身手如何。
冷血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该依靠大师兄。这件事我们的人手已够多了不该再依仗援军外力来解决。”
追命道:“正是。我还是去说服于一鞭吧他是我们兵家必争之子。”
冷血道:“我陪小刀去把凌夫人接过来。”
追命道:“你不便去这些日子以来一闹谁都认识你。危城里只要是大将军的人谁都对付你。虽然现在有梁老哥为你作证小相公亦可为证你非‘久必见亭’灭门惨祸凶手但你要去护凌夫人容易打草惊蛇说不定反而使人面兽心的凌落石会对他夫人下毒手。”
冷血道:“可是……你也不便去你的身份已当众揭露‘朝天山庄’里谁都知道你就是追命。”
铁手道:“你们都不便去我去。”
冷血:“你去……?”
追命:“说的也是。一铁师哥还未与大将军直接朝过相。二铁师哥也未跟大连盟的人扯破脸以他名捕身份也好周旋。三师兄行事稳重又是生面比较方便。”
冷血依然争持:“可是二师哥的伤太重……”
铁手微笑道:“四师弟你的伤说来也没好全。”
追命呵呵笑道:“其实我们几个都是不怕受伤的。受伤有时正像多到挫折一样反而可以刺激我们大死一番而后活更加拼命。你们两人一个在可负伤中愈伤一个能在搏斗中复元这伤可怕了你们!”
冷血很有点急。
小刀脸红红的望向小骨。
小骨握紧拳头垂头丧气。
追命忽然明白了。
他在铁手耳边轻声笑说了几句话铁手也不住点头。
然后他望望冷血。
又看看小刀。
这张本来挺方正、俊朗沉实的脸孔忽然咧咀、笑了。
“这样好不好?”铁手温和地道“我和三师弟分头行事。三师弟试着去说服于一鞭。我则到‘朝天山庄’请出凌夫人由小刀、小骨和冷血在较安全的地方相候到时才劝服她弃暗投明总比我这张拙口胜任多了。”
“对对对”追命也附和说“四师弟和小刀、小骨跟凌夫人都有特别的感情凌夫人也是女中豪杰只要不在凌大将军身边我们也就不那么投鼠忌器了。”
小刀很高兴忍不住去看冷血。
冷血刚好也在看小刀。
两人对视了一眼。
四目交投好像瞬息间的缠绵。
——那是一种眼色交流的惊艳。
很快。
不留痕。
只在心里泛起涟漪:
(啊这个人我曾为他而受辱而他曾在我受辱的时候救过我啊这个汉子……〕
(哦这女子她曾为我受辱我曾眼看她受辱哦这女子——)
这样想的时候也不知怎的因为同经历了那一幕两人都很有一种亲昵而秘密的甜蜜漾上心头连同惭愧与娇羞。
追命却注意到了小骨的神情。
小骨的魂魄就像不在自己身上似的。
他也现了唐小鸟的神情。
她望小骨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魂魄附在那儿似的。
追命心里不禁暗暗叹息。
他想起一歌。
一朵花。
一个人
一熟悉的歌。
一种会转色的花。
一个叫小透的姑娘。
张书生忽然问小骨:“你还当凌落石不是你亲爹?”小骨握紧了拳头半晌才道:“亲爹会杀儿子的吗?”“会。”苏秋坊回答得斩钉断刃一般的爽利“历代君王帝后杀的不少是亲子亲属!”
小骨惨笑道:“反正他也不当我是他的孩子。”
张书生再问:“如果你遇上他你会怎么办?”
小骨没精打采地道:“我避开他……反正我是怕了他。”
张书生又问:“如果他对付你娘亲呢?”
小骨心乱如麻:“他会对付娘?……你说他会怎么对待她?”
苏秋坊忽道:“譬如杀了她。”
小骨骇然道:“不会的不会的……!”
张书生叱道:“如果会呢?”
小骨仍不敢面对:“不会的……”
张书生:“他敢杀子他会不敢杀妻?有一种人谁碍着他前路他就会清除一切障碍。”
小骨惨然道:“我……我能做什么?我不是爹的对手我有心无力我——太累了。”
“小骨你还年轻力壮就算不依仗父荫也大可顶天立地地干出一番事业来实不必如此失望。”
小骨彷惶地道:“……我凭什么去闯江湖?我一向没有运气连猫猫……她也死了这世间怀才尚且不遇何况是我这无才无德的人!我在‘大连盟’和‘朝天门’就很不得爹……大将军的欢心爹身边的人不是对我阿谀奉迎就是说假话不然就当看不见我这个人我没有朋友常受小人所妒我这般没人缘怎么闯这波涛万重浪、风险万重山的江湖呢!”
唐小鸟忽然冷叱道:“你能够的你有才干你也有朋友的。”她的声音很低沉但说来连沙带哑的都是沉潜力量。
张书生和苏秋坊对看了一眼。
张书生蔑然地说:“大家都听到了?有些人说他累他怕他运气不好他怀才不遇他为小人所妒他有心无力-——”
苏秋坊接道:“当我们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大可明白他真正的问题只在:没有勇气去面对和反省自己一味想逃避而已!逃避问题会更大能逃到几时?逃得一时逃不了一世!面对自己比问题更大就算面对屡战屡败也还可以屡败屡战面对得了这次就可以面对全部!你这样软弱怎么为‘不死神龙’冷悔善报此血海深仇!?”
小骨低下了头。
抽搐。
竟还哭了起来。
“我不要报仇我不要报仇!”小骨竟呜咽道“我本来就不认识冷悔……冷老盟主……他……无论怎么说他都是养我育我的爹爹啊!”
张书生长叹。
“想当年冷老盟主掌权之际何等英雄何等风光善待百姓善抱不平而今难得有一脉香灯承传却是这脓包如此不长进!”张书生悔恨地道“冷老盟主啊冷老盟主到此为止你的心也该真的冷冰了吧?也该真的悔恨当日何必行善了?不死神龙不死神龙如今如此当是神龙也都心死了呀厂
小骨全身都颤抖。
小刀忙去劝解他。
她瞥见小鸟脚步一动想过来又止住于是她扯扯唐小鸟的手央道:“小鸟姊你也来劝劝。”
唐小鸟这才过去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叫她去诱惑人可以。
教她去对付人容易。
要她去杀人也轻而易举。
——但劝人尤其劝一个这样心爱的人却不知从何下手(开口)是好。
铁手忙向张书生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小骨兄弟能不记前仇化解上一代恩怨不以冤冤相报这点反而是难得可贵的情操在武林腥风血雨睚毗必报称得上是仁心仁风反教我等惭愧了。”
张书生本来苦通儒学为人敦厚但自纠众上书无效反而连累乡民惨死加上赴京受尽屈辱后深知哑忍容让只有助纣更恣故而一反常态行事狠辣手段激烈所以才屡屡出言质问小骨并对他的软弱态度加以讽嘲。
他因受过恕人厚道反招祸之苦才选择了以牙还牙。血债血偿——他恨小骨的柔弱无定其实骂的也是当日自己。
而今见小骨濒近崩溃也自觉用语太重当然也不为己甚。
所以他把话题一转道:“我看正邪对决是迟早不可免。除非邪派有一股内部扳正廓清的力量不然的话道消魔长还是魔消道长终究都得要有分晓!要铲除大将军他的几名得力走狗是务必先行歼灭的。”
苏秋坊呷了一口酒道:“说得对咱们姑且例举几个对大将军最忠心也最不好对付的走狗其中‘万劫门’门主‘慑青’是个幽魂式的人物不好对付。”
寇梁也极熟悉大将军身边有些什么非凡人物于是道:“‘暴行旗’的三名族主:陈大胆、何二胆和文三胆都很难缠。”
马尔也是大将军的手下自然也深明“大连盟”组织内的好手所以说:“我看这次足智多谋的师爷苏花公赶赴‘老字号’请救兵温辣子这几人的毒比起唐仇来又别开生面、另具一格这才难防呢!”
唐小鸟只说:“最可怕的是‘朝天山庄’的庄主‘阴司’杨奸他的‘痰盂一出、谁敢不从’、‘喀吐一声谁与争锋’才是大将军除了大笑姑婆尚大师外和上太师外的第一高手。”
唐小鸟是大将军麾下的杀手。
她对抗狗道人和雷大弓为的是救小骨她从无意要背叛凌大将军。
——所以她也不知道杨奸其实是诸葛先生派去的卧底。
其实这一点很多人都不知道。
追命和阿里、二转子、侬指乙更不会说。
——因为对一个简直是把性命卖给他任务中的“卧底”而言愈少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对他而言是愈安全。
张书生则道:“惊怖大将军还有一股在外的势力那是‘巧手班家’。班家大家长班乃信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他要是过来为大将军助拳咱们要对付班家的人就得费去泰半力气‘班门五虎’传说死于追命三爷之手这仇已结深了为了面子和报仇班乃信也有可能来趟这一趟浑水。”
——班星、班青、班花、班红、班虎本来就不是追命杀的。
“四大名捕”有一个共同的看法:
就算自己是在执行公事铲除恶人消灭歹徒但也不可以说杀就杀、要杀就杀、想杀就杀。
——他们的任务是缉拿匪徒而不是杀人。
虽然他们身怀“平乱诀”可先斩后奏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们都不愿杀人。
不过对这一观念的执持他四人虽有大同但也持小异。
冷血年少气盛。他认为对付十恶不赦的歹徒杀是在所难免的杀人有时候不止是过瘾还是一种艺术。
追命老于世故。他觉得严肃的事情也大可轻松来做就算是对付天理难容的凶徒也不必多开杀孽。
一一能不杀就不杀。
铁手为人刚正。他勇于负责曾以一人独追缉十八名辣手悍匪于十万大山并也以独力押送十八恶煞返京沿途击退来迎救及杀害这十八悍徒的人。他一向“秉公行事”只求自己能做到公正廉明四字。
——杀是不能解决事情的。
无情没有办法。他不喜欢杀人。他知道不该多造杀孽他也不认为杀戮能解决问题但他还是毫不容情地杀。
一—因为他不能控制自己:他身罹残疾偏又常遇上怙恶不悛的穷凶极恶之辈而且他又向不能收回他出的暗器。
追命心知“班门五虎”是谁杀的。
但他不能说出来。
一一“班门五虎”一死大将军手上的“金、木、水、火、土”五盟几乎已全部瓦解。
可是这却与“巧手班家”结下深仇。
一一可见“杀”是真的不能解决问题的。
以杀戮使人惧能惧得几时?有朝一日杀不了敌人反扑则一定以杀还治其身到时才不管他是否有能力掀起神州世变可以诬人爱国有罪就算能够杀人灭口纵使不惜血洗长安至多只吓怕了人但折服不了心志;最多换来一时勇退:算你狠任你狂却来跟你只比谁耐久;有朝一日有机可趁又来动他的乱镇他的压才不怕秋前算帐秋后要命!
追命眼中的凌落石也不外如是。
但不能任由如斯。
——因为百姓不是刍狗!
一一中华精英不能再断丧。
追命别的事向以闲视之游戏人间心明活杀且不管云在青天水在瓶他都以一念即万世万年即一念对待。
但在大关大节上他却不可等闲相视。
所以他道:“看来对付凌落石一事还是宜从进行。别的不说定是蔡京自京师遣人下来翼助之便已多生枝节、多惹是非、多结仇怨了。”
苏秋坊这才漫声道:“各位父老叔伯兄弟姊妹们咱们这番煮狗论英雄就看是先屠哪一只走狗宰哪一只鹰犬。打击敌人要一气呵成尤其像蔡京一党的人是决不能手软一旦容让他们翻身人民百姓便都翻不了身了。这儿我向三位请了——”
说着他向铁手长揖。
铁手慌忙让开。
“怎么一一?”
他又向追命深揖。
追命也忙不迭起身。
“这是——!”
再向冷血作揖。
冷血已有准备闪过一旁:
“不可。”
“我就拜托三位为民除害;”苏秋坊拱手稽泪已盈眶神情庄重语重深长“咱们二十万儒士上京进谏却落得横尸遍野的下场。二十万哪咤冒死上书却只削骨还父削肉还母甚至还不能上动天听。现时当世败坏腐化到这个地步已人民不聊生活不如死了。物必先腐而后虫生要救国救民必先剜除腐肉壮士断臂!三位凌落石和他的走狗党羽罪不容道不必仁慈请下杀手吧!我代天下万民在此同请三位诛恶除奸万毋枉纵!”
他们分头进行。
铁手赴“朝天山庄”设法联络杨奸引出凌夫人会合守在“四分半坛”的冷血、小刀、小骨。
马尔、寇梁则飞骑赶赴“泪眼山”的“七分半楼”打探燕鹤二盟和青花会的情形安危以及弄清楚“天机组”的哈三佛、袁天王、艳芳大师动向如何。
追命则独赴“落山矶”试图弄清楚“大道如天”于一鞭的立场和实力。
以苏秋坊、张书生为的民兵义军全聚集在“永远饭店”除了要保住元气、保持实力之外还要保护惊怖大将军恨得牙嘶嘶志在必得的:“斩妖廿八”梁取我“小相公”李镜花、唐小鸟这些人。
他们已准备对抗到底。
不惜血流成河。
铁手和冷血在“四分半坛”分手。
——“四分半坛”本来是在金河大道一带一个中型的帮会正副坛主本是一对兄弟老大叫“震三界”陈安慰老二叫“战八方”陈放心都是人材本在武林可有一番大作为但因不肯附从屈伏于大将军给凌落石派人一夜间将之铲平陈安慰、陈放心兄弟从此也在江湖上消失了。
“四分半坛”给一把火烧个清光。
在残垣废墟中有野雀在墙头筑巢忙碌回翔不已。
路上铁手和冷血并辔行在前面觑得机会铁手便向冷血削切地表明自己观察所得:
“四弟你看秋天将近叶子落得也密了。”
冷血也有点唏嘘:“我也好久没回到京城拜会世叔了。”
“这些鸟儿匆忙衔泥啄草的为的是筑好可以御寒抵冷的巢儿。”
冷血苦笑道:“看来鸟儿比我们这些天涯浪迹的人还能有个温馨的窝儿。”
铁手知道冷血还听不出他的暗示于是说得更明显一些:
“如果只是雄雀去衔泥筑巢那太累了可它们是出双入对雌雄一道分工合作你听它们的鸣叫想必是十分愉快的了。”
冷血静了下来。
好一会他才扬眉喜道:“恭喜二师哥。”
铁手怔了怔。
“何喜之有?”
“想必是师哥有了心上人”冷血眼里闪动着聪敏和奋亢的光芒“我快有二师嫂了。”
铁手一时愣成了八时。
这次轮到他老半晌才道:“不是我不是说我。”
“不是你??”冷血大诧“是谁?”
然后他恍然大悟地道:“哦我知道了:是三师哥!”
“啐!”铁手只好道破“我是说你。你和小刀姑娘天生一对我看她对你也挺有意思的听说你们两人在填房山为你治毒的路上还共过患难相依为命她的人品我和老三都认为顶好的看来你对她也很有意思——就不知道她明不明白你的意思?”
冷血脸红了。
“你别不好意思”铁手道“婚姻大事全看缘字一旦红鸾星动瞬纵即逝再不把握后会无期。可别像我和老三那样准不成七老八十还是死充乐哈哈的其实只是个孤枕寒衾的自了汉!”
冷血老半天才蹑嚅道:“不行啊我有什么条件跟人家千金小姐谈婚论嫁……”
“有什么不可以!”
铁手几乎叫了起来。
冷血连忙“殊”了一声急得脸更红了几乎没用手捂住铁手的咀巴。
“我的四师弟可是出色人材难逢难得呀!”铁手为他两口子闹得兴兴奋奋的“小刀姑娘也是人间绝色并且贤良淑德与你正好匹配。”
冷血已忍不住流露了喜难自禁之色但仍喟叹道:“我们天天冒风冒霜抵寒抵饿见刀见血找路找宿的怎能连累人家好姑娘……”
铁手却不以为然:“就算是墙上野雀也是一道觅食育子啊要是你们真的情投意合捱苦受饥也是甜在心里的。你要好媳妇儿就得自己努力争取呀否则走了宝就别跳脚吊脖子的了!”
“娶媳妇这么好”冷血故意找他话里的碴儿“二师兄你又不讨一个回来?”
铁手笑了。
苦笑。
“别看你平时寡言一旦说起话来咀巴可刁利得很呢。”铁手拍拍他肩膀笑道“我的情形跟你不同我可不像你少年倜傥这些年来时局多变世道维艰我得幸常侍随世叔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请命对个人感情早扔在一旁也习以为常了。”
冷血浓眉一剔笑道:“师兄也得为自己终生大事着想才是。国事虽然要紧可是没有自己哪还有国家?自己都没管好哪管得了国家大事!”
铁手笑道:“师弟这样说话给人听去传为谗陷大可判个抄斩满门的!”
冷血道:“其实人人不管国事任由天子朝臣胡闹妄为也是他们暗里希冀的却偏偏说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嘿我看兴则是他们的功亡则是由你来救!”
铁手道:“他们怎么看是他们的事。我们要是爱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就得有牺牲奉献的精神但我们不强迫别人也这样做。没道理一定要人家牺牲奉献而自己却坐享其成的纵然国家民族爱恋自由亦如是。我未娶妻是缘未至你缘来了还不当结须结么!几片落花随水去一声长笛出云来。花落水面顺流而去这就是缘法啊!”
冷血道:“二哥岂说无缘!我看小相公李姑娘对你就很……
铁手马上脸色一沉截道:“别胡说!李姑娘跟大相公李国花才是情投意合天生一对儿!哪有我的事!”
冷血听了一阵迷惚道:“不过小刀姑娘的父亲是凌惊怖我们又正与大将军为敌看来这儿女私情——”
铁手想了想也确然感到此关难以逾越惊怖大将军就像一口否定的大刀一刀就狠狠斩在冷血和小刀细细的一线情丝上。
“如果你们真的有情有缘”铁手只好这样说了“那也就不该怕这些旁人的干扰才是。”
“不过”冷血期期艾艾地道“我还年轻出道还浅这么快就有了家室我怕我会……我是很倾慕小刀姑娘但我又不想这么早就束缚了自己负了平生志。”
“讨了媳妇本来就不见得会失了大志反而还可以静下心来专心致志地做些不汗颜的大事呢!”铁手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不想太早有负累。这点我很了解:少年人总是这般想法像我到这个年纪哈哈就开始后悔……”
这下他们已来到“四分半坛”一处仍有遮蔽的破屋看得出来在未变成一堆灰烬之前这儿曾经历过的堂皇恢宏此际只有些野猫在废墟间争食蛾尸。
他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并且约好遇事聚合时的各种暗号。
于是铁手打马奔赴“朝天山庄”。
他们(铁手、追命和张书生、苏秋坊等)的用意是:
要冷血把话向小刀说明。
——当然也有意造成冷血与小刀有相处的机会。
冷血最希望的便是跟小刀说话。
不晓得为什么只要是跟她在一起说话就很快乐就很快活了。
——仿佛每一句话都是最值得珍惜和至值得记取的。
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是好。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样说话。
——先说哪一句呢?
他为了要早些有机会跟小刀说话所以便快快地把该说的话都告诉小骨。
他跟小骨说话就自然很自然了。
而且很大方。
直接。
“小骨你不要气馁”冷血正坐在一处给大火烧毁了的地窖阶梯边上“我和你都曾错以为自己是凌大将军的儿子但我们其实都不是。凌落石的儿子给他自己害死了。我们不必背负着这个沉重的虚壳来过一辈子。你是‘不死神龙’冷悔善的儿子他老人家当年咤叱天下世人景仰你报不报仇都不打紧但绝对不要气馁、放弃自己、坏了冷老盟主的威风。一个人向下沉沦何等容易你看这阶梯滚下去便事了但要上来却难一步一步挣扎往上爬费尽力气。所以千万不要让自己随随便便就掉下去。”
“我……我从来都不威风。”小骨的语音听来想哭“我跟你还是不一样的你的年纪跟我虽然相差不远:但你已是天下四大名捕之一我只是凌大将军的儿子凌小骨。而且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他的儿子我不像你疑惑只一阵没有那种给连根拔起之苦。”
这时只闻一阵驼铃响。
清脆好听。
一顶花轿。
凤彩霞帔。
抬轿的人一前一后冷血乍看有点眼熟。
当先一人彩带华服背后插了一面绣着金燕滚金边的竖旗骑马领行见了冷血便勒缰问:
“阁下可是姓冷?”
冷血看见此人脸孔狭长眉宇间有一股傲气、一股忧色。
冷血道:“我是姓冷。”
那人道:“我姓宋。”
他们这样便算是交换过姓名。
可是接下去生的事却完全不可理喻:因为那人突然出手。
冷血也马上还手。
——他就像一早已知道那人会向他出手一样!
那人拔旗。
旗上有尖棱。
急刺冷血。
旗帜迎风霍的一声便张了开来遮着冷血视线。
饶是冷血已早有防备也几乎吃了亏。
他拔剑。
拔小骨腰间的剑。
他一剑就自旗帜飞扬之际的空绽处刺去。
那人反而乱了。因为他得要立即下决定:
他要杀伤冷血可以。
可是他先得要中剑。
这不可以。
所以他只有收招。
回旗。
反架。
冷血一剑反击抢得先机以他剑势和性子本可马上反攻但他却长叹了一声。
他不想再打。
只有一个人了解他长叹的意思。
一一小刀。
因为他已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以及为何要杀他。
他不想打。
不要打。
但对方却要打。
必须打。
旗又疯地一卷。
旗布又挡着冷血的视线。
对方已拔出另一柄仅有尾指指甲之宽的细剑。
剑锋在旗帜飘扬中急刺冷血。
同一时间轿中传出了一个娇柔稚嫩的语音问:
“他这种人你还跟着他?”
轿内人没有指明这话是跟谁说的。
但小刀知道是在问她。
所以她答:“你错了他不是这种人。”
那语音突然尖锐了起来且充满了仇忿恨怨:“他用那么残酷的手段追杀一个已满身负伤的人他还不是这种人!?”
然后她下断论似的道:“他是禽兽!”
“他不是的。”小刀坚决地道:“你哥哥才是禽兽你知道他害死了多少人残杀了无辜的人还有同僚战友冷捕头才逼不得已杀了他。”
“你过来”那女子对小刀也鄙薄得懊恼了起来“我连你这贱女子也杀了。”
小刀一笑。
她的笑是一种婉拒。
非常坚决的婉拒。
那郁色与傲气共冶于眉宇间的汉子继续向冷血动攻势。
每刺一剑旗就一扬。
旗帜遮挡住冷血的视线。
冷血只有退。
他背后就是阶梯。
他接下一招。
往下退一步。
再接得一招。
又往下一步。
一连接数招。
一共退数级。
汉子从上攻。
冷血只退守。
突然冷血决声叱道:“别再攻了我要还击了。”
汉子不理依然对冷血下杀手。
冷血不退了。
他作出反击。
敌手反而退。
冷血攻一剑。
汉子往上退。
自下攻上难。
由上压下易。
可是守不住。
扳回了局势。
到这个地步谁都可以看得来这汉子是收拾不了冷血而冷血也并没有全力迎敌。
那汉子长叹一声。
退开。
他满脸羞惭向轿里俯道:“爱喜姑娘我有辱使命你……就不必如约嫁我了。”
冷血已重上阶梯。
他深吸一口气问:“阁下可是‘燕盟’的宋国旗?”
汉子惨然一笑:“我只知道你姓冷但看剑势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就是近日名动天下的冷血。”
这时在废墟觅食的野猫瞄瞄地叫了几声。
“说来岂止人不可貌相人也不可猫相。”宋国旗犹有余愤他似败得服气但仍对敌人甚为不齿“阁下看来英气逼人也真个名震武林但却只做追杀重伤的人也不放过的事。你看这些猫儿表相良善但它吃起小鸡小鱼小动物来的时候那个狠馋相跟老虎没啥两样。”
只是当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猫正咪呜咪呜地叫着使在旁的小骨神思恍惚想起了猫猫。
惨死于屠晚之手的猫猫姑娘!
冷血平视那顶花轿道:“爱喜姑娘你兄长之死罪有应得我杀他既无悔也无愧。我只恨没能早些手刃他以致酿成死伤太钜他要是活着我依样还要杀他。”
小刀跟冷血甚有默契马上接道:“‘蔷蔽将军’于春童恶事做尽四房山那晚血流遍地枉死无数就是他一个人造成的……”
“我不管。他是我的哥哥他死了我一定要为他报仇。何况”爱喜在轿内拗执得像一块结了千年的冰“那天我亲眼看见他受了重伤可是你们仍不放过他追他、伤他、害他、杀他——!你们要我不为他报仇除非先杀了我!”
冷血平声道:“我没有理由杀你。”
爱喜即道:“那我迟早都杀了你。”
“如果你一定要杀他”小刀的语调也很坚决那是一种刀锋般的坚决“那我就杀了你。”
“你要杀我?”爱喜有一种鄙夷的声调悠悠地说“我怕你自身难保。”
小刀目光闪动着刀一般的亮丽映着她雪意掺和玉色一般的倩靥上:“你姑且试试看。”
她连颊上的艳疤都剔起了一股英气。
忽然在轿内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语音并不苍老。
可是感觉很苍老。
说话的人显然年纪不大。
但说话的方式予人感觉年龄很大。
那人一开口就说:“刀姑娘骨公子你娘亲好吗?”
一听这语音两人先是亲切然后都吃了一惊。
——吃惊是因为这个人。
他们知道他是谁。
之后又吓了一跳。
——吓着是因为那人说的话。
(你娘亲好吗?)
——这样特别问候岂不是说这人别有所指?!
那人自轿里钻了出来。
连宋国旗都大感惊奇:
——连他也不知道轿子里除了爱喜之外还有别人!
那人年纪不大。
但予人感觉很老态。
那人说话也没什么。
可是让人觉得很权威。
那人掀帘走了出来慢条斯理斯文淡定不慌不忙像是来看一场事不关己己不关心的戏。
他一出来就掏出烟杆。
点烟。
直至烟丝红了时他才眯着眼、眼尾似摺皱的衫角一样向冷血溜了一眼徐徐喷出一口烟圈才悠哉游哉地说:
“冷少侠当然不知道我这个闲人鄙夫”他把烟杆子往自己臂肘敲了敲清了清喉咙有气不带劲地道“我姓苏字绿刑承凌大将军错爱让我参与幕僚人赏面大将军称我声师爷苏。”
然后他又喷出一口烟很自我陶醉地说:“我就是苏花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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